自那晚激烈的争执后，两人就陷入了冷战。
没了往日的“骚扰”，周向晚竟然感到不习惯。
此刻，他安静得反常，眉头紧锁，埋头写着作业本。
周向晚看在眼里，但也同样沉默。
她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物理竞赛的冲刺中，只是，当她的余光偶尔扫到旁边那个带着倔强的侧影时，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闷痛。
她避开他的视线，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冰冷的墙，连空气都越发凝滞了。
这种低气压连神经大条的何婉宁都察觉到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何婉宁蹭到周向晚身边，小声嘀咕：“向晚，你跟叶楠舟怎么回事啊？这两天感觉你俩怪怪的，连话都不说了。”
周向晚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睫：“没什么。”
“真没什么？”何婉宁狐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眼早就跑得没影的叶楠舟的座位，“这家伙这两天跟变了个人似的，每次我过来都看到他在做题，也不说话了，你们不会是因为学习的事闹别扭吧？”
周向晚抿紧了唇，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别瞎猜了，他爱学不学，跟我无关。”
“嗯？你本来可不是这个态度啊，你俩到底怎么了？”
何婉宁试图从周向晚脸上找出端倪，但什么也没发现。
“吃饭去吧。”周向晚整理好书本，侧身离开。
转身时，她不小心碰掉了叶楠舟的橡皮，蹲下身去捡，想起那日两人撞在一起的脑袋。
是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周向晚在心里默念，狠狠地把橡皮放在他的桌上，像是要把脑海中的记忆也顺带擦除。
何婉宁看她脸色不好，挽住她的胳膊往食堂走：“哎呀，向晚，人各有命嘛，他要是不想学就算了，叶楠舟本来也不是走高考这条路的料啊，他自己不是说过当初想进艺术班的吗？他爸不让而已。你也别操心了，他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嗯……”周向晚轻轻附和。
“不过他那天跟音乐社社长说要参加什么乐队比赛，听起来挺高大上的，要是真成了，说不定以后能当个摇滚明星，那我们也能吹吹牛呢。”
何婉宁无心的话语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周向晚最恐惧的担忧上。
艺术班、摇滚明星……
这些意味着更遥远的距离……
她沉默着，没有反驳，只是觉得心口的那团闷气更重了。
*
食堂里人声鼎沸，周向晚端着餐盘找何婉宁，搜寻中，她看到何婉宁朝她招手，座位上还有两瓶冰红茶。
“这里有人坐了吧？”
周向晚没有放下餐盘。
“是叶楠舟吃完了，他说给我们买了冰红茶，不是冰的，正好你大姨妈哎。”何婉宁把其中一瓶放到周向晚面前，又继续说，“你同桌真细心啊，不过他今天吃得好快。”
咚得一下，周向晚感觉心里恍然间被砸了个洞，难受得说不出来。
不是冰的……
上午体育课她肚子疼，跟老师请假没去。
他竟然……
周向晚看着那瓶饮料，心里五味杂陈。
*
下午上课前，周向晚被李玉华叫到了办公室。
“周向晚，物理竞赛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现在模拟理论分能做到120以上，老师还没安排我们做实验题。”
李玉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老师叫你来，是想给你打打气，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竞赛，只要能拿到名次，就有获得清北保送的资格，学校很看好你。”
这本该是令人振奋的消息，可在周向晚耳中，却激不起太大的波澜。
她脑子乱糟糟的，还在想着食堂那两瓶冰红茶和叶楠舟决绝的背影。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李老师，我会努力的。”
李玉华欣慰地点点头：“一定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好好抓住，高三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李玉华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报告。”
周向晚和李玉华同时扭过头去，两人都愣住了。
门推开，叶楠舟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数学作业本，看到周向晚也在时，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飞快地掠过她，径直走到李玉华办公桌前。
“李老师，现在有空吗？我有一道题不懂，能麻烦您给我讲讲吗？”
李玉华显然没料到叶楠舟会主动来问问题，他惊讶地看了看叶楠舟，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哎呀，叶楠舟，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来问问题，不错不错，学习态度很好，老师看看。”
叶楠舟尴尬地笑了笑，把作业本递了过去。
“嗯，果然坐在班长旁边还是有学习意识的，我就知道你是有潜力的，周向晚，你要多带领叶楠舟学习，共同进步。”
周向晚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浑身像是被针扎着难受。
他没有来求助她，而是来找老师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道：“李老师，那我先回教室准备上课了。”
“好，加油啊。”
李玉华没有抬头。
周向晚往后退着，不觉中踩到了叶楠舟的鞋子，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视线相撞，周向晚看到叶楠舟那目光里仿佛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而下一秒，他低下头，去看作业本，周向晚怔怔地站了一秒，仿佛她看到的都是错觉。
*
冷战的第四天，李玉华带来一个好消息，学校决定月底去秋游。
一时间，班级里变得热闹起来。
“都先别讨论，这次是全校投票选出秋游的地点，三个年级去不同的地方，我们高二有三个地方可以选，大家看看想去哪里。”
李玉华拿起通知，把三个地点写在了黑板上，边写边说：“周向晚，你去办公室拿点A4纸，撕成纸条发给大家，让大家写想去的地方，一会儿跟何婉宁一起统计下。”
“好。”周向晚应声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热闹与她无关。
办公室里，周向晚沉默地撕着纸，动作机械。
何婉宁在一边帮忙，兴奋道：“向晚，你想去哪儿？欢乐谷怎么样？我听说那里的过山车超级刺激！或者湿地公园也行，看看天鹅，划划船，爬山太累了，不想去。”
何婉宁一股脑儿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又朝周向晚看去。
她表情淡然：“我可能去不了了，下个月物理竞赛就开始了，还有实验题要准备，有时间再多做几套模拟题吧。”
周向晚将撕好的纸条叠整齐。
“啊，可是等到高三我们就没有春游了，全班都去，你不去多没意思啊，我的好向晚，你就一起去嘛~”何婉宁拉起周向晚的手臂晃着。
周向晚摇摇头：“就是因为快要高三了，才要更把时间都花在应该花的地方，李老师说如果这次我物理竞赛能拿到名次的话，可以保送清北。”
“哇！真的吗？”何婉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下一秒又暗淡下去道，“可是……竞赛固然重要，但也要劳逸结合嘛，再说了，你整天绷这么紧，人都快成木头了，向晚，你就当陪我去玩玩好不好？”
何婉宁不由分说地拿起两张纸条，在上面写了欢乐谷，把其中一张叠起来塞进周向晚的手中。
“喏，就当高三前我们最后一次狂欢啦。”
周向晚看着何婉宁递过来的纸条，心里很是犹豫，她有点不想去，主要是，她不想跟叶楠舟一起出去玩。
“我的好向晚，你就别拒绝啦。”
何婉宁撒娇着，周向晚只好点头。
只要她忍住不看他，就可以了。
*
秋游日当天，天高云淡，校门口停着几辆大巴车，同学们兴奋地像放出笼的小鸟，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周向晚背着装了几本书和竞赛资料的书包，慢吞吞地走在人群最后。
李玉华刚才嘱咐要她最后上车，点一下班里的人到齐没有。
刚才到校的时候她没看到叶楠舟，直到老师说出发了，也没有看到他。
难道他不去？
周向晚看了一眼名单，不去的名单里并没有他。
那她还要去吗？
她很想跟老师请假，但当何婉宁蹦蹦跳跳来拉她时，喉咙里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身为班长，此刻临阵脱逃似乎不太合适。
同学们渐渐落座，车里喧闹声四起。
不知怎的，周向晚并不开心，她站在车门口，清点了一下人数，还有十几位同学没到，而她的视线也在全车里寻找，没有叶楠舟。
直到车上快坐满，李玉华过来问还有哪些同学没到时，周向晚把名单递了过去，这时正好一位女生急匆匆上了车。
李玉华催促：“快上车，马上就开车了。”
女生匆匆忙忙找座位，走到何婉宁身边时歉意问：“我能坐这里吗？”
何婉宁本想拒绝，李玉华却扬声：“别磨磨蹭蹭了，有座位赶紧坐下吧。”
何婉宁撇嘴，周向晚只好摆摆手，看来想和何婉宁坐是不可能了。
她看着名单，只剩下一个名字孤零零地没被划掉。
周向晚的心微微一沉。
“这个叶楠舟，我去给他打个电话。”李玉华正要下车，车窗外，叶楠舟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嘴里叼着袋牛奶，就从不远处跑过来了。
“叶楠舟，都要开车了，再晚点我们就走了。”李玉华厉声。
“不好意思老师，路上堵车了。”他径直上车，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向晚后，便往后排走去。
周向晚在名单上划掉最后一个名字，收起笔，把名单给了李玉华。
她看了一眼坐满人的车子，除了司机旁边的导游座，最后一排放满了杂物，只剩下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叶楠舟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靠过道的座位上，身体明显地向过道方向倾斜。
周向晚站在原地，难道她要和叶楠舟坐在一起？
从这里到欢乐谷起码要一个小时。
她几乎想转身去坐导游座，但李玉华已经催促：“周向晚，快找位置坐下，要发车了！”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抗拒，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唯一的空位。
走到叶楠舟身边时，车子正巧发动，突如其来的惯性让周向晚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手臂下意识地在空中划拉了一下寻找支撑，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只温热的手掌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两人的手臂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周向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臂收紧，扶住前座的椅背，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和车子里的欢声笑语声分明更大，但她却只能感受到心脏的猛烈跳动。
砰砰——砰砰砰——
越来越快。
她有些尴尬，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迅速挤进靠窗的位置。
好不容易坐下身，周向晚依然能感受到脸颊的微热，她立刻扭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而身边的人此刻却打开书包，拉出一长溜的□□糖，一包包撕开递给她：“给。”
周向晚看了看，赌气道：“我不爱吃糖。”
叶楠舟也不说话，传给前座：“这个超好吃。”
有同学不明所以地传到了李玉华手上，李玉华问道：“谁这么大方？”
前座的男生扬言：“是叶楠舟。”
周向晚侧头看去，他站起身道：“老师，今天能请全班吃糖吗？”
“当然可以，今天你们随便怎么玩都行。”
车上响起一阵欢呼。
叶楠舟坐下后，又往周向晚怀里重新塞了几包□□糖道：“请全班吃的，你也有份。”
周向晚看着怀里五颜六色的包装，内心挣扎起来。
她好像总是拒绝不了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