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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赛特斯冰湖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高阁乍泄》by雾空了了

    “要怪就怪你叫邢嘉禾。”

    萦绕心头的声音变成咕涌声,大量冰冷的水充斥了邢嘉禾的耳鼻喉。

    从六岁继承金密钥成为继承人,不断有人想法设法夺宝,手段层出不穷,谋杀不成就引诱,前段时间甚至派男生勾引她早恋。

    邢氏的保护严密周全,但有个恶魔或一群恶魔潜伏暗处多年,对她的生活了若指掌,每年总会突破防护网找到漏洞。

    每年一次,今年是第十次。

    上周父母出国视察,三天前她练习空手道脚扭了至今未痊愈,魔鬼耐心等到乾元开放日将她推入了河中。

    要怪就怪我是邢嘉禾?

    是外祖父选择我!金密钥选择我!

    嫉妒死了吧!

    邢嘉禾心里咒骂着又倍感委屈,她难道就想选择这条充满荆棘与危险的道路吗?

    此刻河里的浮萍黏糊糊地黏在身体,不知道有多少微生物进入了毛孔,好脏,脏死了,这比溺水更让邢嘉禾难受,她四肢挥舞着,肺部因水压收缩,缺氧导致大脑眩晕。

    ——谁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再次被从水中拖出,她大口喘气,拼命眨眼试图让视力恢复,但暴雨来临前的无相山弥漫着青灰色的雾,暗影如丝绒厚重。

    她想通过对话知道魔鬼的声音,牙齿打架发出咯吱咯吱声,“你——”

    噗通!

    又被按进水里。

    不能呼吸了。

    头反复在水里起伏,她竭力全力挣扎,抓挠着魔鬼的胳膊。

    死也要拉一个垫背,她绝不松手,然而水雾从视网膜散开的瞬间,那道不服输的力量被击溃了。

    她从未想过看到这张脸。

    为什么?

    四肢和肺部在巨大的震惊中瘫痪,她咬唇,咬出血,喉咙颤动着发出愤怒而悲伤的呜咽。

    意识消散前,眼里是灰暗的天。

    南楚的四月,如果足够幸运,日落时,黑暗降临前,有机会看到火烧般的血红云霞。

    那真是美不胜收的风光。

    显然今天倒霉透了。

    乌云倾轧,雨水骤降,谎言的洪流彻底将邢嘉禾淹没,罪恶的痕迹也将被冲刷抹消。

    .

    咚——

    一声巨大钟响,后山教堂的小广场,原先有序排列的人们涌入长廊,一直挤到圣弗朗西斯的雕像前。

    男士服饰庄重端庄,女士则头戴面纱,他们是特意赶来做弥撒的信众,此刻不约而同往胸口画十字,期望主能让这场雨停止。

    比赐福更早来临的是冷酷不和谐的黑色,全副武装的邢氏护卫迅速包围整个教堂。

    “今天上午的弥撒取消,请各位登记真实姓名,身份证号码,详细交代从入庄的活动时间、线路,如果有人同行,请填写名字。”

    队长盯着教堂大门,双手插裤腰,漆黑的泰瑟棍告示事态严峻。

    信众面上毫无怨言,心中却惶恐不安。

    南楚上流社会是座表面光滑的金字塔,其底部由多数由有身份却没名望的家族构建,而从底部向上收缩的顶端——Knight四方王座。

    东乾元,南榆宁,西八界,北麓湖。

    如今地产业蓬勃发展,将东乾元的邢氏送上了尖顶。

    平日难以窥见其风光,但邢氏在乾元建了座教堂,每年复活节,圣诞节前后的节期日,朝信众打开大门,这两个时间段称作——开放日。

    实际,开放日是天主信徒精英阶层的社交盛会。各个国籍与邢氏有来往的政治家、慈善家、CEO、商会大佬,电影明星等等都会来到乾元,入住无相山山腰的豪华酒店,穿上没logo却价值上万美元一件的羊毛衫,就信仰与社会发展的矛盾进行深入探讨。

    以往信众进庄入口过安检登记即可,反常必有妖。通道熙熙攘攘,窃窃私语。

    “什么事这么大动干戈?”

    “邢氏那位祖宗出事了......”

    “君言神父?还是铁娘子......”

    “哎呀,不是。”

    “那是谁?如今邢氏不是他两平分?”

    腆着啤酒肚的男人高深莫测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四大家的规矩谁在上任掌权人葬礼系灵柩带谁就是继承人,九年前邢自毅葬礼手系灵柩带是个六岁的女娃娃。”

    此话一出炸开了锅,“啊?”

    “六岁?”

    “女孩儿?”

    “那她现在才十五岁?”

    “哼,有什么好惊讶的。”有个外国信徒用不流利的中文说,听着有点西西里口音,“铁娘子就是那女孩儿的母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Quannu u figghiu arrivau,a matri s'arrinisciu(儿子成功,母亲翻身)。”

    信众里不乏文化人,帮他翻译成更符合实际的话,“这叫母凭女贵,从牛马一跃邢氏权利中枢,和她舅舅平起平坐。”

    “这位先生很了解啊,不过据我所知铁娘子家是龙凤胎啊,女孩继承,那男孩?”

    “男孩皈依天主咯!之前弥撒的辅祭就是他,照这势头神父之职指日可待,说不定以后去梵蒂冈。”

    “梵蒂冈在国内就承认了香港的主教,这有点难哦,不过,这孪生子差距也太大了吧?”

    雕像旁边头戴白纱的女人左右翻看手指,嘲讽一笑,“主都唔会眷顾世上每一个人,好似佢哋呢种家族,同伞不同柄嘅人太多,有人顺过食生菜,有人衰过乞儿。秘密多到漏油,话唔埋......男仔係咪野仔——”

    “咳咳!”听不下去的队长礼貌而隐晦地提醒:“各位慎言,主和神父的耳朵什么都听得见。”

    这时远处有人奔跑着高喊:“找到了!是白马!小姐最喜欢的那匹白马把人从林子驼出来了!”

    咚——

    深沉钟声在雨雾里激荡。

    她慢慢睁开眼,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彩绘如透过薄绢描摹,四根罗马柱悬挂着刺绣幕帘,远处家具低调奢华,还有几个不明显的古董摆设。

    是她的房间。

    可......为什么在房间?为什么四肢厥冷,喉咙涩疼,肺和小腹莫名膨胀?

    邢嘉禾脑子混沌不堪,思维迷失在迷宫般的沟壑里。

    “你醒了。”

    声音从床边传来。

    温和淡漠,缓慢,尾调带点异域感。

    是嘉树。

    他们有着相同的发音习惯。

    九年前,失散多年找回的弟弟从西西里回国,不止听不懂中文还是个自闭的小哑巴。

    邢嘉禾为和他交流,特意学习意语,但西西里口音实在难以驯服,潜移默化中被影响了。

    她侧目,天鹅绒窗帘有道单薄清瘦的人影。

    面部模糊不清,但能看见他几乎被白色包裹得密不透风,过膝的白长袍,遮腕的白手套,盖过咽喉的白高领,连颌角的弧线也是冷清的白色。

    那是种高度圣洁感,不可染指,不可亵渎。

    除了腰间一抹鲜艳的红,那是提醒圣职者克己复礼的腰带。

    这套是弥撒辅祭的法衣,嘉树是虔诚的天主信徒,平日对它宝贝得不行,一回家就立刻脱掉洗净。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落地灯开,人影与面孔逐渐清晰。

    你看到邢嘉树的脸必然联想教堂神像,或中世纪的贵族油画像。

    他皮肤很白,接近石膏画布的白,五官立体的程度超乎想象。

    遮颈的黑色中长发,额前几缕微微卷曲,长度在眉骨眼窝之间,所以会情不自禁聚焦他的眼睛。

    那是双深邃而略含忧郁的眼睛,厚得出奇的长睫遮住了瞳孔上缘,从阴影伸展的目光与你接轨时,好像有无数个故事铺展开。

    无可厚非这是张混血脸——

    母亲没顺从家族安排的联姻,拒绝了一众商业领袖、风险投资家、政治掮客,在一次时装秀中对走秀的父亲一见钟情,不顾家族反对将他“娶”进了门。

    父亲是意大利国籍的知名模特,家世和邢氏相差悬殊,姐弟随母姓邢,但他们长得更像父亲,而且除性别特征,毛发、瞳孔的颜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弟弟就像她的复制品,或者她是弟弟的复制品。

    如果你对自己百分百满意,照镜子会不会多看几眼?答案是必然。

    邢嘉禾是极度自恋的人,每次看着嘉树这张脸都有种一箭穿心的感觉。

    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对方熟练地用一副黑框眼镜切断她逐渐迷离的目光。数年来都是如此。

    “......”

    她看着那副呆板过头的古董眼镜,至今不能理解弟弟的品味。

    他坐到床边椅子,若无其事开启话题,“你比想象中冷静,没崩溃到抱头痛哭。”

    她为什么要抱头痛哭?

    但好奇怪,嘉树今天语气怎么听着有些刻薄?

    相比父亲的T台人生,母亲作为家族与家庭的支柱,行事作风严厉、铁面无私,她是育儿杂志的订阅者,从不大发雷霆,也不会把体罚或把他们锁进小黑屋思过。

    她巧妙地运用专制,在谈吐举止,着装方面对他们训练,制定的规矩的具体程度堪比军队守则。

    只有嘉树心甘情愿听母亲的教诲。

    甚至,更甚,年复一年,一丝不苟地遵守着天主教十大诫条。

    譬如,十大诫条之一的勿杀,禁止剥夺生命,包括暴行和精神伤害。

    他不止连蚂蚁都不踩,平日对人也不会过分冷漠或恶言相向。即便有人因此嘲笑,他也是一笑了之。

    嘉树是如此循规蹈矩,温和宽容,也许是她听错了。邢嘉禾试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手背扎着针头。

    “我......”声音嘶哑昏沉,她清了清嗓子,“我为什么输液?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记得?”

    她实话实说,“脑子很晕,想不起来了。”

    邢嘉树俯身,抓住花哨的蕾丝枕头垫她腰后,语气恢复了正常,“先坐起来。”

    邢嘉禾背靠枕头,蜂蜜色卷发和瞳色让视觉充满甜美浪漫的气息。

    “怎么就你一个人?爸妈回来了吗?邢淼他们呢?”

    没得到回应,她扭头。

    邢嘉树坐在椅子,肘部撑膝盖,交叠的十指托住下巴,黑框镜片的反光让人无法探究他的情绪。

    可她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她脸上爬行,那些触角不放过皮肤任何一道纹理,试图从中嗅出不寻常的气息。

    最后嗅到嘴巴,莫名其妙收回去了。

    邢嘉禾困惑摸嘴巴,细微刺痛让她皱眉。

    “纽约回国需要十三个小时。”邢嘉树将她臀边掀折的被子压下去,“如果在你落水后动身,他们应该到俄罗斯领空了。”

    “也许你应该趁他们回来前,先试着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毕竟——”他轻柔地顿了顿,“母亲工作繁忙,你一向是为她考虑的乖女儿。”

    弟弟的意思不可抗拒地涌入脑海,就像罐子的瓶盖一下松脱,邢嘉禾点头,“那我先自己整理思路吧。”

    他动作稍停,她没察觉异样,开始回忆了,“我骑着加菲正要去参加弥撒,马前蹄刨地,有点焦躁,我猜测加菲可能渴了,见时间还早骑马前往教堂后面。”

    不对。

    她怎么可能独自出行?

    每当她思考时,唇总不自觉歪着头,唇微微撅起。

    邢嘉树撇开视线,双手交握,白手套薄而紧,能看到修长的指关节,周身散发宗教僧侣的平和孤清。

    “邢嘉禾,今天开放日——”

    他停顿,食指抵着颊骨轻轻敲击,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

    “邢嘉禾。”

    “嗯?”

    “邢嘉禾。”

    “为什么不叫阿姐?”她下意识问。

    邢嘉树抚着透明的输液管,手套和塑料摩擦发出细微拉扯声,听着很刺耳。

    邢嘉禾发现他今日没佩戴不离身的十字架项链。

    “阿姐。”他低声。

    她愉悦弯起眼睛。

    ”早上加菲把你从后山驼回来,你处于溺水昏厥的状态。”

    他在说什么?

    一阵寒意从脊椎爬上头皮,邢嘉禾四肢变得僵硬。她无法呼吸,大量的水灌入耳鼻喉,很冷,寒冷刺骨,她独自漂浮水中,像身处地狱。

    轰隆隆——

    银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短促照亮房间。

    “你明知道开放日鱼龙混杂,为什么去没监控的后山?”

    邢嘉树继续说,但她呼吸困难,空气进不来也出不去。

    “小河旁边有泥、青苔,也许还有动物的粪便,你有洁癖很爱干净,不可能冒着弄脏自己鞋的风险靠近。”

    她额头出了汗,嘴巴紧紧闭住。

    “所以,有人推了你。”

    ——有人推了我。

    可怕的猜想。

    “你空手道很厉害,反抗了对吗?”

    她不记得了。

    “反抗过程,你想知道是谁谋杀你,你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或别的特征,性别,服饰......”

    要窒息了。

    “呼吸。”

    无法呼吸。

    下巴突然被两指捏住,用力挤压。邢嘉禾吓了一跳,血管里奔涌的肾上激素让她失声尖叫。

    然而一只强有力的手掌预知性地捂住她的嘴,将尖叫压回了喉咙。她反应更激烈,用指甲抓他胳膊。

    如果不是她身体没恢复,他大概会直接被过肩摔揍得爬不起来。

    邢嘉树表情古怪。

    分神之际,邢嘉禾打掉了眼镜,挠到他脖子,感觉到刺痛他拧了下眉,阴郁眸光扫视她因憋气粉嫩的脸颊,因惊恐放大的蜂蜜色眼睛,最后是攥住长袍的手指。

    纤细、柔嫩,花茎一样的手指,无意间扯开了他的手套,露出的一截冷白腕骨,红色抓痕交错,触目惊心。

    邢嘉树发出一声气音,像嘲笑,太轻了,或许只是蓦然发浊的呼吸。

    这样诱导都想不起来,她竟因受刺激太大选择性遗忘,可笑的是,顺带忘了他的秘密。

    明明上个月还逼他约法三章叫阿姐。

    真是,运气一如既往的好。

    邢嘉树俯首,不动声色抚平卷起的手套边,在捂住她嘴巴的手背后低语:“阿姐,看来你这次真被吓坏了。”

    “索性天主庇佑你,圣母玛利亚赐予你恩典,再次,死里逃生。”

    “但失手的恶魔肯定还没走,说不定就在门外徘徊。”阴影笼罩的眼睛隐约透出血腥暗红,他慢条斯理、温柔地说:“不要再惊动那个恶魔了,好吗?”

    嘉树的声音具有催眠魔力,进入耳朵,安抚每条神经。

    嘉树的味道是教堂专用香,柑橘、雪松香中带点苦涩没药,有种神圣的纯净感。

    她床头熏香沐浴露都是这个味道,这是他们孪生姐弟间的无形纽带,血缘的神秘力量。

    平日温和有礼的弟弟突然强势,原来是想保护她,邢嘉禾眼里泛起泪光,呜呜两声作为认同。

    他继续说:“回到你的节奏,想象这是你最爱的游戏环节,游戏名是——”

    “The silence of the Jiahe。”

    他明知《沉默的羔羊》是她唯一看过的惊悚片,为什么用这种游戏名?

    她不由想起汉尼拔,不禁打了个冷颤,小腹里下坠的液体猝然溢出。

    腿心湿了。

    “?”

    我不止脑子出问题膀胱也出问题了?被弟弟吓得失禁?

    邢嘉禾开始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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