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重芸亲眼见到柳明决那个墙头草,伸着个脑袋凑到李书纯边上耳语了一番,李书纯面上一滞,显然对他说的话有些在意。

    听完她浅浅笑着,摸了摸指甲,“你知道的东西倒是挺多。”

    柳明决看了重芸一眼,“还可以更多,你只要别为难我们。”

    我们?重芸还以为他这人只管自己。

    李书纯问完话,命人将他们俩结结实实绑起来,扔到一间石室。

    “你告诉了她什么?”重芸与他背靠背。

    柳明决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偷听,不敢说得太大声,只能简而言之,“说了太后感兴趣的话题,她好拿回去交差。”

    想不到这柳明决还有这般神通。“她刚刚说将我们绑来,是为了吸引宁让过来,他过来岂不是危险。”

    “哎呀,人各有命,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他挣扎了半天没有打开手上的绳子,这石室内实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割开绳子的工具,他朝重芸挪了挪,“你帮个忙呢。”

    重芸背对着他,只能摸索着那绳子,解了半天也无济于事。

    柳明决急得几次三番看门外,生怕有人发现他们这不小的动静。

    他就知道,贸然回到这本书的主线剧情,没什么好果子吃,但他眼瞧着这跟他一样的穿书人,像个棒槌一样自顾不暇,那点正义感就涌上心头。好歹做个人吧,他不禁为自己这点残存的好人心鼓掌。

    这里是昌京郊外一处低矮的山丘,山顶辟出一大片空地,修建了几座宏伟的观星殿,历任神官在此修习。殿内挂着历任大神官的画像,李书纯经过那张写着“同舟”名字的画像时,驻足看了片刻。身旁的女侍低眉顺眼道:“神官大人,博远候进山之时带了兵器。”

    “那不正好,他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

    良国在太后的主导下修建了不少观星之所,同舟作为她的左膀右臂,在此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良国人信赖神官犹如信仰神明,进殿拜谒不能携带刀剑铁器已成金科玉律,没有人质疑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合理,他们虔诚地膜拜,仿佛只要事事听从神官的教导,就能在俗世之中得到安宁,心中所愿也得件件得偿。

    倘若违背,那就是与神明作对。

    宁让不信神明。他在太后和皇帝祭拜天地之时颔首,心中所想只有报仇。他在百官结队匍匐在观星殿大神官的脚下之时,他貌若恭谦却神游在外,眼里是一如既然的寒潭。

    太后最初以为他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弃子,她把握时机适当给予关照,春风化雨一般将他从人弃鬼嫌的泥潭中拉了出去,她以为他会心存感念。哪曾想这只凶兽多年后反咬一口,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这才醒悟过来,那只困兽终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有了反骨。

    她哪里还会再给他咬人的机会。

    李书纯将眼神收回,“金羽卫的人准备好了吗?”

    女侍答:“准备好了,这一回定让他插翅难逃。”

    山上蛰伏已久的金羽卫倾巢而出,洪流一般朝山下蔓延。

    宁让早知此行不简单,在见到金羽卫的那一瞬间,他竟有些想笑。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他早年蛰伏在太后身边,知道她太多的秘密,他倒戈皇帝之时就料想到,她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他。

    只是她不该用重芸来威胁他。

    这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他在乎的人,偏偏他们选了一个他最在意的。

    他刀尖淬毒,一刀砍出便再无活口,眼底一片阴沉。

    金羽卫是太后的近卫,出现在此听任李书纯调遣,显然已存了将他就地格杀的想法。

    皇帝此前曾召见宁让,与他商议削减金羽卫开支之事,那一批人在天子脚下横行无度,早就被许多老臣上书诟病。

    宁让来此之前匆忙,已经派了追月去请援兵。他带上几个贴身的暗卫循着李书纯留下的线索找过来,这里早就准备就绪,就等着瓮中捉鳖。

    他带着为数不多的人马与冲下来的金羽卫厮杀,李书纯端坐观星殿,不时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她净了手,目光抬起,眼前出现一个人。

    她有些警惕地退了两步,很快又恢复成一脸笑意,“什么风,将国师从乌提吹到了良国?”

    车师现仍旧一身白衣,但此时没有拂尘在手,更像是江南烟雨中长身玉立的贵气公子,他长相显得年轻,丝毫没有在乌提之时不苟言笑的摄人气态。

    “卫小勤,你还是收手吧。”车师闲幽幽道。

    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她差点以为自己都要忘了,陡然被人提起,李书纯有些面露不悦,“凭什么我要收手?”

    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不想被人一直踩在脚下而已,努力往上,争做人上人,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如果注定你就是败局,你还会挣扎吗?”

    她才不信什么天注定!她向来只信她自己。

    幼年时忍饥挨饿,食人扒肉,长大后被逼训练,体无完肤,形若蝼蚁,那些把她踩在泥里的人大都死了,而她还好好活着,凭什么她就注定失败?没有人能定义她的未来。

    她笑了几声,一副讥诮的样子,“国师千里迢迢来找到我?是专门来说教的?”

    车师闲摇摇头,想起十几岁时候与宴童一起,在方魔城携手反抗的种种,心中一阵酸涩,“你的父亲如果知道你成了现在这样,一定会痛心。”

    “我父亲?”

    “对,你的父亲,宴童。”

    李书纯想笑却半天没有笑出来,“你在说什么?国师大人,你专程赶过来,告诉我我就是那个太后在找的人?”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费尽心思跟着方魔城的幻术馆,跟着车师闲学会一些幻术,引着太后坐在亭子外等候,告诉她老人家,亭内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就是你当年消失的女儿。

    告诉她,她与你阴阳相隔,但我有办法让你与她相见。

    结果命运跟她绕了这么大的弯,有人却告诉她,你就是太后在找的孩子?

    她扯了扯嘴角,“哄我玩呢?车师闲,你到这里来拖着我,不会是想给宁让一条活路吧?他给了什么好处,让你帮他,而不帮你的徒弟?”

    车师闲闭了闭眼,“你知道我没有耐心跟你说谎话。”

    李书纯冷哼一声要走,车师闲跟上,“我有办法让你活着,只要你信我。”

    李书纯不屑道:“我活得好好的,我现在动动手指,许多人都得死。”

    重芸在近百次的尝试中败下阵来,这绑人的手法实在刁钻,她与柳明决半天都没解开。

    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身影闯进来。

    柳明决大喜,“阿落!”

    阿落长高了不少,一身绿衣,手持一把窄窄的长剑,撒了不少毒粉,将这石牢外装扮成一片赤橙黄绿的硝烟迷窟。

    守门的人被她毒晕过去,她趁机进入石牢,三下五除二帮他们俩割开绳子,“跟我走。”

    重芸不知眼前这女子是谁,忙问道:“我凭什么跟你走?”

    阿落早就听闻她伤了脑子,没想到这么严重,她正一阵烦躁,脸上眼看着就要转阴,甚至有张口骂人的趋势,柳明决连忙抓起重芸的手腕,“不走等着被宰吗?”

    他们三个急急忙忙往石牢外面冲,阿落挡在前面,不时涌过来的人被她一一用毒放倒,重芸看得目瞪口呆,这技术可比自己要好上许多。

    想起手上那些暗器,她伸手摸了摸,决定出去要跟眼前这个小姑娘讨教讨教。

    重芸跑得气喘吁吁,阿落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回过头递给她,“宁让说你还有一颗药没用,快吃。”

    想起宁让的欺骗,重芸对这药的真实性还有怀疑,但眼前这个女子态度强硬,她只能抓着药,不情不愿往嘴里吞。药真的太大,她差点呕出来。

    “什么破玩意儿,吃了也傻成这样?”阿落想起车师闲研制这解药时费心费力的样子,心道这药莫不是过了期限?

    见这女子望着自己不说话,重芸噎得满眼泪,心道我这吃了也不对?干嘛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盯着我?

    重芸与柳明决紧随着阿落躲开观星殿的人,不久听见一阵刀剑声。

    她躲在一丛花树后张望,这才发现宁让已经杀了上来,脸上溅了血,那长长的血迹从他的唇角一直蜿蜒至眼角,显得他阴森可怖。

    他手中的大刀满是鲜血,那些冲在他面前的人一一倒下,衬得他像一个刚从地府上来的夺命幽魂。

    重芸这一刻却只觉得痛心。

    她自知凭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帮不上他什么忙,可是每当那些刀剑落在他的袖子上,落在他的腰侧,她就锥心似地疼痛。

    什么怀疑猜忌都被抛在一旁,她差点从花丛中挣扎出去,却被柳明决死死拉住,“你出去被砍死啊!”时间还没到三年,她现在的确不能被砍死,保命才是要事。

    宁让余光瞥见她的身影,一个闪身飞到她身边,一脸血腥却又好似在笑一般看着她。

    那寒潭一般的眼里升起一轮柔和的月亮。

    “小心!”重芸大呼。

    宁让伸手挡下一把利刃,转身与持刀的人缠斗。

    阿落对于这种时候还在这里你一眼我一眼、你侬我侬的事情感到无语,她看了一眼重芸,拉住她的袖子,“走了。”

    走什么走?宁让那边这么紧急,怎么能走呢?

    重芸举起手中的暗器,对着宁让旁边就是一阵乱射。

    柳明决甘当个躲在后面的无名小卒,只是个子太高显得目标太大,躲也躲不掉,只好一个大个子往阿落身后躲。

    阿落一脸嫌弃:“……”

    从后院带人冲上来的李书纯拍了拍手,她身旁立刻有人替她贴心递上一把弓箭。

    重芸正在想着手中的袖箭用完了,看看身边哪里还有趁手的工具,余光便看见那假山之上,亭中有人举起了弓箭,正朝着宁让的方向拉弓。

    不,不……

    脑中好似涌出成千上万片破碎的玻璃,那些玻璃支离破碎,却逐渐拼凑出一个真相。

    原来我很早就认识他。

    那一枚青玉,那一树菩提,那雪山下的血痕,那疫病来时的相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言既出此生不悔。”

    “一年也算?”

    “算。”

    “一月也算?”

    “算。”

    “一天也算?”

    “算。”

    就算只有一秒钟,也算……

    她不假思索挺身而出,一支利箭穿透她的胸膛。

    没想到,这一次,还是被一支箭夺去了生命……

    宁让,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吐出一口鲜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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