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芸趁着宁让不在府上,与王千金见了几面。重芸觉得这位合作伙伴不但好说话,办事的速度也挺快。
她拿着剪子在一盆花前驻足,正愁怎么下手,王千金掀帘子迎来了宁让。
她鲜少在这种做生意的环节见到他,有些吃惊,心情快乐得不像话,但脸上仍然勉强维持着淡淡的表情。
宁让不经意看见她耳垂上的坠子,那是他新送给她的。
重芸这才发现,宁让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个子很高大,几乎与宁让不相上下,另一个嘴上一抹八字胡,尖嘴猴腮的,两人皆是堆一脸笑。
柳明决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做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直到他瞥见宁让警示的神色,他才收敛了一点。“姑娘,听闻你记不得很多事,我这一趟专门给你带了解药。”
他这一趟打着替麻苏收集中原奇珍异宝的名义,好说歹说才得到麻苏的同意,从那笙过境。在乌提负责打理商铺的甄自在听闻消息,也自荐再次回到中原,这一回他长了教训,一路上都在服用药物变成更加苍老的样子,倒是躲避了不少明面上的追击。
直到这两天他才又恢复成自己原来的样子。不过老者当得有些久了,他背显得有些驼,不自觉的就佝偻着身子,显得谦卑恭敬。
重芸等着宁让介绍二人。
宁让:“给你找的药到了。”倒是人也不介绍,直奔主题。
甄自在点点头,“这药是国师特意调配的,姑娘请看。”他献宝一般打开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三颗圆润饱满的黑色药丸,一看就让人难以下咽。
宁让伸出手,示意甄自在将药交给他。心道这药是该切小一点。
柳明决在一旁听着,观察着重芸此时的反应,确定她眼下的确认不出自己了。
他听重芸讲起过她到这个角色身上的时间,掐指一算,时间不等人。若是三年之期到了,她还没有恢复所有记忆,那的确是一桩麻烦事。
于是他催促道:“此药还是要尽快服用,我们在路上走了这么久,若是再耽搁,怕是药放久了失效了。”这个担忧不无道理,任何药都有保质期。他有许多话还想和她说,但明显眼前这个女人对所有事一无所知,他必须等待。
重芸跃跃欲试,当晚便在宁让的检查和监督下,在他切割水果一般的操作下,将一颗药分成了8块吃。
这样的结果就是,那苦味经久不散,在口腔里迂回婉转,重芸差点没给吐出去。
在她差点要吐的瞬间,他将一颗糖塞进她的嘴里,捏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说抬了抬。她作弊失败,只能咽下那一嘴的苦味,露出一脸难受的表情。
待她吃完了,宁让道:“还有两颗,必须按时服用。”他难得对一种解药这么没有底,他一边保持对车师闲的警惕,一边研究这药里的配方。
重芸吃完糖后,那缠绵的苦味终于被甜腻的糖味覆盖,她舔了舔嘴唇,却被宁让捉住了,他在她唇上浅尝了一下,“很甜。”
重芸恶作剧一般重新凑上去,“再尝尝?”
重芸难得一整晚都没有见到他,只知道他躲进自己房间叮叮当当,或许又在拿着那些她看不明白的瓶瓶罐罐倒腾。
她对那些那些东西没有太大兴趣,该吃吃该睡睡,好在这药吃了一夜无梦,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宁让很早就出门了,重芸并未觉得这脑子有什么好转。她出门去那家投资的钱庄,却在下马车的瞬间看到一个熟脸,大眼阿渠。
她瞬间有一种被抓包的慌张,转身就想往马车里躲。
自从上次见过阿渠,她总是担心突然某一天,山里就派人来将她捉回去。
但这样的躲避着实不能奏效,于是在她下车的时候,阿渠又神出鬼没一般出现了。她无奈瞥了一眼宁让派来保护她的侍卫,借故指使他们干这干那。
阿渠终于在一个巷子口堵到她:“姑姑,你这么跑又有什么意思。”
重芸出来几个月心思早就野了,她哪里还想再回那什么山里,她顾左而言他,“怎么就你一个人?阿醉呢?”
阿渠这才像个孩子一般有了几分触动,“姑姑,阿醉被博远候抓去了啊,还有教主,都不知生死。你,你不知道吗?”
重芸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离开轻雾山以后,山里就被博远候带兵清缴了一番,很多教众都被抓了。”
重芸眉头皱了皱,原来,他真的是带着目的去的山里。
还在私下里干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以至于阿渠将自己的那些营救的想法全盘托出,请求重芸帮忙的时候,她怔了怔,“你是说,救人?”
她接连好几日都默不作声,实则旁敲侧击留意起宁让的具体行程。大家都拿她当未来侯府夫人对待,丝毫不敢马虎,再加上宁让之前的吩咐,他们往往据实以告。
她趁着宁让不在,顺手制作了一套暗器藏身,心道自己干的这事如果被他知道会怎样?
第二颗药吃下去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混乱地想,这药会不会还有其他作用?他说了多少实话?
一日天亮,她睁开眼,误以为这里是在山寨中。山寨?她隐隐约约想起了自己曾在山寨中当女匪首,带着兄弟抢下一车车过路财的事。
自己难道曾经不是什么云影教圣姑,而是一个女土匪?
她越发觉得那药有些问题。
她打包了一个包裹,在又一次外出之时,打算与阿渠偷偷碰面,却在路上碰上了那个子高高的柳明决。
那个将药带给她的人。
柳明决早就想单独与她聊一聊,眼下寻到了好机会,他不由分说将她拖到一家茶楼,叫了一壶茶便把门掩上,瞪着眼睛打量她,“你吃了药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
重芸与他并不熟,只是看了看紧闭的门,警惕地摇摇头。
柳明决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还没想起来。
他叹了口气,撑在桌面上苦口婆心道:“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先给你说说你眼下的危机。你一定要信我的!”
“危机?”
“对!你马上要死了你知道吗?”柳明决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死就两条路,自己死,被人杀死,但是结果完全不同。”
重芸听得云里雾里,“我为什么要死?”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人比她的头脑还要不清醒。
若不是她从他手里拿药认识的他,她简直会以为遇上了一个江湖骗子。
“赶紧按时吃第三颗药,吃完想起前尘往事,就知道我所言非虚。哎哎,你怎么看我的眼神像是一脸不信呢?”
重芸对此半信半疑,她云里雾里听柳明决一阵牢骚。想着自己与阿渠有约,她谈完赶紧下楼,柳明决紧随其后,“别不信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你得重视起来!”
这人真是话太多。
重芸走了几步,突然眼前出现一幕画面,一面容青涩、个子高大的男孩在喊她:“师父,您的腰好了吗?”
那说话的男孩,与柳明决长得很像。
她回过头,“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柳明决:“兄弟啊,同盟啊,战友啊……”
横竖不是师徒。
重芸背着包裹继续下楼,刚走出茶楼不远,几个黑衣人趁着无人注意,一个麻袋套在重芸脑袋上。柳明决见状正准备拔腿就跑,另一个黑衣人扬手就向他撒了一把毒药。
重芸睁开眼帘,一个黄色的身影落在她眼中。
女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雕花木椅上,她歪着脑袋看了重芸片刻,“我们又见面了呢,师叔。”
师叔?
重芸用力眨了眨眼,没过多久,瘫倒在另一旁的柳明决也逐渐恢复了意识。
黄衣女子:“柳明决,我还以为你胸口中那一刀必死无疑,你这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能起死回生。介绍给我啊。”
柳明决一头雾水,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他百分百确信。但这个女人明显认得以前的柳明决。
重芸觉得她的声音耳熟:“你是谁?”
柳明决附和:“对啊,你谁啊你?”
“巧了,你俩竟然都不记得我了吗?”她哈哈笑了几声,像是不信似的,招来一个女侍,“来来,告诉他们我是谁。”
女侍讨好道:“太后最为信任的神官大人。”
重芸想起八珍琉璃塔附近那家香粉铺子,那个接受地方官员贿赂的女神官,李书纯。
重芸本能觉得这个名字很危险。
“神官大人抓我们干什么啊?我们没干什么违法乱纪伤天害理之事啊!”柳明决那脆弱的膝盖几乎快要站不稳。
重芸觉得有些丢脸,“你站直了说话。”
李书纯耳裆作响,“知道我为什么抓你们吗?”
重芸悄然握紧了手腕上的暗器,“为什么?”
李书纯顺着重芸的手腕看去,“暗器?没必要吧,咱们何必兵戎相见,我说过,助我,你们就不会死。与我对着干,是会没命的哦。”
重芸想,难道这又是什么自己记不清的债?她怎么对自己的暗器了如指掌的?
“你要我们助你什么?”
“你们在这里呆着,就已经在帮我了。”李书纯接过女侍递来的密报,“你看,你一来,有的人闻着味儿就会跟来。你这不是助我是什么?”
“你说的是?”
“还能是谁,宁让啊。”
重芸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嫌恶,“你想干什么?”她的直觉没错,这人是宁让的绊脚石,她在进昌京以前就意识到了。
柳明决:“李书纯,你斗你的,你抓我做什么啊?”他太清楚李书纯那股疯劲儿了,她这个书里的大反派,早年在那笙经历过非人的训练,杀了上司逃到良国,后来辗转到了乌提,又回到良国,一路走来,该吃的苦都吃了,绝对算得上作者往死里虐的角色。再加上事业心太强,对付绊脚石丝毫不心慈手软。
他这时候悔上心头,“要不,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换你放了我?”
“哦?”她似乎有些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