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煦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答应这么荒谬的提议,还在人前出了次丑。
他寅时三刻才从藏书阁出来,唯恐再碰见嫣禧。
谁知走出去没见到嫣禧却见到了到处溜达的叶婷真。
叶婷真悠哉游哉地散着步,刚好看见沈扶煦,忽而一笑,“哟,这不是小殿下吗?”
沈扶煦看见她便一阵头大,却又不能直接越过她离开,于是便温和一笑,“真姨。”
叶婷真见他出来却不放过他,调笑他道:“遇上我那小外甥女儿没,怎么样?漂不漂亮?”
叶婷真早就听景珩说嫣禧跑去藏书阁,刚好沈扶煦跑进里面结界她又知道了。
这真姨也是难缠的很,他想起师父那性格,只怕只有叶婷真能降住了。
“既是真姨的外甥女那您得看好了,方才师侄可是向她推荐了问天门,侄儿瞧着她大抵是心动了,您不如替我问问?”
叶婷真脸色一下就变了,“你这小子,怎么和你师父一样一点理都不讲。”
沈扶煦这才朝叶婷真拱了拱手道:“侄儿尚且还有公务要忙,这便告辞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叶婷真没等他说完话早就火气冲冲地跑了。
沈扶煦这才弯了眉眼,松了口气。
真姨这性子别说师父了,他都不敢有所怠慢,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御剑飞回了问天门。
嫣禧在院中练着剑,心里念着剑道心法。
她手里握的剑是那支血玉色的玉笛化成的,那是她幼时溺水时在水里捡来的。
凤栖山上的人都叫它——栖凤鸣。
“那是天地孕育出的灵器,承载着日月精华与芸芸众生的力量,那种力量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小禧,你确定要走这条路吗?”
嫣禧闭了闭眼,她记得她说出的话。
“我可以。”
栖凤剑在她的手里势如破竹,长剑的破空声宛若凤唳青霄,几道剑气将树干劈得伤痕累累。
她不明白,前世她的剑意坚毅,为何还是会走火入魔?
剑招随着思绪越来越凛厉,剑刃与空气摩擦似要擦出火花。
些许散乱的发丝随着运作飘起,与剑风舞动与燥热的空气中。
她最后挽了个剑花便停下了。
直觉告诉她,那魔符绝对不简单,若要进一步了解确实要进问天门。
问天门内的藏书阁算是整个四界中功法心法、各类关于修行法术的法书最多的宗门了。
前世的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进问天门,但是她那时候还是蛮怕人的,所以就将自己锁在玉焚宫,并没有去参加那个招生大会。
祝兢兢自小便是问天门三长老的亲传弟子,关于问天门她大概是比较熟悉的。
嫣禧已经打定主意天亮的时候去找她了。
只是她还得应付一下来人。
叶婷真装作来找嫣禧闲聊的模样踏进凤苑的门槛。
在叶婷真的视线下,嫣禧的凤栖剑变回玉笛。
叶婷真看着发丝有些凌乱的嫣禧,关切道:“你如今伤还未好怎么这般用力?”
嫣禧还是挺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的,毕竟她还是很少受伤的。
她怕疼。
“真姨放心,我有分寸。”
叶婷真咳了一声,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问道:“真姨还有整个玉焚宫待你好不好?”
“你住在这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嫣禧扯了扯嘴角,“真姨还有玉焚宫的各位自然是待我极好的,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真姨今日莫不是抽风了。
嫣禧小时便时常住在玉焚宫,哪有不习惯的时候?
叶婷真还是那咋咋呼呼的模样,“那你怎会答应别人去问天门?”
嫣禧简直一头雾水,“您怎么知道…哦不对,正在打算。”
叶婷真简直痛彻心扉,多好的孩子,留在玉焚宫卖命,不对,修行有什么不好的。
大家知根知底的。
叶婷真有些忍不住拉起嫣禧的手,语重心长道:“真姨也不是说问天门不好,主要是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吗,何必舍近求远受那苦呢?”
然后便开始了念念叨叨。
“你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问天门有许多长得不错的小男孩没错,但是我们玉焚宫也不少啊
“你瞧景珩这孩子也不错啊,这挑宗门与凡界的择婿有什么区别,你去那倘若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要我说还是咱们玉焚宫好,谁都不敢欺负你,倘若你有哪里不喜欢的地方真姨也能叫人给你改改。”
“……”
嫣禧尴尬笑笑,默不作声地拉开叶婷真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
嫣禧礼貌打断,“玉焚宫待我确实不错,但我去问天宗还是有我自己的打算,真姨您别太担心。”
叶婷真看说不动她,然后就不知道从哪抽出一个帕子,轻轻抹着眼睛,还要一直打量嫣禧的神情。
嫣禧眼皮一跳,她用手点了点传讯玉牌,传讯玉牌直接给景珩传讯去了。
景珩正打算躺在榻上休息会,传讯玉牌就不适时地响了一下。
他压下想将传讯玉牌砸碎的冲动,他点开便发现嫣禧向他求助。
“凤苑拉走真姨。”
单单六个字景珩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只好认命般起身前去凤苑。
景珩进门便听到叶婷真喋喋不休,你母亲托我好好照顾你,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好找看你,真姨也算你半个母亲吧,你让真姨怎么舍得?
景珩觉得自己都要走不稳道了。
嫣禧见景珩便如见恩人般。
“真姨,阿珩来了,只怕找你有正事要处理。”
景珩对嫣禧的甩锅行为无奈,只好道:“不错,我刚才给少主传讯找师父,师父咱们还有正事要处理。”
叶婷真这才罢休,跟着景珩走了。
嫣禧这才松了口气,朝景珩竖了竖大拇指。
景珩只能苦笑。
嫣禧这才盘坐在院中的一个蒲团上,吸收灵气入定。
这次睁眼倒是没看见愿王,不过天都亮。
她起身发现自己的境界有些许松动,再过几天再弄坏登云牌吧。
她又准备下山去找祝兢兢。
本想找景珩做个伴的,嫣禧想了想还是算了,他昨日忙了一天,还帮自己拉走了叶婷真去处理公务,想来也是累了只好自己去了。
这次依旧是化作原形飞去雀城,她还是比较喜欢这小鸟的模样的,怪轻松的。
躲在了二楼的厢房窗前,祝兢兢正拿着笔涂涂写写。
嫣禧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她身后。
祝兢兢在招生大会前还得替宗门出题,她身为问天门优秀弟子自当为宗门解难。
嫣禧随意扫了一眼,伸手指了指卷轴上的一道题目,“这处是灵清石并非灵冰石。”
祝兢兢被她吓了一跳,“小禧,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
嫣禧自知理亏,抚了抚后颈,“这不是不知道你在里屋吗。”
祝兢兢划去卷轴上的灵冰石,苦恼道:“这不是忙着吗,你这屋的熏香好闻,借我用用怎么了。”
嫣禧挑了把祝兢兢身旁的椅子坐下。
她从乾坤袋掏出那魔界符文的卷轴。
她打开卷轴,用手敲了敲上面的符文,“这东西你瞧瞧眼不眼熟?”
祝兢兢闻言便凑近去看,“这什么玩意儿?”
跟个老古董似的。
嫣禧挑了挑眉,凑近祝兢兢道:“昨日在玉焚宫的藏书阁,你们问天门的人可是想撬我去你们问天门。”
祝兢兢非但没躲,反而有些惊讶,看着嫣禧那双眼尾微翘的桃花眼,微微有些怔愣。
“他倒没和我明说,但是我知道问天门有记载这书的东西,我得去一趟。”
祝兢兢叹了口气,“我一向对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也没什么天赋就算找到了也画不出来,藏书阁的书不能外带。”
嫣禧自然知道有这规矩,她也没想让祝兢兢带来。
她就是有点好奇,出现在藏书阁的那个少年到底是谁。
嫣禧撑在桌前,看着祝兢兢想着别的事。
“我也想知道他是谁。”
祝兢兢一脸八卦地看着她,歪了歪头看她,一脸“快告诉我”的表情。
嫣禧都不知道是谁怎么和她说,况且他的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嫣禧还是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你在宗门里也没有靠谱的人把这魔符画画?”
祝兢兢一脸无语,“我一月除了师父亲自授课,平常都奔波于各城的渊宝楼,且不说能不能和宗门的同修打好关系,我也没那时间好吗。”
嫣禧想着她忙成陀螺不带停歇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也是。”
“那这事我只能亲手去办了。”
打不了就直接考进问天门好了。
祝兢兢也没多问,她对嫣禧还是很放心的,至少平时虽然不怎么正经,但人还是靠谱的。
她又从乾坤袋中拿出那块登云牌,刚想起这月登云榜更新。
第一的还是那个来自凡界的小皇子——沈扶煦。
嫣禧想了想,辈分这么高还来参加什么登云榜,回想起凤晚卿与问天门那位仙尊与自己母亲一个辈分便沉默了。
让她惊讶的是第二竟然换人了,这倒是少见,第二是祝久久。
自己依旧排在第三。
她对自己没有过高的要求,保持就好了。
祝兢兢倒是跑到前三十去了,景珩则是前二十。
嫣禧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这登云榜的局势还是挺利于凤家的。
嫣禧收起卷轴,“有什么缺的与我说,虽说我南凤家被灭,但也算家大业大,你渊宝楼没有的我南凤家不一定没有。”
祝兢兢就喜欢她这霸道的言论。
“那便多谢禧老板了。”
凤家确实最不缺的便是钱了,不然凤晚卿也不会把玉焚宫建得如此富贵了。
嫣禧没待多久就准备走了,正想找祝兢兢要顶帷帽,有人却匆匆将门推开。
来者是祝兢兢的心腹。
那人急急忙忙地朝祝兢兢道:“少主不好了,昨夜的伤民线下状况开始恶化了。”
他为难地看了嫣禧一眼,却听祝兢兢道:“不必顾及,有什么事只管说。”
“伤民几乎都出现了魔化,现下到处伤人!”
嫣禧与祝兢兢对视了一眼,便连忙叫那人带路。
雀城归玉焚宫管,祝家与玉焚宫都是依附着凤家,都要替凤家办事。
所以有些时候祝兢兢还是要出手。
嫣禧与祝兢兢几乎是脚下生风,魔化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出去,昨夜出了那档子事,现在的雀城不如平时那般热闹。
也免得伤害到别人。
祝兢兢的心腹将她们带进一家医馆的后院。
伤民都住在后院的屋子里,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邪气将三人震住。
祝兢兢不禁怒道:“这哪是魔化,这简直……”
这简直就是邪化。
嫣禧皱了皱眉,待他,们三人进了屋这邪气更甚。
这屋子的空间很大,草药的清苦香萦绕三人的鼻尖,八张小床躺着不同的伤民。
房内没有过多的装饰,唯一能称得上朝气的便只有窗前的几朵太阳花。
忽然门似是被风刮的闭上了,心腹正欲要去开门,当他碰到门边却被弹开了。
他的手从指尖开始腐烂,那腐烂的速度快得祝兢兢都有些不可置信。
心腹的惨叫在她的耳边响起,只见嫣禧上前用灵力将伤口封住,腐烂才停止下来。
连床边的太阳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最后只剩枯黑的花枝垂下。
这里的邪气越来越甚,只怕不过多久邪气就能蔓延到他们全身。
他的心腹苍白着脸,明明是深秋的季节,他的脸上却冒着不合时宜的冷汗。
他的左臂算是彻底废了。
嫣禧只能用自己强厚的灵力阻止伤口蔓延。
她皱了皱眉,她似乎意识到了不对。
是重刹阵,她见过魔君用过这个阵法,只不过不是用在自己的身上。
越来越重的邪气压的三人喘不过气。
嫣禧天赋再怎么好,现在也不过是个金丹中期的修士。
祝兢兢更是才踏入金丹期。
那邪气侵入缓缓嫣禧的脑海,她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脸色一白。
“这么久不见……另一个我。”
嫣禧口中念着几句清心诀。
现在可不是生心魔的好时机。
昨夜受伤的八人猛地坐起,他们作为重刹阵的祭品,要不停地攻击阵中之人直到花费完生命力。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祝兢兢已经撑到吐出了口鲜血,要是一直被邪气侵蚀她们只怕也会邪化。
嫣禧伸手将栖凤鸣拿出,祝兢兢用手拽住她。
“你伤还未好怎能动用灵力?”
嫣禧将手抽出,“总好过坐以待毙,放心吧,我尚未报完血仇,出手有分寸。”
她将栖凤鸣挂在嘴边,一曲清净曲清音涤尘,仿佛能洗去心中的杂念。
祝兢兢从不小瞧嫣禧的能力,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嫣禧的实力却发现自己仍是低估了她。
脑中的邪气被逼退,空灵寂静的乐曲抚平她身上被侵蚀的痕迹。
禧朝她使了个眼色。
祝兢兢招出自己的本命灵器,长生鞭。
她不能伤害那些伤民,只能将他们打晕了。
她的鞭意与常人的不同,那根长生鞭就能说明,被抽上时感觉的不是疼意而是解脱。
是春意盎然的、生机勃勃的…生机。
嫣禧的清净曲随着祝兢兢的招式顺滑的变成了急促不失气势的破阵乐。
那曲子战意沸腾,与祝兢兢充分融合起来,没有一丝违和感。
祝兢兢势如破竹,飞动的鞭子像是飞散的蝴蝶振翅,迷眼却有章法。
伤民齐齐向她们扑来,速度只留下几道残影。
嫣禧的身后,伤民的利爪欲要将她撕碎。
她弯了弯腰侧身躲过,转身抬脚踩在那伤民的背脊上。
嫣禧并不是提不起剑,她甚至力气大的可怕。
那一脚直接将伤民踩在脚下,伤民不堪重负昏倒了。
嫣禧心中有数,只是将人踢晕,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那速度祝兢兢应付不来,她的额前冒出细汗,显得吃力极了,嫣禧只能吹出缓慢悠扬的抒情曲去迎合祝兢兢。
祝兢兢明显轻松了不少,长生鞭轻轻拍打在伤民的额间。
伤民又沉沉地倒在地上。
邪气显而易见地少了下来,但阵法还没破。
嫣禧放下笛子,脸色苍白无力,嘴唇更是没什么没什么血色。
她想,要是恢复了只怕十个都不够她打。
开玩笑的,于她而言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喉咙中一股浓郁的铁锈味袭来,血液从嘴角流出。
她用指尖轻擦着嘴角,她蹲在地上,在地上写了个“破”字。
阵法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法柱如同玻璃碎片震碎,邪气像是触摸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阵法破开之时烟消云消了。
嫣禧的胸腔朝上用来腥甜的感觉,她已经没力气站稳,直接坐在地上,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若无其事地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
灵力紊乱还真疼啊,她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灵脉的刺痛让她不可忽视,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祝兢兢被这一幕吓到了,她连忙扶起嫣禧,手上还捏着传讯玉牌,她已经叫人来收拾场地了。
她的心腹正在调控着自身的灵力。
这布阵的人心是肉长的吗?
祝兢兢恨恨地想。
嫣禧由祝兢兢架着,她在祝兢兢若无其事道:“从我的乾坤袋拿出登云牌,把它捏碎。”
祝兢兢闻言瞪了她一眼,这人还跟没事人一样,真是气死她了。
她也不敢不从,只好听她的把登云牌拿出捏碎了。
登云榜上第三的名字黯然失色,最终掉落神坛,与最底下的失色的名字一起列着。
“这凤家少主死了?!”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们是不知道,那少主受了什么伤。”
“哦?道友知道便细细说来让我等听听。”
“……”
嫣禧这才松了口气,还不用她在找借口捏碎登云牌。
只是有人这般算计她,她不可能会放过。
到时新账旧账一起算。
嫣禧被带回渊宝楼的厢房,此时的渊宝楼已经被清空。
熏炉中的熏香重新燃起,嫣禧靠在榻上,她正在整理着自己的呼吸。
真是疼得没边了,早知道今日有这一遭她就不来找祝兢兢了。
祝兢兢请来医师替嫣禧整理灵脉的紊乱。
医师年纪很大了,双鬓斑白,垂下的胡子编着麻花辫。
祝嵌双指点在嫣禧的眉间,正当他要运转灵力给嫣禧时,嫣禧少有这般孩子气的一幕。
“先生,这不会太疼吧?”
祝嵌一时失笑,“少主忍忍,很快便过去了。”
嫣禧垂眸闭了闭眼,视死如归,“来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