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禧忍着眩晕走上了二楼的厢房,脑子不甚清醒地推开房门。
那回仙魔大战她实在花了太大的力气,如今再使用灵力就得再睡一段时间了。
她叫人把饭菜撤下,歪八扭七地躺在榻上。
强大的眩晕感让她不得不沉睡下去。
等她再睁眼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仙境般,四处宛若静静潭水不起涟漪,这里的灵气很浓,近在眼前的却是挥不开逃不掉的仙雾。
她皱了皱眉,有种力量不断吸引她往前跑。
雾气随着她的奔跑散开,她的眼前出现一个人影,正当她想要伸手去抓那人的衣袖,那人却像融入这四周的雾气般。
她被迷了眼,再睁眼却不见那人的踪迹。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要…不要。”
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随后又愣了愣,她这是在干嘛,那人又是谁?
那是个身着玄色大氅,长发由玉质温润的发冠冠着,一支格格不入的青鸾银簪横叉在发冠上,背影清瘦。
嫣禧只能看到他前头长剑的剑鞘,那剑鞘毫无辨识度,跟外边买灵器的差不多。
没等她看清那人,那人却不见了。
嫣禧若有所思,她没见过这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还在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盘坐在这里,想着这也出不去便在这里吸收灵气好好修炼吧。
她快要入定之时耳边不适时地响起一道吊儿郎当却有清爽的男声。
“还这么拼呢。”
那语气与她平时不着调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嫣禧不满地睁开眼,那男人不是刚刚出现的那人,他着一身素白的衣袍,衣袍上没有绣纹,那头漆黑的长发就这么懒洋洋地披在腰间,他看起来像是刚睡醒一样。
嫣禧干脆就问他:“这是哪,我要怎么出去?”
那男人似乎有些惊讶,跟她一样摆出不满的神情,“你就不想问问我是谁?”
嫣禧:“不感兴趣。”
男人:……
他看起来也没有生气,他学嫣禧一样盘坐在地上,他打量着嫣禧,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
他咳了一声,嫣禧疑惑地抬眼看他,一脸“你有事?”的表情。
“我乃神界愿王,是此次助你重生之人。”
那位自称愿王的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嫣禧,似乎想在她的表情中看出不同的表情。
嫣禧大概听说过这个名讳,但是在哪听的还有谁说的她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她仔细想想她的记性也没有很差吧。
她看不出此人境界,只怕实力不会差,他周身散发的浓郁的灵力不是假的。
神不能随意下凡,神识下凡也会四散灵力渐渐沦为普通人。
嫣禧懒洋洋地抬眼看他,面无表情道:“然后呢,您有何关照?”
愿王嘴角抽了抽,这人也忒不识好歹了吧。
他的手肘靠着膝盖,撑着脸看嫣禧,“我能帮你复仇,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嫣禧的坐姿则与他相反,她看起来瘦极了,挺直的背如同不屈的青竹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愿王,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说吧。”
嫣禧表示愿闻其详。
愿王则是一脸“真罕见”的表情,但他也没多拖拉,“现下四界东西两个方向有神界的邪珠作乱,我需要你帮我平定这些货款并降服邪珠。”
嫣禧:“且不说你们神界的东西凭什么让我出手,你能做什么为我复仇?”
“难道你能直接帮我杀了魔君?”
愿王一脸为难,“我不能介入下界的生死,但有些你复仇中不可控的东西我能替你制住。”
嫣禧嗤笑一声,“你若不能介入下界的生死,那你为何帮我重生?”
愿王皱了皱眉,他大概是想到嫣禧是没那么好糊弄的,但有些事事关天机他又不能说出来。
他便只能含糊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是这世上唯一能帮他人重生的神。”
嫣禧细想了一番,随后又问道:“邪珠现下在何处?”
愿王这才正色道:“西方魔界,邪珠大概是已经寄身于他人身上,暂时应是不会移动。
嫣禧叹了口气,这世上能让神说不可控的东西恐怕就只有神了,只是那些神为什么要阻止她去复仇?
她想不通。
愿王还是有些忐忑,嫣禧不是那么好说服的人,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漏洞百出,所以他并没有指望嫣禧能同意。
嫣禧想知道这其中蹊跷,但只怕只能得到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我答应你,倘若让我发现你没有帮我,邪珠我也不管。”
愿王这才松了口气,轻笑道:“那是自然。”
待他说完这句嫣禧便睁眼醒了,她还没问刚刚那个玄衣大氅的男人是谁呢。
整间厢房散发着晚香玉熏香残留的香味,这回她睡得并不久。
她回想起那颗捡来的正道修士的魔丹,只怕邪珠在魔界作乱也影响到了仙界。
那上品魔丹究竟是谁的,为什么魔界的人会这么着急取走且并不善后。
嫣禧只能想到一个结果,恐怕就是为了挑衅她,这头逼她使出灵力,后面内城便出事了,让她无暇去追魔丹。
那张腐烂的脸。
嫣禧嗤笑一声,只怕是熟人作案。
她推开窗,现在应是四更天,天灰蒙蒙的时有乌云飘过。
仙界也有不会修行的人,城中的宵禁则是为了保护这些人。
嫣禧手里捏着一块刻有自己名字的玉牌,叹了口气只好收起来。
她吹着静静的秋风,感受不到任何冷意。
现在不是捏碎登云牌的时候,登云牌碎代表登云榜排名的人身死。
魔界的人肯定会从登云榜上看她。
自那次大战,他们放过嫣禧本就是认为她重伤活不了多久,所以不会理会她。
如今她再次对魔修使用灵力,只怕魔界的人早已察觉到,她近段日子捏碎登云牌只怕魔界的人不会相信,她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日子。
这段时间只怕不能安生,魔界的人肯定会对她下手,她得避避风头。
嫣禧感受着阵阵秋风向自己袭来,她运转着自己体内的灵力,眉间的凤凰印记再现。
她闭上眼,再睁眼便化成原形,是一只赤红的约莫一个拳头大小的鸟儿。
她的双脚踩在窗上用翅膀挠了挠头便飞走了。
她又飞回了玉焚宫凤苑。
待她落地后便化成人型了,她掏出镜子,还好,发型没乱。
今夜只怕是睡不着了,她收拾了下东西,再次打开那面具人的乾坤袋。
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但是嫣禧仍是拿出了里面的卷轴。
嫣禧打开却发现一点都看不懂,乱七八糟的鬼画符看得她一阵头大。
上边的痕迹透出淡淡的血腥味,嫣禧脸色有些发沉,这大概还是不久前染上的。
嫣禧细看便发现像是魔界那边的法符,她重生前不是没有研究过魔界那些鬼画符,但这种杂乱无章几乎能说是小孩涂鸦的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
反正也睡不着,她就只好去藏书阁看看了。
玉焚宫很大,几乎占枫雀山的四分之一,它的设计有些像凡界皇帝的皇宫。
朱红的宫墙压的人喘不过气,黄色琉璃瓦在黑夜中依旧耀人。
凤晚卿一向喜欢这么张扬贵气的东西,她也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生的女儿会喜欢穿的这么素,说好像做她的女儿是不是被亏待了。
凤晚卿是嫣禧的母亲。
嫣禧双手提着灯笼,她的影子倒映在地面,看起来十分弱柳扶风。
凤苑离藏书阁不算远,她没走多久便到了。
玉焚宫的藏书阁很大,总共五层,飞檐翘角,黑色琉璃瓦彰显着知识的华贵。
最让嫣禧感到不解的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门前还要设下两个石狮子。
每当她路过心中都要暗暗腹诽一番。
她推门而入,值守的是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他正在埋头写着卷轴。
听到嫣禧进来的动静才抬头看她,他似是习惯嫣禧总是这样深夜前来,他朝嫣禧拱了拱手,“少主。”
嫣禧示意他坐下,自己则是往藏书阁楼上走。
玉焚宫藏书阁记录符文的书籍在三楼,每层都设有紫檀大案,并安排了笔墨纸砚。
嫣禧找了几本关于魔界符文的书,关于魔界符文,且不说藏书阁难找,魔界也不多。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符,嫣禧甚至觉得看着都觉得浪费时间。
嫣禧揉了揉眉骨,欲要伏在案前休息一下后面又放弃这个主意了。
她轻笑一声,施了个小术法,随后耳边便听到了几本书掉落的声音。
沈扶煦甚至觉得这是场无妄之灾,他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藏书阁也会有人,他记得明明已经到了藏书阁宵禁的时候了。
就在一刻钟前,他发现了在书案前琢磨符文的少女,那女孩生的好看,柳眉微蹙,那股弱柳扶风的书卷气似乎要扑面而来。
他见过的美人绝不算少,只是头一次觉到美人易折是句实在话。
等他收回视线之时,楠木书架上的一些书便朝自己的脑袋砸来。
书架与书架的间距不算大,即便他侧身躲过许多书最终还是本书不轻不重地砸到了额前。
他低头看了看掉落的书,怔愣间眼前便出现了一双做工精美的绣鞋。
抬头看就见少女斜斜靠在书架旁,正用含笑的眼睛看着他。
沈扶煦倒是没闻到书卷气,只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晚香玉的味道。
嫣禧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少年约莫十八十九岁,凡界尚未及冠的年纪,长发由根墨色发带系着,肤色白皙,剑眉星目,身姿如松宛若新竹破雪。
嫣禧没见过他,他仪态端庄,即便被书砸到了也不显狼狈之色。
嫣禧轻笑道:“哪来的小偷?”
沈扶煦似是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后颈,面露不自然的神色,“师妹误会了,我并非小偷。”
嫣禧蹲下捡起方才掉落的书籍,沈扶煦见状也去帮忙。
嫣禧捡起那本砸在他额前的那本书,抬眼看他,平时那种不正经的模样便显露出来。
她若无其事地将书递给沈扶煦,“师兄来此是为了取这话本子的吗?”
沈扶煦闻言便去看那本话本,上边俨然写着三个大字——《欢好记》。
他看了不禁眼皮跳了跳,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连忙转过头去,却也没有计较嫣禧打趣自己。
他眉眼弯了弯,“师妹说笑了。”
嫣禧手里握着这本书,藏书阁处处都有放着话本的书架,有许多来藏书阁值守的师兄师姐都爱看话本。
想这么槽的话本,自然是玉焚宫师兄师弟的最爱。
嫣禧故作惊讶,“师兄对不住啊,宫门中许多男弟子都爱看这个,我也不知道写的什么诶。”
沈扶煦温和的笑了笑,眼底明净,让嫣禧想起雨过天晴后山涧中的一汪清泉,干净清澈。
他的声音清朗如山泉,让人听着不免心静,“师妹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抬手将嫣禧手中的书抽走,他长得很高,嫣禧只到他的胸前,嫣禧还得抬头看他。
她细细打量着沈扶煦,看得沈扶煦心里发毛,面上尽显无奈之色。
沈扶煦:“师妹看我作甚?”
嫣禧:“师兄长得好看还不让人看了吗?”
沈扶煦笑容僵了一瞬,他大概是没见过有人这么光明正大盯着他还要说的理直气壮。
沈扶煦:“师妹喜欢就好。”
他帮嫣禧将书一一放好,嫣禧打量完他便可以肯定,他并非玉焚宫的人,她没见过此人。
玉焚宫这辈弟子没有人的修为比她高,她看不出这人的修为,但藏书阁设有结界,没有宫主允许是不让进的。
所以她也没多忌惮沈扶煦。
整理完这些书嫣禧也打算走了,正想跟沈扶煦打声招呼却听他道:“师妹在看魔界符文?”
嫣禧没觉得是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并大方承认,“对。”
沈扶煦认真道:“若是师妹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符文书,可以去问天门看看。”
嫣禧打了个哈欠,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不由得扯出一个笑,“问天门又不是想进就进的,况且……”况且我还是玉焚宫的弟子。
没等她说完沈扶煦便打断了,他道:“我从未在玉焚宫见过师妹,师妹恐怕不是玉焚宫的人。”
嫣禧心道这人好生不要脸,怎么还倒打一耙。
却又听沈扶煦道:“半年后的宗门招生大会师妹也可以去看看。”
嫣禧看着他的表情认真并不作假,所以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去了。
留下个背影给他,沈扶煦无奈笑笑。
嫣禧走出藏书阁便看见景珩。
景珩大概是刚从雀城回来,身上占了些许血迹,脸上尽显疲惫之色。
他应是没注意到嫣禧,被嫣禧叫了几声才朝她看来。
“小禧怎么了?”
若是他们单独在一块,嫣禧是允许他这样叫自己的。
嫣禧想起刚刚那明净清朗的人,便问道:“玉焚宫可有能随意在宵禁进出藏书阁的客人吗?”
景珩闻言便想了想,那人算吗?
不算吧,他也不算客人。
随后他便道:“没有,怎么了?”
嫣禧看他大概是累极了,并没多扯他聊天,“没事,我就问问,你回去休息吧。”
景珩闻言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便走了。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