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聿越来越糊涂，完全听不懂她的话。他本来以为这么多年乔湘楠是因为他的隐瞒与欺骗才生气，但她现在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邓聿伸手去掰乔湘楠的肩膀，强迫她面向自己。

    “我不管别的，你告诉我，你现在还爱我吗？”

    乔湘楠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邓聿紧蹙着眉头仿佛要把她盯穿了，却依然得不到任何答案。他从来不知道乔湘楠是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能看得出来乔湘楠并非问心无愧，却丝毫都看不透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你说……”

    邓聿想说，只要你说一个字，哪怕只是点点头，不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困难有什么地方，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会陪你一起去，我们就是死了也要放在一个罐子里，我就不信有什么不能一起去的地方。

    他话还没说出口，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传来。乔湘楠一个机灵，慌忙地去摸索手机，这是她给周蕴和设置的特别铃声，而他一般没什么事是不会联络她的。

    “喂，周大哥。”

    “你最近在忙什么？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关注着社交媒体和评分网站。你自己也清楚的不得了，互联网对我们来说现在是很重要的阵地，能在舆论没有发酵的时候就解决是最好的。你如果需要我也完全可以提供帮助，但前提是你发现的要足够及时，而不是这样都传到我眼前里了。”

    乔湘楠还有点在刚才的情绪里没有出来，面对周蕴和突如其来的质问她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或许是投资人天生的特质，周蕴和是一个相当有耐心，情绪相当稳定的人。哪怕是遇到很生气的事情，也能不急不慢地说话，但乔湘楠这次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丝急躁。

    汽车空间密闭，电话那头的声音一点不落的被邓聿听到，他越听眉头蹙得越紧。为了能够时时刻刻“巧遇”，他没少在乔湘楠行程上下功夫，自然也就知道她最近为了乔府宴的运营到处见客户应酬，忙得脚不沾地。而对面的人，居然一点人情都不讲，上来就是问责。

    “我知道了。马上处理。”

    乔湘楠不多解释，通过周蕴和的话不难听出应该是有人在社交媒体发布了关于乔府宴的负面内容。她挂断电话之后立刻搜索了相关词条，果不其然，热度最高的一条就是一个匿名用户发布的信息，说乔府宴食材不新鲜，吃了拉肚子，而且老板还公然在店铺里搞小团体。时间不长，今天白天刚刚发布的，但是流量十分的好，数据涨的也很快。

    原话是：“什么高端餐厅，又是一家价格高点的‘主理人店铺’吧，顾客走到跟前了，老板还和朋友在哪说说笑笑，完全不给一点脸色。”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完全是有心之人的欲加之罪。门店有非常标准的接待流程，各个环节都有专门的服务人员各司其职，绝对不会出现无人接待情况，顾客也根本不会在任何用餐环节中需要接触到老板。更何况，正常来吃饭的人有几个会去有心分别哪一位是老板。

    “怎么回事？”邓聿看她表情凝重，看起来事态是有点严重了。

    “有人发帖说乔府宴食材不新鲜，而且说我不接待顾客，只顾搞小团体。”

    “我看下。”

    嘉悦运营了这么多年，在应对舆论问题上有专业的公关团队和一套标准的应对预案。最开始几年在星港工作的时候，那边的几家酒店在当地风评非常不好，邓聿特意花了好多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这些事情，也算是有点经验。他伸手想去拿她的手机，没想到她把屏幕往腿上一扣，躲掉了他伸过来的手：“你先回去吧，我要去店里一趟。”她说着便要去开门，但车门被反锁了，她打不开。

    “麻烦开下车门，我急着回店里。”

    邓聿还沉浸在三番两次被乔湘楠拒绝的情绪了，他特别想把她按在这问个明白，但也理智也知道绝对不能耽误她的工作。他一只手把她按回座椅上，另一只手去拉刚才被她松掉的安全带。

    两人因为动作靠得很近，邓聿柔软蓬松的头发几乎是擦过了乔湘楠的脸颊，她久违的，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甘松香。人们常说气味是记忆的载体，很多以为自己忘掉的事情，会在熟悉的气息中再次被唤起。乔湘楠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在曹佳佳家楼下的那个午后，他们第一次私下见面，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时候，对她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一定可以的。”

    她出于本能的闭上眼睛，小幅度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让自己冷静，也像是试图将此刻封存。

    安全带发出“咔哒”的声响，再度睁开眼睛，她看到邓聿并没有坐回驾驶位，依旧是伏在她面前，一手搭着她身后的座椅，将她圈在其中。

    “我送你去。不管多晚，我都等着你，我们一起回家。”他开口，只说了这一句话。语气是像从前一样的轻盈却又力量，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语调，甚至是熟悉的脸，乔湘楠再次觉得一阵酸涩。

    邓聿微微抽离，倚回驾驶位上给自己也系好安全带，重新发动了汽车。他不需要乔湘楠的回答，因为他很清楚她的答案，只是需要搞明白她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乔府宴并不远，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乔湘楠道谢一声就急匆匆地进入店里了。邓聿坐在车里，拿出手机来开始搜索，他迅速阅读完了帖子内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一个电话，和对面人几句寒暄，然后切入正题说明了一下情况：“对的，千万不要删帖，找点水军洗洗评论区。”

    “一点小误会，这家餐厅也是我们嘉悦的合作方，这么一闹对我们影响不太好啊。”

    “嗯，下次有空聚聚。”邓聿挂断电话，看了一眼门店的方向。尽管只能看到亮着灯光的招牌，但他仿佛能看到乔湘楠在里面的忙碌的身影。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退却甚至让邓聿有一丝丝动摇，或许是六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但今晚的种种好像给了他一剂定心丸，她还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乔湘楠一路上一直在尝试联系对方，但对面丝毫没有要回复的意思，无奈她只能去店里根据对方描述的时间一点点的查监控。乔湘楠总觉得这个日期有点熟悉，当她和许向薇还有邓聿三个人一起出现在监视器画面里的时候，她恍然大悟，这是遇到邓聿的那天晚上。

    思索至此，一个人同时进入了镜头和乔湘楠的脑海，是瀚海科技的陈志彬。

    会是他吗？概率很大，但是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的动机是什么。那天晚上有邓聿在，他们一共也没说几句话，虽然当场氛围不算很好，但也不至于得罪了他吧。

    乔湘楠咬着大拇指继续往后看，在她和许向薇离开之后没多久邓聿和邵静枫也离开了，走得很快，几乎没有什么停留。乔湘楠觉得有点不对劲，谈业务有谈的这么快的吗？再往后，就是陈志彬一行人离开的镜头，她把画面放大看了好几遍，确定他在离开的时候表情很不好看，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但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怕造成什么误会，乔湘楠又是找来当晚的服务生问话，又是调取当日食材采购记录，又是细扒监控对照帖子细节，一忙就是几个小时。但除了陈志彬那一桌，那天晚上再没碰到什么异常。调查到此处，事情好像陷入了一种瓶颈，她既联系不上发帖人，也找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乔湘楠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然后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贴主还是没有回复。不过好在评论区似乎有点变化，热评多了几条质疑他缺乏证据且怎么会认识老板这样的声音，不像刚才全都是吃瓜的人。

    最后一桌客离开，门店已经到了打烊时间，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说，她不走的话其他工作人员也不敢先走。乔湘楠整理了一下思绪，围好围巾提着包包一边往外走，一边先给周蕴和弹语音条汇报情况。

    到停车场的时候，外面的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大老远就看见邓聿把车停在垃圾桶旁边，然后自己倚在副驾驶的车门上抽烟。乔湘楠发送信息的手一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以前从来不抽烟的。

    邓聿抬头，看到了愣在原地的乔湘楠，他也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把刚刚抽了两口的香烟暗灭在垃圾桶的雪堆上，丢掉烟蒂朝她走来。

    “忙完了？”

    “你现在抽烟了。”又是一句陈述句。乔湘楠本不该管他的私生活的，他抽烟与否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但是每次碰上邓聿的事情，她就好像控制不住自己，有些话，有些动作，比自己的理智更先出现。

    “偶尔。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抽了。”

    “……”

    “你不喜欢？”

    “没有。”乔湘楠重新低下头去给周蕴和发微信。

    “那是不喜欢我了。”

    “也没有。”

    没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了，乔湘楠反应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她手指顿在原地，僵硬地抬头去看他。只看到邓聿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那就是喜欢了。”

    “邓聿，别这样。”

    “别哪样。”邓聿往前迈了一步，几乎是张开手臂就能把她圈到怀里的距离。乔湘楠又闻到了他身上的甘松香气，在凛冽的寒风里，还混杂着一点烟草的气息。她再次被封印住了所有的思想与行为。

    邓聿看着她从围巾里探出来的白皙面庞，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而微微泛红。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地心泛滥得不成形状，泛滥成包裹着滚烫烟灰的白雪，泛滥成周遭的一切。他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如何抓住这份虚无，如何才能回到她身边的答案。

    “乔湘楠。”

    “嗯。”

    “我们结婚吧，天一亮就去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