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湘楠心里是矛盾的，扪心自问，从小到大父母除了在她身上的精力少之又少，倒也从来没有虐待或者苛责过她。她长大以后，或许该让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尽自己的力量孝敬父母就好，但她也无法忽视内心的感受，每次试探的靠近，总能触碰到深处的隔阂。
“你不开心？”邓聿骑着电瓶车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小城没有什么夜生活，街道上开始变得冷清，连微凉的晚风都略显寂寞。
“还好。”
“想去海边走走吗？”
乔湘楠用极小的声音“嗯”了一声，车子右拐驶向海边。现在并不是海岛旅行的旺季，再加上这里也不是什么热门景区，沿海的环岛公路上人烟稀少，只有几家酒吧和民宿倚着岸边，亮着灯光。
乔湘楠有好几年没有这样在沙滩上散步了，她脱了鞋子，小心翼翼地迈步，粗粝的质感接触皮肤，咸腥的海风灌入鼻腔，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来到海边玩的画面。
“我小时候来这里玩过，”她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一块礁石：“我有时候会爬到那上面看日落。”乔湘楠只顾着回忆，没有注意到脚下一片锋利的贝壳，踩上去一阵刺痛，她慌忙抬脚，在浪潮进退间差点失去平衡，邓聿一把扶住了她的腰：“小心。”
乔湘楠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他，半天才想到要推开，邓聿突然开始耍起无赖，一把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就这样吧，免得你再摔倒。”
“不是……”乔湘楠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拔出来，无果。邓聿看着她和自己较劲的模样，感觉她心情稍微好一点了，才问道：“刚才和家里吵架了？”
对面一听这个话，气泄了一半，她不是不想倾诉，而是觉得目的已经达成，让他看到自家复杂的情况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事情，为什么闹矛盾，为什么会有隔阂，她觉得像邓聿这样家庭的人根本不会理解。
而事实上邓聿不仅理解，他甚至能把乔湘楠领他回家吃饭的目的猜个七七八八。眼下看她这幅样子，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嗤笑一声：“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乔湘楠闻言彻底老实了。大家都是在北城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这点弦外之音足矣。
“所以呢，你既然明白，也看到了吧，我家情况就是这样的。”
“哪样的，厨艺世家。你别说咱爸做饭还真挺好吃的，这样说来咱们两家还算同行，门当户对了。”
“谁跟你咱爸。”乔湘楠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下意识用另一只手羞愤的拍了他脸一下，做完这个动作，自己也愣了，打情骂俏的意味有点太过浓烈。
邓聿冷不丁地被打了这么一下，惊讶过后只觉得被她抚过的地方是一阵散不去的酥麻，从脸颊一直蔓延，扩撒到心脏，直到无处可藏。他握着乔湘楠的手用力一拉，轻而易举地把人拉到怀里，紧紧桎梏。
“你你……你干什么……”乔湘楠还没从自己动作的懊悔里解脱出来，又落进新的迷茫，她看到邓聿的脸越来越近，最后擦过耳边，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好重邓聿，你起来。”乔湘楠挣扎了一下，像刚才被钳住的手一样脱离不开。
“你干嘛总是推开我，我什么都不在乎的，你家什么样，你的过去什么样我都不在乎。你不知道我这几年在星港在国外有多么努力，我不会说什么都是为了你，但是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但早知道我做的这些只会让你离我越来越远，我宁可停留在六年前。”
他的声音很闷，每说一句话就会有温热的鼻息落在乔湘楠的颈窝，她感受到自己的脊椎都有点发软。
“你先起来。”
“我不要，起来你又要推开我了。”
“我不会，你起来。”
邓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几秒钟才乖乖的抬起头来，但手上的力气半分都没有松懈。
“既然你都懂，好聚好散，总好过……”乔湘楠听懂了他的话，他应该是猜到了自己逃避的真正原因。
好聚好散。这四个字像锋利的刀，划开邓聿这些年心里最不愿直面的事情。明明心里就是在乎他爱他的，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开始，重新尝试，有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一起面对。在这样划清界限的言辞下，邓聿觉得难以抑制住心里的某种冲动，他向来坚固地理智突然断裂，他捧起乔湘楠的脸，低头把她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这个吻来的凶猛而又激烈，事发突然乔湘楠大脑一片空白。她印象中的邓聿一直都是很尊重她的想法，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获得乔湘楠许可的情况下进行，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他们还不清不楚的时候就这样吻上来。
乔湘楠想出声制止，刚张开嘴巴就被他攻城略地，长驱直入，逐步瓦解她所有防线。直到最后，她在恍惚间甚至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总觉得好像还在六年前一样，他们从分开。她心跳如擂鼓，脊背似乎还没从酸软中解脱出来，她的手也跟着使不上力气，说不清到底是推不开他还是不愿推开他。最后只能在喉间发出一声求救：“嗯……”
只是这短促的一声，回笼了邓聿的理智，他缓慢的放开乔湘楠，看她捂住胸口大口呼吸，才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听你说那些……”
邓聿还想解释，乔湘楠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这个地方离他们居住的酒店很近，乔湘楠在堤岸边的付费水龙头冲洗了双脚，穿上鞋子就往回走，丝毫没有要再坐邓聿电瓶车的意思。
“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了。”邓聿缓慢的骑着车子跟在她身边，见她一直低着头操作手机，也不说话，心里有点慌张。
其实乔湘楠不是生气，她只是不愿意承认，或者说是羞愧万分，她也很怀念刚才那个吻，以至于到现在心情都难以平复。她的情绪本就像装满了水的玻璃杯，打破表面的张力只需最后一滴，她努力维持的一切都会满溢。她不敢看邓聿的脸，只能低着头去看手机转移注意力。
“你在看什么啊，理理我好不好。”
微信里，妈妈都发来了一大段解释的话，她通篇读下来不过是刚才父母在卧室里谈话的温和版，但内核还是那个意思。乔湘楠知道他们客气和委婉不过是因为她现在是整个家族里赚钱最多的人，如果她还是六年前的乔湘楠，父母一定会直言她名声不好，随便找个人嫁了吧。
虽说今晚也说了，但好歹是偷偷说的。她疲惫至极，只回了一句：“知道了，你们早休息吧。”
赚这么多钱有什么意义，还不是家里人眼中嫁不出去的女儿。乔湘楠想着，顿住了脚步，邓聿也跟着停下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怎么了？”
“我要去玩。”当然有意义，而且十分有意义。堵上别人的嘴不是意义，自由是意义，逃离是意义，让自己快乐，让自己舒服才是意义。
“玩？去哪玩。”
“不知道，去鹭南或者鹭东吧。”他们现在在鹭屿的西部，这里并非热门目的地，鹭屿最核心的度假胜地是在南部到东部沿海的一带。乔湘楠近几年几次回到鹭屿都是为了调研，从来没有好好玩过。
邓聿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但是这个时间已经没有火车了。”
鹭屿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没有汽车的情况下，跨越地区最好的选择就是环岛列车，但这个时间不管是租车还是列车，都没可能了。
“不坐火车，”乔湘楠摇了摇头：“打车去。”
酒店近在咫尺，乔湘楠在打车软件里定好位置，点掉所有特惠选项，勾选上专车，目的地就是岛南。做完这一切，她径直回到酒店去收拾东西了，邓聿自然是紧随其后，生怕乔湘楠跑没影了。就连收拾行李的时候都没敢关门，时刻注意着她那边的动静。
还好邓聿本身带的东西就比乔湘楠少一点，他来到乔湘楠房门口的时候，她才收拾了一半。乔湘楠看着门口的人，手上加快了一点速度，她在默许，默许邓聿的同行。
对于这种默许，乔湘楠给自己的借口是，大晚上一个人坐车不安全，有人陪着也好。但其实她内心深处也清楚的很，那个吻真的有点色令智昏，她止不住的想，这里不就是她想要的，没什么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吗。
邓聿到前台退房，又给工作人员发了个红包，麻烦他帮自己把电动车还回租车行，小哥看着那个数字，高兴的直点头。做完这一切回到乔湘楠身边，发现她还在大厅沙发上皱着眉头看手机，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司机还没到吗？”
“不是，没有人接单。”这里不比北城，有那么多充足的专车车源，这个时间出发城南意味着有可能要昼夜颠倒的返程，很多人会因此而犹豫。说着，乔湘楠抬头看了看他：“你那都弄好了？你的电瓶车怎么办？”
“那个小哥会帮我去还。”
“这么好，没发个红包谢谢人家吗？”
“发了。”
“发了多少。”
邓聿乖乖说了一个数字，乔湘楠听完思索了一下，低头将这个数字乘以二输入到小费栏里。
不出五分钟，有司机接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