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沿着公路一路南下，七座的商务车，只坐了他们两个人。乔湘楠将披散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降了一点车窗玻璃，任由夹杂着海洋气息的晚风吹拂，她深呼吸了几口，终于放松下来。

    邓聿无心欣赏沿路的风景，扭头看着她的侧脸出神。重逢后的几次见面，基本上都是在生意场上。乔湘楠永远保持着体面，合身的大衣，利落的盘发，所有的细节无不展现着她的成熟与坚定。不似此时此刻，舒适的休闲装和随风飞舞的碎发，让他回想起了当年他们饭后遛弯的样子。

    “别着凉了。”邓聿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胳膊，没有用力，只是攥着。

    “没事的。”乔湘楠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缩了缩脑袋，升起了玻璃。一切归于平静，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乔湘楠觉得有点不自在，拿出手机来开始浏览鹭南的旅行攻略。

    除了各色海鲜大餐和各类水上项目，鹭南最大的特色就是遍地开花的度假村和星级酒店，很多商家还拥有自己的私人海滩。可以说，对于游客来说，在鹭南选到一个好的住处，这次旅行就成功了一大半。

    乔湘楠在社交媒体上输入关键字，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帖子，时不时地点进去浏览。每家酒店都各有特色，有的是泳池别墅，有的是270度全海景落地窗，她不需要考虑价格，可以纯靠喜好挑选，一时之间更加纠结。

    乔湘楠看着看着，突然就想到身边还有个大活人，不出意外的话他还是要一直跟着自己的。但就这么把他考虑进去，时不时有点接受的太快了，于是欲盖弥彰的开口问道：“你到鹭南之后住哪？”

    “你住哪我住哪。”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我一起给你订了。”

    事已至此，乔湘楠觉得有些事情没必要说的太清楚，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如果她真的讨厌他，是不会在邓聿亲了自己之后还默许他一直跟着的。

    她心里清楚，邓聿心里自然也清楚，他没有再逼问答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善如流的配合她的节奏，等待着乔湘楠想明白。

    “这几家你看看喜欢哪个。”乔湘楠往邓聿的方向歪了歪，把手机屏幕递过去给他选择。

    在这样自然的动作，这样平和的氛围下，邓聿看着一张张图片在她指尖划过，心里又开始止不住的悸动，他稍微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柔声道：“选你喜欢的就好。”

    有一张照片划过，他愣了一秒，再次开口：“这家是嘉悦的，你要是……”

    “那这家pass。”乔湘楠所有的松弛，都仅限于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嘉悦太子爷大驾光临，同行人还是一名异性，一想到这些事情会传回北城，从而进一步佐证那些关于她的谣言，她就觉得汗毛竖立。

    “为什么？”邓聿其实多少猜到了原因，但是自从醉酒的那天晚上之后，他们从来没有正面的聊过这个话题，他的询问带了点迫切。

    “我不想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你去的话免不了所有视线和关注都在你身上。”乔湘楠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常言说，人只有在举目无亲的地方才能做自己，鹭屿虽然是乔湘楠的家乡，但是这里比北城更让她觉得放松。

    “这里一片有地区代理的分部，不归北城总部管，没人认识我。”

    “你确定？”

    “……”邓聿沉默了，他当然不确定，最起码总经理肯定认识他。如果再碰到分部巡视调研，那分部的人更是认识他。

    乔湘楠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冒。她坐直了身子二次筛选剩下的选项，不过到了这一步，她还是一起比对了一下，惊奇的发现嘉悦旗下这家酒店的设施并不比其他的酒店落后，但是价格却相对更低。

    她有点疑惑，在预定软件上选了几个酒店，比对了一下详情页，并没有发现别家明显的优势，也没有发现嘉悦明显的劣势。唯一要说的话，就是品牌优势远不如其他国际连锁来的响亮，有几家的名号在社交媒体上基本上就是奢侈昂贵的代名词，只要是这个品牌下的酒店，哪怕建成时间久远一点，设施稍旧一点，大家也甘愿为一个名头付费。

    思索至此，乔湘楠想起当年在立冬仪式上，邓聿那时就说过本土品牌没什么竞争力，试探般的关心：“璞悦最近还好吗？”

    “还好，暂时关门不了。”

    “这价格，和国际连锁差一大截。”乔湘楠点了点手机屏幕，邓聿知道她意有所指，点了点头：“嗯，一直就是这样，这几年嘉悦关闭了很多亏损的门店，想集中整合资源，用心做出真正有特色的系列。”他顿了顿：“不是特别理想。上不如国际连锁的营销，下不如小企业的机动灵活以及成本压缩。这种情况下再开新项目不算明智之举，所以泊溪也算是我姐的背水一战了。”

    “在我做自媒体的那个时候，璞悦绝对不比现在任何一家国际品牌逊色，不然我们靠人设吃饭的博主也不会选择哪里。”乔湘楠毫不避讳自己从前的事，邓聿愣了愣觉得她今天晚上坦诚的有些过分了。她没有察觉到旁边的目光，还在自顾自的说着：“我觉得做好泊溪是一方面，璞悦要是能进一步革新，有从前的名声加持，本身就有先天的优势。”

    “那你要和我一起做吗？”

    乔湘楠愣了愣，看向邓聿的眼睛，没有说笑，只有真诚和期待。窗外一个个路灯飞过，她感觉他的瞳孔都是一闪一闪的。

    “酒店不是我的强项，我只会做餐饮。”乔湘楠扭头回避他的目光。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要，而是并非自己专业所在，这样的回答如同一点星火，彻底点燃了邓聿心中的荒原。

    “你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餐饮。你在零经验的情况下策划了神奇动物系列的圣诞树，还有你的笔记，里面涉及酒店运营部分的想法，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天赋异禀。”

    乔湘楠听着他的话感觉眼眶有点发热，这样不留余地的支持与夸奖，好像郑豪。

    邓聿见她沉默，乘胜追击：“乔府宴营业额不理想，明明有那么多其他方案可以选择，但是你把入驻酒店当做了PlanA，说明你心里下意识也是希望拓展酒店业务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和我合作，我们一起，肥水不流外人田。”

    “什么叫……”乔湘楠被他说的心乱如麻，想反驳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最后只撂下一句：“出来玩别谈公事。”

    “没事，我等你。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我说的都是不带私人感情的提议，我们的合作可以是完全基于白纸黑字的商业行为。”

    乔湘楠看着夜空，是一轮任汽车飞驰也巍然不动的明月，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和邓聿合作意味着从今往后璞悦的去想有她一份力，这是何等的诱惑，甚至无关金钱。

    但她也清楚的知道所谓的“不掺杂私人感情”纯属谎言，仅凭她那么完全不成系统的想法，怎么能决策璞悦的运营，只不过是邓聿愿意给她时间成长罢了。这样以来，无形之中再次坐实了那些对乔湘楠的质控，和邓聿在一起，纯属是她又捞到了。

    “在星港的第一年，我因为幼稚和冲动做了很多错事。”邓聿仿佛看穿了她的犹豫，自言自语般讲述着：“那个时候我姐希望我先在总部学习，但是我迫切的想要成长，主动提出去情况更复杂的星港锻炼，但是弄巧成拙，捅了不少篓子，都是其他人帮我擦得屁股，但因为我是邓聿我才有无数次再次学习和重来的机会。乔湘楠，相信你在北城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个像我一样，只不过是幸运就有所成就的平庸者，而你比我们都优秀太多太多，你值得更好的发展。”

    “邓聿，我们是起点不一样，但不代表我不幸运。”一路走来，乔湘楠深知选择大于努力，不管是瞅准时机开鸡饭店还是和选择野田投资。比她优秀和努力的大有人在，就比如她的第一位顾客，那个离职当天还要处理工作，最后却离开北城的女生。要不是幸运她不会每一步都如此顺利：“谢谢你的邀请，但我应该不会考虑，我们从前在一起挺美好的，我不想让这份美好最后被人揣测和诟病。”

    早说了她今天晚上坦诚的过分，这句话已经足够直白了。同样是侥幸获得，人们总是原谅那些生来就应有尽有的人，然后在愤愤不平中揣测那些后天获得的人，尤其是她这种曾经投机取巧的人，她确实做过，也坦然接受。但保护好她心里觉得珍贵的回忆和关系，是她最后能做的努力了。

    到达鹭南的时候已经凌晨了，礼宾和司机交接行李，乔湘楠在车上没睡着，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她强撑着精神去前台办理入住，邓聿老实的跟在一旁。

    他思绪繁杂，一边想着乔湘楠刚才的话，一边想着要是现在复合就好了，今天晚上就可以搂着她睡觉了。一直到房卡到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路上不管是车费还是房费，净让乔湘楠掏钱了。

    “我给你转钱。”

    “嗯。”进入电梯，乔湘楠打了个哈欠，满脑子都是睡觉。其实根本不差他这点，不过他愿意转就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