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关思弦吓得浑身一颤,险些惊叫出声。她感觉一阵腿软,被人从身后扶住。
“姑娘……”
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挡住了她的视线,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腕间,万生烟将她整个人环在身前,蹙眉看向躺在门前的尸体。
腕上的温度将她唤醒,关思弦突然回过神来,紧紧抓住他的手,无措道:“那是……昨天的……”
“是他,是贺贵。别怕,姑娘,我们先回去。”
少年的掌心贴着她的双眼,牵着她一点点后退,想将她带离血腥残忍的场面。
“让开!都让开!”远处忽然传来嘈杂喊声。
万生烟循声望去,眉头紧皱,“这下麻烦了。”
人群纷纷后退让开一条道,一队衙役正朝着此处走来,很快将店门口围起。
为首的衙役在关思弦面前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万生烟目光警觉,正欲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忽然被她握住手腕,移开了遮住双眼的那只手。
“你是锦宁坊的掌柜?”
“我是。”
关思弦苍白着脸,刻意忽略余光中的那一摊血肉。
“有人报官说是你杀的人。”
关思弦一怔,便听身边的少年已经愤愤除了声:“不是我们掌柜做的!”
“肯定她!”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昨天他们就在这里吵的架!大家都看到了!”
“是啊!”围观人群纷纷附和。
“真是蛇蝎妇人!不过说了她两句,居然杀了人!这样谁还敢买她家的东西!”
万生烟气得脸通红,咬牙瞪着不断传出闲言碎语的人群。
这些人分明昨日还拍手叫好,今日竟这样倒打一耙!
“事情不是我们掌柜做的!你们凭什么污蔑人?!”
这时另一个衙役跑来,在为首的衙役耳边说道:“死者是丹阳郡郡守之子……”
为首的衙役皱起眉头,啧了一声看向关思弦仰首道:“把她带走。”
一旁的衙役正要动手,万生烟猛地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挡在他面前。
“休想!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无辜的人带走,这就是官府的做派吗!”
衙役不耐烦道:“秉公办事!等调查清楚之后,如果不是她杀的人自然会放出来。”
万生烟还要说什么,忽然被身后的女孩拉住。
“没事的,我跟他们去。”
少年急切道:“姑娘,那个贺贵不是一般人,姑娘去了肯定要受苦的!”
耳边响起系统提示音,关思弦没空搭理,习惯性想要默默他的头以示安慰。
可她抬起手才发现,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那个雪地里的少年不知不觉中长高了许多,面容有了些棱角,只是那双浅眸中澄澈一如既往,眼下正满是担忧。
关思弦在他的脑袋顶拍了拍,展眉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受苦。”
她看得出,今日之事定是有人针对,想借着昨日的争执陷害她。
那她便将计就计。
大不了遇到危险便读档,倘若次数多了,公黎也不得不管。关思弦悄悄想着。
关思弦被人带去官府问了话。案件暂时没有线索,但官府也没放人,兴许碍着死者郡守之子的身份,竟直接将关思弦关进大牢。
衙役将她锁紧牢房便很快离开。关思弦站在角落里,沉默看着眼前逼仄的空间。
牢房中阴暗无窗,只有外面点着的灯烛照亮一小块视野。墙上地下溅洒着不知何年的暗色液体,在昏暗烛光下依稀可见,散发着某种难闻的气味,似是从墙边的稻草堆里飘出来的。
隔壁牢房几个大汉被关在一起,叽叽喳喳聊个没完。
关思弦本没有兴趣,却忽然听见了几个熟悉的词语片段。
“……姓公的狗东西……胜之不武……要不是害萧盟主旧疾发作……卑鄙小人……”
她悄悄朝那边看了一眼,见几人围坐在一起,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来了人,才轻手轻脚挪到近处侧耳听着。
“什么盟主,要我说这个公黎根本就和那姓赖的一样,奸诈无耻!”
“当年要不是因为姓赖的,哥几个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萧盟主心善,怎奈何错信奸贼!听说前几个月,公黎狗贼还在余杭城中滥杀无辜!我呸!”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骂着,忽然见隔壁暗处蹲着个人,当即一声怒喝。
“什么人!”
关思弦正听得认真,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憨憨笑着。
“几位大哥,你们好啊。”
其中一人气势汹汹冲到栏杆前,一脸凶神恶煞瞪过来,关思弦不禁后退两步,仍是笑着。
等他看清关思弦,面上的凶恶瞬间转为错愕。
他没想到,隔壁新关进来的,竟是个圆圆脸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浅色袄裙,与阴暗的大牢格格不入。
“小丫头,你怎么进来的?”大汉问道。
听他这样说,牢房中其他几人也纷纷好奇看过来。
关思弦不答,反倒问起他:“几位大哥怎么进来的?”
“街上闹了点事,打断了人一条腿,进来关几天。”靠坐在墙边的汉子答道。
他面上一道刀疤贯穿半张脸,嘴里叼着跟稻草,一双眸子在暗处显得极亮,虎兽般穿过牢房隔栏盯着关思弦。“你呢?你怎么进来的。”
关思弦想了想,“他们说我杀人了。”
“杀人?”刀疤脸来了兴趣。他一手撑在曲起的右腿上,上身微微前倾,颇有兴味地看着隔壁阴影里的女孩。
“你一个弱女子还会杀人?杀了什么人?”
关思弦咧嘴一笑,“当街闹事的人。”
牢房中静了下来,随后几人大笑起来。
衙役的呵斥声远远传来:“吵什么吵!安静点!”
几人没管,直到一阵笑完了纷纷凑过来看向关思弦。
“小姑娘嘴皮子还挺厉害!”
“说得是,女子怎么不能拿刀?那姓赖的狗贼还有个虎丫头呢!”
关思弦见机插话道:“这位大哥,你们方才说的姓赖的,是什么人啊?”
“前任武林盟主。”黑脸汉子答道。
“可我听说,前任的武林盟主不是姓萧么?”关思弦又问。
刀疤大汉重又靠回墙边,呸掉了嘴里衔着的稻草。“那是在他之前了,十多年前。那时候我们赤虎帮还叫黑虎帮。”
难得有人问起当年事,赤虎帮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断断续续同关思弦说起。
“姓赖的”本名赖咏周,十年前还是残阳派掌门,也是百家逐出的武林盟主。那时的残阳派还在出云山庄,经十数年已颇具规模,而萧闯作为残阳派掌门副手,与赖咏周称兄道弟。
谁曾想那日,赖咏周带着残阳派一众弟子,打着声张正义的旗号攻上黑虎帮,一夜之间将其灭门。
“我帮内358位兄弟,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还在被人追杀四处逃窜,只剩下十几号人。我脸上这道疤,就是十年前留下的。”刀疤点了点自己面中的疤痕。
“后来我才知道,什么声张正义,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不过是他赖咏周不满足于武林盟主的名号和身份,为了自己的野心要消灭所有门派,一统江湖。”
“简直无耻!”黑脸骂道。
萧闯曾极力反对过,在事发后,也曾多次劝说,却被赖咏周视作叛徒赶出了残阳派。
赖咏周接连荡平了几个门派,早失了本心,后来更是练邪门功法失了神智,大肆虐杀残阳派弟子,包括不少他曾视作手足的心腹。
那一夜,出云山庄血流成河。就连他自己的夫人,也险些命丧他手,幸好萧闯及时赶到救下她的性命,但也因此被赖咏周所伤,落下病根。
各门派趁此机会紧急联合,攻上出云山庄讨伐赖咏周。穷途末路之时,赖咏周自戕而死。
“赖咏周虽然死了,但各门派那段时间也折损了不少,元气大伤。于是各派纷纷推举萧闯为新任盟主,他却以养病为由几次三番拒绝。最后在诸位掌门的坚持下,萧闯才勉强应下,成为了新任武林盟主。”
关思弦在一旁安静听着。原是萧闯因着旧事得了人心,难怪那么多人对萧闯心服口服,如此排斥横空出世的新任盟主,即便萧闯多次为他说话。
“没想到公黎狗贼,趁着萧盟主旧疾复发将他败于刀下!如此胜之不武,他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厚着脸皮坐上那位置!”
刀疤冷笑道:“萧盟主实在心善,早年被赖咏周坑害,现在只怕又要被他所害,简直奸诈!”
众人又开口骂起,关思弦脑海中想起的却是何府宴会那一日,公黎救下自己的场景。她一个没忍住,开口替他说了句话。
“听你们这样说,十多年前的公黎才多大?他也未必知晓萧盟主有伤在身。既然在大比中胜了别人,不是恰恰说明了他有真本事吗。”
“怎么可能!”黑脸大汉叫道,“江湖中人人都知晓那桩旧事,我当时还没入黑虎帮,我都听说过,他公黎怎么会不知道?又不是藏在深山老林里活了二十多年!”
刀疤沉沉开口:“大比那日我也在场,其他门派也有人早知盟主受伤,不愿趁人之危自愿认输。虽说公黎身手却是不错,但若不是因为旧疾复发,萧盟主定不会败给他。”
关思弦听了撇撇嘴。
“说白了你们只是心里向着萧盟主,那旁人不是也没有打过他吗?早说这样还搞什么大比,干脆一人一票送他出道得了。”
刀疤:“……小姑娘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总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不分是非。”
关思弦瞪大了眼睛,“公黎长什么模样,很好看吗?”
回回见他都是带着帷帽,从未瞧见过真容。虽说她心知能够成为游戏男主的角色,那张脸肯定不会差,但还是好奇黑纱之下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刀疤只摆摆手背过身去装睡,不愿再同她多说。
关思弦闲着无聊,捏着鼻子用脚踢踢墙边那一堆稻草,正想找个干净地方坐下,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猫叫。
女孩眸光一亮,低头便见到一只白色的毛团子顺着墙根溜进来,扑进她怀里。
“若雪?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关思弦抱起狮子猫,惊喜地在她肚皮上蹭蹭。正在这时,身后有人轻声唤她。
“思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