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茫然一片，路凝复道：“走吧，乐芙还在外面等咱们。”
“这里不安全，早些出去为好。”
谢溅星面上的血色忽然渐渐褪去，一张脸变得极白。
路凝几乎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脸色一凛，就要上前查看。谢溅星匆忙抬手，拦住了她：“…前辈，我先把衣服穿上。”
闻言，路凝止住动作，又看了两眼谢溅星，慢慢转身。
身后静默了一会儿，接着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
“好了。”
路凝没回头看他，往洞口走去。
一直燃着的悬明符光亮已经变弱了，昏昏暗暗的飘着。路凝没去管，借着微光走路。
洞外的光线变得亮了一些，却起了雾，白蒙蒙的隐约能够看见远处的树林山石。
一团浅粉色窝在不远不近处的一棵树下，路凝走近，听见絮絮叨叨的咕哝声，夹着几声笑，但又有几声叹息，像是在发愁。
“在想什么？”
路凝骤然出声，吓了邱乐芙一跳，她从地上弹起来，骇然道：
“陆姐姐？！”
看见是路凝，“吓”退去，“惊”犹在。
她惊诧道：“你怎么出来了？！”
路凝道：“已经好了，不出来做什么？”
邱乐芙已经看见了路凝身后白着一张脸慢慢走过来的谢溅星，像是咬着舌头一样，愈发诧异：“这这、这么快？”
话音一落，便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她懊丧地拍了往自己嘴上拍了一掌，把话咽下去，不再吭声。
一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陷入沉默中，路凝走在最前，邱乐芙跟着她，谢溅星独自缀在后面。
邱乐芙总是带着点儿笑的脸难得严肃起来，她走在路凝身边，装模作样地板着脸，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路凝。
路凝不理她，只一味向前走。
腰间聆风“叮铃”一响，她知道师父已在附近，便安下心来，慢悠悠地随着指引走。
过了一会儿，邱乐芙终于憋不住了。她快跑几步，凑到路凝身边：“姐姐，那你是不是会去青州呀？”
“嗯？”
路凝有些疑惑。
“你去青州见谢姨母，她们人很好的，我家也在附近，你可以去我家做客吗……”
路凝实在搞不懂两个小朋友都在想什么，她甚至认真反思，是不是她在宗门里呆太久了，跟不上宗门外的变化。
刚要带着疑问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平静到极点的声音打断了邱乐芙：
“没有。”
路凝停下来，扭头看向身后的谢溅星，他的脸仍旧苍白，光线洒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有些无精打采。
“……没有。”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路凝脸上，但立刻移开了，看着邱乐芙，重复了一遍。
邱乐芙呆滞了片刻，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啊”了一声。
乱七八糟、磕磕巴巴地向路凝道歉：“对不起！陆姐姐，我我我我、我龌龊！”
“我我、我对不起你们合欢宗！”
“哎呀！我都在想些什么呀！”
她说着话，懊恼地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路凝伸手按住她：“到底是怎么了？”
“你们俩，今晚都很奇怪。”
可是邱乐芙的脸变得通红，她一脸扭捏，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谢溅星的脸似乎红了一下，又白了一下。
忽然间，路凝脑中灵光一闪，这时候她才将今夜两人的反应串起来，连成个隐隐约约的答案。
……
今晚，她说的话似乎一直都很有歧义。
路凝脑子里“嗡”的一声，本就带着层薄红的脸又铺上一层。这一下，三个人一齐沉默了，诡异的气氛就像清晨的白雾一样笼罩过来。
路凝在脑中几番构思，可是张了张口却都咽回去。
好不容易干巴巴开口：“合欢宗的也不是只有那一种办法解毒的……”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氛围似乎更诡异了些，路凝闭上嘴，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天尊！
她好歹也是个筑基期合欢宗女修，不是初出茅庐的修士了，往日都是大大方方的，谁也没教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邱乐芙咬着唇，两眼瞧着远处，尴尬的双眼发直，瞪着眼睛，一眼也不敢往这边看。
谢溅星更不必说，一夜惊险，中了毒受了一番折磨，心情大起大落，如今脸色苍白，憔悴的不成样子。
几人陷入僵持的境地，终于谢溅星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带着点嘶哑，一字一句平稳道：“是我们想岔了。”
“今夜，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他郑重的看着路凝：“溅星愿为前辈赴汤蹈火。”
他说的有些太凝重了些，路凝心道不必，可是一转头，看见雾气里深藏着的眼睛，不见平日里总飘闪着的轻快的星点一样的光亮，沉静如夜江水。
嵌在苍白的少年面上，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诚恳，裹着真心实意，像是一只小钟锤，敲在路凝心上，泛起一阵震颤。
路凝相信他，他真的可以做到。
面上露出个浅淡的微笑：“谢谢你。”
但还没说什么，忽然从远处传来声呼唤：
“师姐！”
路凝回头望去，在远处，晨雾被拨散，彩衣翻飞，正是一群合欢宗弟子。
最前面的女子是此次负责领着刚下山的年轻弟子们来玄录妙境的女修林诗和。
她远远的呼唤路凝，不等路凝回应，一堆人便“师姐”长，“师姐”短的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的询问：“师姐，你没事吧？”
路凝道：“我没事。”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看见了后面慢悠悠走过来的人，一袭水绸绯衣，头饰白玉冠，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收敛了周身威压，但还是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一群弟子，都避的远远的。
“师父。”
赫连笙的目光落在路凝脸上，皱了下眉，应了一声：“嗯。”
邱乐芙倒吸一口气，在路凝身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顿觉不妥，立刻压下去，不敢再看赫连笙。
但是蓦然周围又围上这么一群人，个顶个的漂亮好看，香气扑上来，她又立刻被熏的晕乎乎的：“陆姐姐，这些都是你的同门吗？”
她的眼神对上个女修，那女修样貌秀丽，朝她眨了下眼睛，邱乐芙顿觉整个人飘飘欲仙，傻呵呵的乐起来。
后面的谢溅星也没逃过，已有人热切地询问他：“是个天门宗的小剑修啊，如今多大了？师承何处啊？”
路凝看着这幅场景，放在平时她是习惯了的，但如今却陷入沉默里。
所以，邱乐芙和谢溅星会想歪，也很正常吧？
后面的谢溅星已经招架不住，脸上泛出晕红，被逗的几欲逃跑，连连拒绝。
路凝：“好了，两个小朋友刚下山，就不要逗他们了。”
听见路凝发话，众人也就听话的不再拿两人逗趣儿。林诗和道：“天门宗的人都在谷口处，你们要不要过去。”
邱乐芙这才想起分散的同伴们，焦急道：“敢问前辈，那边状况如何？”
“你别担心，我来时，听你们天门宗的领头师兄说，你们的弟子大多无事，只是有的受了些伤。”
路凝想到昨夜遇见的两名女修，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
林诗和解释道：“有群妖修却修改了传送阵，这里是罗刹城北面的横谷。”
“……妖尊真是疯了。”
有弟子道。
路凝道：“此事未必妖尊所为，仙督台未有定论前，不要乱说。”
“是。”
邱乐芙拉拉路凝的袖子：“陆姐姐，能不能劳烦你的同门，带我们去谷口？”
路凝还没开口，林诗和便道：“我带他们去吧，此地古怪，还是不要御剑的好。”
路凝点点头：“去吧。”
这群弟子本就是下山历练，对赫连笙又敬又怕，多日不见赫连笙，一时都有些犯怵，有了机会，自然便趁机跟着离开了。
路凝立在原地。
在谢溅星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低声道：“前辈，保重。”
赫连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但很快，众人的身影便都消失在雾气中。
路凝这时候，终于再撑不住，胸口一痛，呕出一口鲜血。
赫连笙闪身上前扶稳，手搭在路凝腕上，道：“苦情棘。”
路凝点了点头：“昨夜遇上两个妖修给那孩子下的，我没别的办法。”
“逞强。”
赫连笙看着路凝惨白的唇，“一口一个孩子，你又比他大多少。”
他的手贴上路凝后背，随即路凝便感受到一阵汹涌的灵力涌入身体，立刻压制了作乱的苦情棘。
她这才从疼痛中喘过口气，笑道：“师父不该夸夸我吗？至少证明疗伤秘术我学的很好。”
赫连笙定定地看着她，终于叹了口气，露出点笑意，“又耍嘴皮子。”
路凝哼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可没偷懒……”
但话未说完，忽然翻涌而上一阵更加猛烈的痛苦，已是第七波的苦情棘，终于失去□□的功能，在她本就脆弱的灵脉中乱窜，连赫连笙的灵力都无法压制。
骤然袭来，路凝胸口一窒，便倒了下去。
昏过去的最后一眼，看见天上有两只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过，和赫连笙焦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