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离水岸边,宁王府的亲卫都瘫坐在地上歇息,互相打理身上的伤,有些人安静地躺下去就再也没醒来,身边的侍卫同僚发现了也见怪不怪,这一路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人已经折损了大半。

    王妃云清殊看着倒还不十分狼狈,一身藕荷金丝锦绣凤栖裙,外罩织锦白狐裘大氅,依旧是往常在王府里雍容华贵的模样。

    侍卫歇息够了,互相搀扶着起身,这个地方离京城太近,他们不能久待,所有人都看着站在江边出神的王妃,等着他们的主子发话启程。

    侍女在众人眼神的催促下硬着头皮走到王妃身边,低声劝她:“王妃,眼看着又要下雪,该走了。”

    宁王妃云清殊是当今皇后的胞妹,豫州侯的次女,身份尊贵,自幼在宫中长大,何时经历过这么落魄的时候。

    侍女轻轻将王妃歪了的步摇扶正,她是陪着王妃长大的丫鬟,好不容易看王妃今日神情好些了,有心让她在这多歇会,看王妃一直盯着离水出神,该是喜欢这的景色,奈何他们非走不可了。

    之前皇后和太子在宫中自缢的消息传来,王妃听闻后当场晕厥,然后是侯爷处斩,侯爷夫人狱中自尽,一个个坏消息传来,王妃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云清殊轻声道:“竹韵你看,原来先生没诓我,离水景色当真壮哉。”

    竹韵劝慰道:“王妃,我们快走吧,等将来回京城也还看得。”

    云清殊好似没听到,自顾自地轻声说道:“我从没离开京城半步,从未想过外面的风景竟这般好。”

    竹韵:“我们再往南走,南边的景色更好,王爷叫我们一直往南走,他会来找我们的。”

    云清殊把眼神从离水上移开,看向身侧的竹韵。

    从侯府到皇宫,再到王府,竹韵一直跟着她,竹韵从小就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很有福气。

    这还是第一次,云清殊见到她如此消瘦的模样,也是个美人。

    云清殊伸手把大氅脱下来,竹韵连忙阻止她:“王妃你这是做什么,天冷!”

    接着身上一暖,云清殊把脱下来的狐裘大氅披到她身上,这大氅所用的白狐是王爷亲手猎的,王妃最钟意这件。

    云清殊摸摸竹韵不知在哪里划伤的脸,叮嘱她:“接着往南走,能走多远是多远。”

    话音还未落,云清殊就从岩石上跃下。

    云清殊自小水性不错,她看了很久,这儿的水流湍急,任凭水性再好也是活不了的。

    竹韵瞒着她,她还是知道了,宁王输了,好在是一箭穿心,还有全尸,他们地府相遇,总算还能认得。

    水冰冷刺骨,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她泡涨了,宁王眼神一直不好,别到时候认不出自己,早知该寻块石头撞死的。

    意识逐渐模糊,也不知是不是到了地府,身上竟然不冷了,还热得紧。

    “殊儿……殊儿!”

    果真是宁王的声音!她就知道,她们夫妻缘分未尽,在地府相遇了!

    云清殊挣扎了一会终于睁开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哭诉亡命夫妻重逢的艰辛不易,就先被宁王狰狞丑陋的一张大脸吓了一跳。

    宁王的脸凑得离她极近,脸上涕泪横流,相当难看,一时把云清殊内心的激动都逼退了几分。

    “殊儿!呜呜呜,还好你没死,吓死我了。”

    没死?怎么可能,她不就是死了才能跟他相遇的吗。云清殊略带嫌弃地从他怀里睁开,左右看了看,想看看地府长什么样子。

    怎么还是她熟悉的皇宫,难道地府的模样就是每个人长大的地方。

    不过这些也不要紧,爱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样,她在意的只是人,“王爷你先别哭了,我这不就来了吗,我就是怕你等久了,立马就来寻你了,你可看见我姐姐了,还有叡儿呢?”

    宁王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蠢蠢地看着她,还用手背贴在她额头上。

    云清殊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别腻歪了,先说正事,我姐姐呢?”

    “皇后这会大约在坤宁宫吧,太子在东宫,殊儿,你身子哪里不舒服?”

    怎么,皇后死了进地府还是住坤宁宫,那历朝历代这么多皇后,得多少个坤宁宫啊,不会都在一个宫里挤着吧……

    云清殊正瞎琢磨着,一抬头就对上宁王小心翼翼的眼神。

    不对,这宁王为什么,长相有点不一样,身上还带着成婚前少年郎的稚气。

    云清殊深吸口气,一种荒谬的想法涌上心头,不会吧……

    “王爷,今年是昌平几年来着?”

    今年是昌平十六年,她出嫁的前一年,距离她家破人亡还有四年。

    她跳下了汹涌的离水,不仅没死,还回到了过去,云清殊躺在坤宁宫偏殿的床榻上,皇后和宁王都在屏风外跟太医小声说话。

    虽然听不见,云清殊也知道,她们都觉得自己是在御花园里被宁王用石头砸傻了,讲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什么从未来回来,知晓将来的事。

    没人信她,冷静下来后,云清殊开始庆幸,还好没人信她。

    姐姐跟贵妃的争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算姐姐知道了将来斗输的局面,她能做什么呢,只怕连最后四年的快活时光都没了。

    就算她回到了现在,皇帝还是会在四年后死去,李氏一族联合边将举兵谋反,这些哪里是她一个长在深宫的小姑娘能改变的。

    她该怎么办呢,眼睁睁看着云氏一族走向覆灭吗?

    外头的声音渐低,皇后从屏风后走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忧虑。

    “殊儿,你可好些了?”

    宁王垂着头跟在皇后身后也走过来,蔫头耷脑的样子一看就是挨过训了。

    他们在御花园摘花逗鸟,聊着聊着就拌起嘴来,云清殊踩了他一脚,还把他刚从宫外寻来的新鲜玩意扔到湖里,转身就跑了。

    他一时气不过,才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头砸她,谁想得到就那么准砸她脑袋上了呢!

    云清殊心里有事,身子真的没啥事,利索地坐起来,“姐姐,我刚刚乱得很,说了些胡话。”

    皇后在床边坐下,低头细细瞧着她,“现在如何了?”

    云清殊回想她出嫁前的模样,想装作那时的神情糊弄过去,一抬头跟姐姐对上眼神,眼睛又忍不住红了。

    这可是她最温柔的长姐啊,云清殊自幼丧母,是姐姐把她接进宫来抚养长大,皇宫被乱兵攻入时,她长姐走得痛不痛苦?

    皇后不知道她想的这些,平日里她这个妹妹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哭得这么委屈,只当她被宁王欺负狠了,又狠狠瞪了宁王一眼。

    云清殊哭起来停不住,她还不如就死在离水呢,难道这几年要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大概是哭得狠了,心里的事又多,云清殊真的病倒了,得有半个月没出房门。

    这半月病得昏昏沉沉,太医来了又走,喝下的药也越来越苦,最后病好了,云清殊也清醒不少。

    也不是完全没法子,她阻止不了李氏谋反,其他人救不了,宁王她总是能救的。

    宁王手握京城最精锐的京羽卫,李氏一开始也不愿跟宁王起正面冲突,在皇宫已经被重兵围住时,李相还派了一个庶子来王府送信,宁王只要按兵不动交出云清殊,新皇登基后他可以前往富庶的封地,还有无数诱人的条件。

    那是宁王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可是他把李相的庶子砍了,送云清殊出京,自己带兵踏上了死路,彼时皇帝已驾崩,皇宫里被围的是皇后和太子,说到底,这是云氏和李氏夺皇位的斗争,如果不是跟云氏的姻亲关系,宁王本可以做个逍遥王爷快活一生的。

    只要不跟她成婚,宁王就能活命。他们原本成婚的日子是一年后,亲王大婚,筹备了快一年,离皇帝指婚的日子没多久了,她得赶紧想想办法。

    在房里闭门苦思了几天,云清殊就制定好了计划,倒不是她一个小女子有多大能量去左右一个王爷的婚事,而是她与宁王的姻缘,本就是他们横刀夺来的。

    虽然她与宁王是一起在宫中长大,但他们两个之间可一点都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看她重生的时机就知道了,她不是正好回到被宁王石头砸中的一天,而是他们每天见面都是如此的鸡飞狗跳。

    宁王相中的,是反贼李氏家的二小姐,是云清殊前世今生的仇家业州李氏,上辈子造反把她云氏屠得干干净净的人。

    所以说,宁王是真的很没眼光,喜欢上乱臣贼子的女儿。

    上一世皇后怕宁王娶了李氏女以后,李氏气焰过高,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眼看着李贵妃的儿子比太子更受皇帝宠爱,皇后不得已,明知宁王和云清殊性子合不来,还是在中秋宴上当众请皇帝赐婚。

    皇后是在赌皇帝即使日渐冷落她和太子,在众大臣和命妇面前还会成全她国母的面子,可惜这步棋最后也没能救得了云氏,还白白搭上了宁王府几百条人命。

    所以要救宁王也简单,只要在中秋宴前皇帝已经给宁王指婚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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