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要怎么做,即使身子还没好全,云清殊也硬撑着去了崇文殿。
她病了这些天,晋宁长公主都差人来问了好几次,没她这个伴读陪着,长公主也不想去崇文殿读书。
崇文殿是皇子上学的地方,晋宁长公主还是开国以来第一个女学生,为了她读书这事宫里也很是大闹了一场,甚至还惊动了太后。
女子进入学堂本来就是骇人听闻的事情,太子和皇子读书是为了治国安邦,建功立业,一个公主,却想要跟皇子一起上学,往小了说是男女有别,虽然皇子都是兄弟手足,授课的先生总是外人,公主金枝玉叶,容颜被外人瞧去了,于礼不合。往大了说,女子不习针线女红这些本分之术,反而学习治国之道,岂不是有不轨僭越之心?
后宫里尊贵如太后,母家也是显赫之流,也不过粗识几个字,几个出身平民之家的皇妃,更是一点文墨都不通,晋宁长公主竟敢提出这种要求,闹得沸沸扬扬不说,最后险些被太后责罚。
幸亏皇帝仁德,对于这个最小的妹妹宠爱有加,连这么荒唐的要求都答应了,不过到底没有让她跟皇子一起上课,让先生单独开了课堂,还叫了住在宫里的云清殊伴读。
云清殊坐在轿子里不住咳嗽,她身子从小就弱,一病起来就很难好,要不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可得在床上多休养半月,这样硬撑着出门,也不知道病得拖到什么时候才好。
崇文殿里连长公主都看出她神色不好,关心道:“殊妹妹,你不是说身子大好了吗,我怎么看你憔悴得很。”
云清殊的长相与皇后极为相似,都是明艳动人的美人,如今脸上多了几分病气,更显得弱柳扶风,惹人怜爱,晋宁一介女流,看了都忍不住内心为之一颤。
云清殊捂着帕子又咳了一阵,方摆摆手,“不碍事,你知道的,我一贯就这样。”
云清殊每年都得因病告一两个月假,她就是个病秧子。
长公主叹了口气,“你这身子一直这么弱,太医院每年那么多珍贵药材流水似的送到坤宁宫,也没见你好些。”
听到她关心自己,云清殊心里一暖,刚握住长公主的手,就听她接着说道:“读书就病歪歪,怎么看你跟宁王打架的时候就很精神呢?”
……
云清殊把她手一丢,不服气道:“哪有,现在已经很少打了!”
“他上个月不是刚被你打破头?”
是这样没错,她拿砚台打的,但是殴打亲王是重罪,所以她不会认的,“那是他自个摔的,不信你问他自己。”
“我问他有什么用,他都在皇兄面前替你遮掩了,哪会承认,你也是,都大了,还跟小时候似的打打闹闹,你都不知道京城里那些侯门贵女怎么编排你呢。”
哼,不知道,她可太知道了!
在长姐成为皇后前,父亲不过是离南县的一个小官,即使后来因为姐姐的缘故封为豫州侯,她们也依旧被京城里那些世家贵族看不起。
云清殊还想为自己辩白,看先生苏怀典走入偏殿,连忙噤声。
云清殊在宫里横行霸道的,上打亲王,下殴太子,怕的人不多,苏怀典就是其中一个。
两人都站起来行弟子礼,苏怀典大概是刚议完正事,身上还穿着朝服,比往日更添了些严肃,云清殊明明没做什么坏事,一看到他的脸就心下坠坠不安,低着头做乖巧状。
“把上次让你们做的文章拿上来。”
长公主早有准备,恭敬地把文章交上去,苏怀典接过看了两眼,微微颔首,这是满意的意思。
然后眼睛一抬,看着低头做鹌鹑状的云清殊,“云姑娘呢?”
云清殊汗如雨下,天呐,她才重生回来,满脑子都是国仇家恨,哪还记得要写什么文章啊。
云清殊朝地下一跪,行了个大礼,“学生这些日子病糊涂了,还未做出文章,请先生责罚,明日一定补上。”说完还刻意咳嗽了一阵,希望能激起苏怀典一点怜悯之心,这招时灵时不灵,完全看先生当天心情如何。
长公主也帮她说话:“还请先生看她身子还未好的份上暂且宽宥,等她好了再重重责罚她。”
云清殊又装模作样咳嗽了一阵,跪到腿发麻了才被允许起来。
好不容易上完课,云清殊刚想脚底抹油忙正事,苏怀典又嘱咐道:“殿下先回宫吧,中秋宴在即,前殿有回京述职的武将,恐冲撞殿下。”
嘱咐的是公主,眼睛瞧的却是云清殊,话里针对的是谁很清楚,崇文殿原本就是给皇子读书的地方,离大臣议事的地方也近,这是怕云清殊跟平时一样莽撞乱跑遇到外臣。
二人连忙应下,待先生离开以后,长公主边说话边走向轿辇,“你怎么就把文章忘了呢,幸亏先生今日心情不错,不然又要罚你了。”
话讲完一直没人应,长公主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这个不要命的小妮子!”
长公主气得跺脚,提起裙子就追过去,果然转角后就是鬼鬼祟祟偷溜的云清殊。
“你做什么!先生才让我们回宫,你明明答应了的!”
今日来崇文殿,云清殊本是为了寻宁王的,先生刚刚一提醒,倒让她想起别的事。
前殿有回京述职的武将,与李氏勾结谋反的正是驻守边境的霍侯,云清殊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还是想过去看看那个害死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
“殿下,我有事找宁王殿下,您先回宫吧。”说着又要开溜。
长公主怕她病没好又惹出什么事来,回头又要挨罚,死拉着她不放手,“有什么事这么要紧,找人去传话让他进宫就是,你何苦自己这样跑出去,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云清殊还病歪歪的,身上没什么力气,挣不开长公主的禁锢,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只得低声哄骗她。
“殿下,我是要去前面寻一个人。”
“寻谁?”
云清殊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霍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宁王经常提起这个人,说他智勇无比!”
长公主兴致缺缺,使劲拉着她就要往回走,“就个臭烘烘的将军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去,娘娘一会该寻你了。”
“听闻霍侯可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
长公主霎时瞪大了眼睛,小脸娇羞地染上了红晕,拉着她的手也松了,“那又如何!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能随便往前面去见人,宁王也是,都跟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现在就跟我回坤宁宫,我秉了皇后把你们两个一起罚了!”
云清殊趁她一时不察松了手,提起裙子就往前边跑,罚不罚的再说吧,皇后总不能打死她。
长公主见她跑了急得不行,又自恃身份不好追着抓她,只得命侍女去拦她。
侍女们平日里被云清殊折腾得也不少,也不敢真的使劲拦她,怕她后面还不知道要怎么报复回来呢。
云清殊这才得以脱身,着急忙慌地就往前面跑。
再往前是文德殿,是大臣议事的地方,也是她们在崇文殿读书以来被三令五申不能踏足的地方。
长公主和她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如果在这里被外男看去了脸,可是天大的坏事。
从前叮嘱她们的人一直这么说,现在亦步亦趋跟着她的侍女也这么说。
云清殊非常诚恳地问:“被看去了脸就是天大的坏事?”
侍女以为她终于听进去了,连忙重重点头,“可不是嘛!”
云清殊:“会怎么样?被看了脸会烂?”
侍女:“……”
云清殊没空理还要接着劝的侍女了,她今天运气真是不错,她看见宁王了。
云清殊从躲在的角落走出来,出声喊他:“宁王!”
宁王整个人从拐角走出来,看见她瞬间惊愕地瞪大眼睛,跟着宁王后面走出来的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
嚯,运气是好也是不好,真的被外男看见了,要烂脸咯。
身后跟着的侍女吓得浑身发抖,几个人立马就跪下了。
宁王也没反应过来,还是瞪着大眼睛傻乎乎的样子,“你你你”支吾了半天。
云清殊自认倒霉地闭了闭眼,也跟着侍女跪下行了大礼,恭敬地低头说道:“奴才见过宁王殿下,太子殿下有请。”
宁王擦掉额头冒出来的虚汗,挥挥袖子,“知道了,去告诉太子,本王就来。”
云清殊正想悄悄撤退去东宫等他,就听到那高大男人开口说道:“是东宫里的侍女么?穿着竟如此不俗,把头抬起来。”
云清殊暗叫不好,她身上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饰,跟身后的侍女确实天差地别,不过这人怎么如此多事,都说了她是东宫的人,怎么还敢绊住她。
好在宁王帮她说话:“这小丫头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不一般,大将军,我们进正殿说话吧。“
云清殊猛的抬头,大将军?满朝文武只有一个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