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再不舍，云清殊还是出嫁了。吉时已到，云清殊还是迟迟不上马车，只是等了再久，宁王还是没来。

    云清殊用帕子擦掉太子脸上的眼泪，“你可是太子，哭什么。”

    太子虽然年纪比云清殊小，早就长得比云清殊高了，趁云清殊给他擦泪的时候，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姨母，你等我接你回来。”

    云清殊不想离别时候搞得这么悲情，她都看到姐姐眼角的泪了，“说什么呢，我是爱慕霍侯才嫁的，我嫁给意中人，你接我回来做什么？”

    “那就连霍侯一起接回来，调他回京任职。”

    云清殊这才点头，“叡儿，那我等你。”

    车队启程，浩浩荡荡的，沿途的百姓还以为是公主出嫁。

    出了京城，车队突然停了下来，云清殊心里一动，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宁王一人一骑，正在前方等着。

    不顾侍卫的阻拦，云清殊着大红色的嫁衣，缓缓走向他。

    宁王今日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腰带上系着同色龙纹玉佩，远看依旧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走近了才看到他脸上憔悴的神色。

    直到云清殊走到他身边，宁王也没有下马，低头俯视着她，两人沉默良久，明明从前说不完的话，今日却谁也开不了口。

    最终还是云清殊打破了僵局，“你说再也不见我的。”

    宁王在马上朝她伸出手，云清殊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犹豫着在他的手上拍了一下，不明白这种沉重气氛下宁王为什么突然要跟她玩游戏。

    宁王：“……”

    “上来，我的马是西域进贡来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他们追不上。”

    云清殊忍不住想笑，真的笑了又想哭，“私奔吗？去哪儿呢？”

    “去哪都好，就你我二人。”

    宁王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稚气，陛下登基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夺嫡的争斗他没赶上，那么多王爷死的死囚的囚，就他平平安安长成了个富贵王爷。

    云清殊的九族还在京中，她往哪走呢，何况这件事还是她自个求来的，又没人逼她。

    “人是我自己要嫁的，又没人迫我，我何必走呢。”

    宁王落寞地收回手，也不看她，盯着前方，“我知道是你自己要嫁的，我只是想再试一下，也许你愿意跟我走呢。”

    云清殊见多了他傻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被自己骂得蔫头耷脑又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离开的样子。如今看他落寞伤心，心里也不好受起来。

    “你别这样，太子都晓得将来接我回来，我又不是就从此见不到了，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宁王终于舍得从他的马上下来，云清殊松了口气，一直仰着头，感觉脖子都酸了。

    结果宁王一下马就吓了她一跳，宁王突然拉着她的手，云清殊连忙甩开，又看了身后一大群人，脸都臊红了，“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做什么，放尊重点。”

    宁王被甩开也不气，执拗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嫁，你就看了他一眼，他到底好在哪？”

    云清殊真正要嫁的原因又不能说，只能扯开话题，“这哪说得清，就像我问你为什么喜欢李昭姎，我觉得她这个人一点都不好，你不也喜欢上了。”

    宁王：“若我说，我不喜欢她呢？”

    云清殊仔细看着宁王，想从他脸上看出玩笑的表情，可是他这么认真，又这么伤心，想问他到底喜欢谁，又觉得不必问，问了又如何，他娶李昭姎，她嫁霍霁，不过都是求一条生路。

    所以云清殊不再说话，转身回马车，宁王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自嘲的一笑。

    李昭姎入宫的时候，很是惊艳。陛下喜欢美貌的女子，陛下大婚的时候，李家本来要送李昭姎的亲姐姐入宫做皇后，因为容貌不出众，陛下才选秀立云氏为后。

    只是美人也会老，但是永远有年轻的美人，李氏后来又送了李昭姎的堂姐入宫，后来李贵妃生了齐王，容貌也不如以前，李昭姎又入宫了，即使年岁尚小，也看得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太后也姓李，一向不喜欢云氏姐妹，李昭姎刚一入宫，太后就问宁王，以后许给他做王妃怎么样。

    宁王那时候是喜欢的，甚至还一度把云清殊抛到脑后去，云清殊年纪更小，就是个调皮的小孩，宁王从来没把美人这个词套在她身上过，更多的时候叫她泥猴子。

    只是后来不知道怎的，他又经常跑到坤宁宫找云清殊玩了，李昭姎虽貌美，相处久了总觉得乏味，不像云清殊，鬼点子总是很多，玩起来一点都没有名门淑女的模样。

    宁王从没想过他们之间有男女之情，总觉得更像是兄妹，一起玩一起闹，但仔细想想，他也有亲妹妹，也没有这般亲近，皇家哪来的兄妹情呢。

    一直没细想，也一直觉得不急，谁能想到，云清殊这丫头会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而她的家人也这么随意就应允了她远嫁的念头。

    车队继续启程，宁王没再理会，调转马头，往相反的方向回京。

    一直走了几个月才靠近边境，越往边境走越荒凉，有时候走了几天，路上都只有她们一行人，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竹韵怕得很，拉着她的手一直抖，“姑娘，我们这没走错吧，怎么路上都见不着人。”

    云清殊安慰她：“没人更好，走得更快些。”

    这里的路都很难走，再奢华的马车都很颠簸，云清殊一直吐，人都瘦了几圈。

    不过有些话大概还是说不得，刚说路上见不着人，这下就来了一大堆，她们遇上流寇了。

    出嫁前姐姐已经想过嫁来这种偏远地方不安全，调了许多兵马护送，普通小贼见她们人多势众，连出面都不敢，一路顺风顺水地过来。

    现在流寇居然在她们快到达坦州的时候出现，而且来势汹汹，山上的乱石滚下来，加上箭矢，车队一下子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卒。

    马车外一片厮杀声，侍卫把马车团团围住，车里竹韵抱着她哭得凄惨，好似她们已经没有活路了。

    “姑娘，姑娘……啊！我不想死！”

    云清殊窝在她怀里，眼睛都不敢睁开，出发前想过被霍霁识破后被暗杀，或者成功暗杀霍霁后被霍霁亲卫暗杀，想了这么多，唯独没想到，会连霍霁的脸都见不到就丢了小命。

    竹韵哭得实在太凄厉，云清殊只得安抚她：“莫怕，流寇不过图财，我们带的嫁妆太多，过于惹眼，他们抢去就好了，必不会伤我们性命……”

    话还没讲完，就听到马车外的侍卫高呼：“守不住了！护着马车杀出去！快！”

    云清殊：“……”

    她的嫁妆是陛下和皇后所赐，贵重得足以买下一座城池，而且陛下御赐的东西，丢了可是掉脑袋的事，侍卫会喊出这句话，就是说他们已经毫无胜算了，能保住马车里她的小命都是看天意。

    马车往前疾驰，车外打斗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止，流寇竟追上来了！他们不只是要财物，居然连所有人命都不放过。

    也不知往前奔袭了多久，这架奢华的马车终于撞散架了，天旋地转间，云清殊和竹韵抱做一团摔了出去，云清殊头上沉重的凤冠掉落在地，滴溜溜滚出去很远，被一个独眼的寇贼用长枪挑起。

    “许久没见这么好的货色了，不枉我们今天折了这么多人。”寇贼说的是凤冠，眼睛却在云清殊身上不住打量。

    云清殊把手护在摔晕过去的竹韵身上，青丝散乱狼狈不堪，一张美艳的小脸虽然吓得惨白，却依旧倔强地瞪着贼寇，不肯把自己的胆怯流露出来，一边拔下头上的金簪握在手里。

    也是在这时，云清殊才看清了形势所在，她们被数倍人数的贼寇包围了，还护在她身前的几十个护卫，都是皇后和太子亲点的人，武艺都不一般，即使人数处于很大的劣势，还一直跟贼寇打得有来有回，双方僵持不下。

    只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还有增援陆续加入，云清殊这边的护卫疲态渐现，慢慢开始重伤倒下。

    即使是前世被追杀时，云清殊也一直是躲在马车里，没有亲眼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

    满地的断肢残臂，鲜血都喷到了她的嫁衣上，云清殊捏紧金簪，不甘心地闭上眼，重来一世，为何还是没做成什么就被逼自尽的结局？

    远处喊杀声传来，马蹄声轰隆，连大地都在震动，双方面色都沉下来，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援手。

    等能看清人影，贼寇纷纷变色，调转马头四散奔逃，没有马骑的人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冲过来的骑兵砍成两截。

    军旗上霍字显眼，是霍霁的部下赶到了。

    刚刚还晕死过去的竹韵悠悠醒转，还搀扶云清殊站起来，“姑娘，你怎么不知道装死呢，看我刚刚装得多好。”

    手里还捏着金簪，打算戳死竹韵再自尽的云清殊：“……”

    险些就让竹韵装死变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