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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象限情绪

    小城镇雨后的气味总是带着些杂草的清香。

    火车站内的等候区,梳着高马尾的女孩儿安静端坐着,眼神流转在忙忙碌碌穿行着的人群间。

    她无意识地用虎牙咬着下嘴唇一块软肉,微微皱起眉头。

    十七八岁,少女的脸蛋无需装扮都够引人注目。她眼眸很亮,眼尾狭长,睫毛扑闪,没有表情的时候眼尾下垂,睫毛下浅棕色眼瞳被斜射进车站的微光扫过,映成浅金色,里面像湖水般沉寂空旷。

    兴许是火车站内空气流通不好,她抬起手揉了揉挺翘的鼻头,又舔了舔干燥的红唇——都是些缺乏安全感的小动作。

    腹稿打到一半,出站口熙熙攘攘,一辆火车进站,这个小县城的相遇离别一遭又一遭。

    “白青。”女孩回过头,属于她的短暂相遇猝不及防。

    白青不自在地站起身,挥挥手,嗓音清冷:“妈!”

    看着她不寻常的脸色白青皱起眉头,心里突然有种踩空了楼梯般的失重感,慌得她小幅度向后退了一步。

    被叫妈的女人神色慌乱片刻,她像在被什么追着,急忙小跑到白青面前。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尺寸很大的手提包,白青神色微变,眼里的湖面投进一颗石子,又消失不见。

    她听见她妈开口,字字直白,字字难解。

    “以后我不会再来了,我丈夫不让。”

    白青死死盯着那个手提包沉默不语。

    陈静怡的语气僵硬,像是干掉的石膏,哽在白青胸腔。

    她头脑发懵,就像是喝了五杯深水炸弹,又像被棍棒不间断地打砸过。

    怪不得这回主动找过来,还这么着急。

    原来不是想她,是终于可以摆脱。

    白青想尖叫,她要放开嗓子嚎一场,她想抱住面前这个女人的腿让她带自己走,可她还是不忍。

    原来她又组了个家庭。

    怪不得来见她的次数越来越稀少。

    白青缓的不久,因为女人开始催她收下这笔补偿款。她买的十分钟后的返程火车,再晚点她要赶不上。

    女人眼神恳切,语气轻柔:“青青,妈妈要过新日子的。你会理解妈妈的是不是?妈妈跟你受苦这么多年,妈妈应该过段好日子啊。”

    她紧紧攥着那个手提包,伸手来拽白青的胳膊,想要白青收下这笔买自己心安的补偿款。

    白青微张着唇,好久蹦出一个酸涩的“啊”字。

    她想说的千言万语都涌进脑海里,最后筛出来一句:“这笔钱,够我读完高中么。”

    她的妈妈用力点点头,说这是她和丈夫本来要买新房用的首付款,整整三十万。

    确实,现在白青高三下学期在读,还剩半年。

    她物欲很低,根本花不完这三十万。

    白青不想活得既没爱又不体面。脑海里的撒泼打滚都被压在心里,她接过手提包,哑着嗓音喊了她最后一句:“妈。”

    检票口提醒检票,女人看着她急忙答应下来,准备随时转身跑向检票口。

    白青知道她留不住,她红着眼眶,但没让眼泪掉下一滴,声音有些失真:“要幸福,别重蹈覆辙了。”

    话语消弭在风中,白青看见了女人眼里闪过的一丝不忍,但她还是咬牙转过了身,裹紧些风衣,攥着票跑向检票口。

    白青注视着女人离去的站口,她看了眼腕表,离别和相遇相隔不到五分钟。

    车站的车一直进进出出,它们从不会等待任何一个姗姗来迟的乘客。

    白青站在原地沉默许久,随后脚步沉重,把速度拖到最慢离开车站。身边行人来往匆匆,她是唯一的慢镜头。

    她这才想起来,她妈没和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十八岁生日,她成年的第一份礼物就是在这世上再也没了什么牵挂。

    她独立又自由,她孤独又自由。

    她只剩下自由。

    兜里的女士香烟她怕陈静怡女士反感,三天忍着没抽,现在也不需要忍着什么。她摸出一根叼在嘴里,没点着,迎着二月微凉的风要走回自己的小出租屋。

    从小在父母争吵中成长的白青,在七岁选择和妈妈过。

    自此她的世界缺了个父亲。

    在自己高一那年,阿婆因为心脏病去世,过了几个月阿公也随着去了。她的世界又缺了一对阿公阿婆。

    十八岁,她最后失去的母亲。

    人怎么可以活成这样儿。

    白青还是没忍住,她用手护住打火机,在风里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一口,吐出口长长的白雾,自嘲苦笑:“操。”

    上天不会宠爱可怜的小孩,可能是因为可怜的小孩不愿去相信它早已定下的命运。

    白青拢了拢被风吹向一边的马尾,眼底疲色依稀可见。

    这一包现金不算轻,拎了一路回家一看小臂明显红了一片,带着勒痕。

    她突然觉得太疼,眼泪无预兆挣扎着夺出眼眶,像无声的海啸,汹涌又沉默。

    她哭的理由有千万个,最后只剩下一声声呜咽,脑子里只有一句——全怪你。

    全怪白青。

    怪她自己在父母最不恩爱的时候出生,怪自己从来学不会做一个乖小孩。

    这一天她把十八年里不敢落下所有的眼泪流了个遍,肿着眼睛疲惫闭上眼。

    离返校还剩下一星期,第二天早上白青眼睛红肿到差不多什么都看不清,她跌跌撞撞拉开冰箱找出两个冰袋,分别裹上毛巾放在眼睛上,她安静躺在床上,唯一感受到的就是眼睛上的凉。

    这一星期她就这样,闭眼,睁眼,吃饭。除了维持生命体征的活动她全都不做。好像被植入固定程序的机器人。

    熬到开学日,距离高考还剩不到一百天。她从衣柜里掏出校服,一股无力感混着迷茫慌张像浓雾般弥漫胸口。

    从前她以为学习好就可以换取和母亲见面的机会。现在美梦变黄粱,白青突然没了学习的动力和目的。

    她从现在开始哪天不是庆祝日?

    哪天又真的是庆祝日?

    白青脑子转不过来,什么都想不出一个一二三,只能凭着习惯一个人吃早饭,赶公交,到校安静坐在自己座位上。

    一切和白青想的不一样,都按部就班的很平常。

    好像除了以后不会再有什么日子会十分罕见看见陈静怡以外,一切都没有变化。

    开学第一天学校组织了励志演讲,广播里的声音慷慨激昂,白青扫视班级,个个昏昏欲睡。她没什么感触笔直地坐着,头脑发呆。

    历史班主任不满拍了下桌子,一开口火冒三丈:“一个个没有个时间概念的!你们数数离高考还剩多少天了啊?倒计时都两位数了,现在头还像波浪鼓一晃一晃的,前一天晚上都干嘛去了!我怎么没看见白青打瞌睡啊!人家自律性就是比你们强,才能考出好成绩!……”

    白青攥紧藏在校服下的手,她并不喜欢老师们踩一捧一。

    全班目光或多或少开始打量自己,显眼的不合群总会被当做异类。

    “装什么逼啊……”

    “傻逼吧,管我啥事儿啊……”

    “第一就是为所欲为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青强忍胃里翻江倒海的冲动只觉得不舒服,心理上的不舒服。

    白青略微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白青收拾好书包离校。她每次都会把自己拖到全班最后一个离开,这样存在感会小很多。

    低头调整好肩带再抬头,班级门口出现了个高大身影。

    那人脊背挺得笔直,却也给人一种随性感。校服规整到拉链与胸前校徽平齐,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增了些野性,黑色碎发下的眼眸盈盈有光,五官精致,干净又有些说不出的吸引。

    他单肩背包,手中拿了罐可乐。

    白青和人相处感到有压力,她喉咙一紧,嗓音有些发哑:“你好,找谁?”

    她见门口的男生喉结滚动,嗓音低沉又清澈:“找白青。”

    没想到的回答。白青想好的答复全都没了用处,她面无表情点头,干巴巴道:“我是白青,有什么事吗?”

    白青不做表情的时候因为眼尾下垂,所以看着薄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更让五官增了些淡漠感,左眼尾一颗淡棕色的小痣让她看起来贵气又清冷。

    哪来的千金大小姐。

    谢灿扬眼光扫到她饱满的唇珠,天生有些上挑的嘴角配上微皱的眉头,让她更像只警惕过头的蓝猫。

    谢灿扬目光点到为止,他微微笑着和白青视线交汇做起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实验班的谢灿扬。苏漾同学让我帮她给你带瓶可乐,这个是新口味,想让你尝尝。”

    苏漾是白青在高一刚转学来时拥有的第一个同桌,也是她谈下来的唯一一个朋友。

    想到自己还有苏漾将她和世界脆弱地连接着,白青眼神柔和了些,小心开口:“谢谢。”

    谢灿扬弯起眼角摇一摇头,思考片刻在把可乐递给她之前还是开了口:“这个口味的可乐喝起来气很足,记得小心。”

    带着些过来人的口吻,谢灿扬分享饮用心得,语气平淡温和:“还有,这个口味有些一言难尽,第一次喝建议你少量多饮。”

    谢灿扬伸出手把可乐递给白青,手腕随动作从黑紫色校服中露出半截,他的腕骨突出,手背上青筋显眼,手指修长有力,是天生就适合弹钢琴的手。

    这些白青一概没有注意,她走上前握住可乐,冲谢灿扬点点头。

    这么乖啊。谢灿扬嘴角笑意多了一分,他收回手:“行了,东西送到我就走了,不耽误你吃饭。”

    白青无意识抿了抿唇,点点头:“谢谢。”

    谢灿扬给她留了个背影,头也没回挥了挥手。

    帮异性送东西,在白青印象里只有一些想要暗戳戳秀恩爱的校园情侣会通过这样的隐晦行为去宣誓关系。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种关系……

    白青没经历过这样的情感,但本能感觉应该祝贺苏漾找到爱情。

    白青住在学区房,家离学校很近。她原本想着买份盒饭回家,但又嫌麻烦,直接回家啃了两块面包就睡午觉。

    中午睡得很不好,白青做了无数个梦。

    梦见儿时被自己养死的金鱼,梦见阿婆家门前香樟树下乘凉的村里人,梦见自己满身泥土扑进阿公怀里咯咯笑着……

    最后以父亲的怒骂,母亲挂满泪痕的苍白脸颊,和年幼无知的,哭声刺耳的自己作结。

    白青猛然睁眼,在听见梦里的自己被扇了一巴掌以后。她用手背挡住额头传来冷湿触感,才发现早已惊起一身冷汗。

    白青挣扎着起身,边按着头顶翘起的呆毛边进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镜子溅上的水连成一条条细线,大部分分布在镜子里白青的鼻梁上。

    水线像伤疤,水珠受重力向下流淌,透明血珠慢慢滑过她的人中、唇珠、下巴,最后隐没在镜子边框。

    白青静静看着水珠在边框上横向延展,敛起眸底晦暗神色,穿好外套散步到学校。

    那瓶可乐她没喝,只是放在自己用来装载回忆的纸盒子里,用标签标好日期。

    高三,2036年,第一瓶别人给的可乐。

    白青面上总是冷冰冰,是因为她已经习惯自己给别人好脸色别人还是会第一个抛弃她的日子,慢慢的也就没什么需要自己去赔笑的时候。

    但今天她心里开心,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在失去一切后的第一次愉悦。

    为陶冶情操,校园天天中午都会有音乐广播。今天的最后一首自动播放到鸟之诗,白青来得晚,只听到了最后一段。

    The shade of the trees in the dark

    I'm in

    Love with the idea of

    Dying

    With you in my arms but not

    Like this

    We can't really help who we are

    We can't really help who we are

    We can't really help who we 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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