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警车刺耳的嗡鸣撕裂夜雾,红蓝光芒如潮水般从医院主楼褪去。顶楼北露台重新陷入死寂般的黑暗。冰冷的夜风吹刮过卫星天线的钢骨,发出呜呜的悲鸣。

    周晏在角落的黑暗里又蛰伏了十分钟,像一尊石化的雕塑。直到最后一点警笛声彻底被城市的低吼吞噬,她才缓缓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径直走向那个巨大水塔的基座。

    她蹲下身,没有任何犹豫的将指尖探入地面冰冷的接缝里,那里的尘埃和经年累月冲刷的水渍混合成一层湿滑黏腻的淤泥,很快,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她没有直接去抓,而是用指尖沿着扳手的边缘轻轻摸索了一下,确定没有被人布下隐形的触发装置或跟踪器后,才小心地抠住它的轮廓,将它从泥泞里掏了出来。

    这玩意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巴掌大小,沉甸甸的,沾满了锈迹和黑色的油腻污垢。扳手的圆杆很粗糙,方榫头上紧紧缠裹着厚厚一层同样布满污渍、颜色发黑发硬的电工胶布,缠绕手法极其粗暴混乱,似乎就是为了彻底包裹和掩盖里面的东西。整体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金属氧化的铁腥味,与医院的环境格格不入,就像一个误入文明世界的蛮荒遗物。

    周晏面无表情,握着扳手的指骨微微发白。她没有立刻试图剥开胶布。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膜手套传来,混杂着温镜留下的血腥气和泥土污秽的触觉,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将扳手藏入宽大的护工服口袋,转身离开。顶楼的夜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如同孤身走入雷区的工兵。

    ______

    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刻。老城区边缘一片待拆迁的废弃厂区。破败的砖房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旧机械残留的铁锈味。这里是她的临时据点之一,比酒店安全,一般人追踪不到这里。

    周晏点燃一支小小的蜡烛,摇曳的烛光勉强驱散了房间角落的黑暗。她脱下染着医院消毒水气味的工作服,换上了一身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她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动作麻利地清理出一小片桌面,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拿出几样东西:一瓶纯度极高的无水乙醇,一把精钢镊子,一支锋利的细针。

    然后,她取出了那把扳手。

    在昏暗的烛光下,它显得更加肮脏和狰狞。她把扳手固定在桌面的简易夹具上,拧开酒精瓶盖,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她用镊子夹起一块医用棉球,蘸饱酒精,开始一点点耐心地擦去方榫头上厚厚胶布表面最顽固的油污和污垢。

    胶布被酒精浸润,有些软化,散发出更刺鼻的化工胶味。酒精棉球很快变得漆黑污浊。她不厌其烦地更换,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房间里的光线极暗,时间也变得模糊,只有镊子尖端划过胶布表面细微的刮擦声在寂静里回响。

    油污逐渐被剥离,露出一层相对干净的胶布。现在可以看清胶布的缠绕方式了——非常紧密,甚至有些地方重叠缠绕了好几层,几乎没有一丝缝隙,显然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隔绝空气水分并防止意外松脱。这种缠绕方式,透着一股偏执的谨慎。

    周晏放下镊子和酒精棉,拿起那根细针。她没有从胶布的边缘去强行剥离或撕开——那太粗暴,容易损坏里面的东西,温镜留下它必有深意。

    她选择了一个看起来相对厚实的胶布重叠点,将针尖非常小心、极其缓慢地刺了进去。不是要挑开,而是微微撬开一个小小的通道,试图让针尖探入胶布的夹层。

    针尖没入一小截。阻力很大,胶布的黏性极强。

    她屏住呼吸,手腕极其稳定地施加一点一点的压力。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皮革撕裂的声音响起。

    针尖撬开了一丝缝隙。更确切地说,是胶布在针尖的微力作用下,某处粘合不太完美的区域被分离开了一点空隙。

    周晏立刻停住。放下针,重新拿起镊子,尖端探向那丝微小的缝隙,尝试着夹住胶布的一侧边缘。

    就在这时——

    “嗡……嗡……”

    她口袋里一台没有任何标识的、老旧的黑色直板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只有一个闪烁的红点,没有号码显示!

    周晏的动作瞬间凝固!

    该死!暴露了?!对方是怎么这么快追踪到这里的?!这里是她筛选过的最隐秘的一个点!只有……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如同幻影般一扫而过!在手机震动的瞬间,她已经完成了三个动作:一把抓起酒精瓶塞住瓶口,吹灭蜡烛,同时身体如同狸猫般瞬间矮身扑向房间角落一个早就备好的、巨大的废弃金属工具箱,掀开盖子钻了进去,反手将盖子拉下,只留下一条极其狭窄的观察缝。工具箱内部空间狭窄憋闷,混杂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

    她蜷缩在里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眼神却冰冷锐利,耳朵如同雷达般捕捉着外面的一切。

    震动停止。

    几秒钟后,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脚步声停在门外。

    “哐当!”破旧的铁门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声音巨大!

    紧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旋转声?!不!没有!是极其精巧的开锁工具快速拨动锁芯的细微“咔哒”声!

    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两束极其强劲的强光手电光柱刺破了室内的黑暗,如同探照灯般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扫射。

    尘土在光柱中弥漫飞舞。

    “无人。”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另一道声音响起,更冷静一些:“目标刚刚启动过这里。有浓烈酒精气味,很新鲜。热度感知……工具包附近有微弱热源残存,目标离开不超过三十秒。”

    脚步声在房间里徘徊,光柱在桌面附近停留了很久。

    “遗留物。”沙哑的声音道。光柱最终定格在桌上——固定着的扳手,打开瓶塞的酒精瓶,旁边还有沾满黑色污垢的酒精棉球和那根被丢下的细针。

    “一个普通的老式手动扳手,缠着电工胶布。处理了油污……目标试图剥开胶布探查。很专业,动作细微。”冷静的声音分析道,“但显然被我们惊扰了。”

    “带走检查。重点在胶布内部。”沙哑的声音命令道。

    周晏在工具箱的缝隙里,几乎停止了呼吸!看着其中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伸向桌子,毫不犹豫地拿起那把扳手,塞进一个防静电证物袋里!

    另一只手则小心地拾起了酒精瓶、镊子和细针。

    随后,脚步声远去。门被重新合拢。脚步声快速消失在废弃厂区深处。

    周晏没有立刻出来。她在黑暗憋闷的工具箱里又静静等待了十五分钟。确认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后,她才猛地推开盖子,大口呼吸着带有霉尘的空气,额上全是冷汗。

    她冲到桌边。

    扳手,消失了。

    酒精瓶、工具、甚至那团污黑棉球……都被拿走了。

    桌面上只留下夹具的轮廓印记和一圈擦拭酒精后残留的水渍。

    周晏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她慢慢伸出手,指尖在刚才固定扳手夹具留下的痕迹边缘,极其缓慢地摩挲着。那里似乎被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划了一下,留下了一道很浅很浅,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白色刮痕。是她刚才急于躲避时,夹具边缘被撞到挪移了半毫米?

    她缓缓移开目光。走到墙角,拿起一个同样不起眼的、装着半桶水泥和杂物的塑料桶。伸手进去摸索片刻。

    指尖触到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

    她将其从水泥深处拔了出来。

    一个和老旧扳手几乎一模一样的、同样锈迹斑斑的扳手!方榫头上,同样裹着厚厚发黑的电工胶布!

    真正的目标!

    刚才被拿走的是她几天前就在这里随手放置的废弃品,上面沾满机油污垢,只是外形相似。她刚才清理油污时,酒精瓶旁边那个扳手……本就是放在那里的废品!桌面上的夹具?只是一个空壳障眼法!

    她故意留下那点细微的热源残存(她用特制的加热贴纸伪造了桌面附近几秒钟的余温)和浓烈的新鲜酒精气味,误导对方自己刚刚逃离且对扳手很在意。对方果然中计!

    这种极其精密的误导布置,需要预判对方的追踪方式和心理习惯,更需要……对类似追踪反制程序的熟悉。

    温镜被捕前丢给她这把扳手时那复杂的眼神再次浮现在眼前——这盘游戏的玩家,并不只有他们两个。。。

    周晏握紧了手里真正的扳手,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她走到唯一的小窗前,拂去厚重的灰尘。窗外天色微曦。

    温镜被带走了。他留下的“钥匙”如今在她手里。对方(难道是官方背景的特别行动组?)的追踪力量如同猎犬,已经循着气味找到了门缝。

    她不再是一个孤军奋战的复仇幽灵。

    她是谁?她为何有如此专业的反侦察手段?一个普通的盲人按摩师?绝不可能!

    答案,如同扳手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胶布,等待着她一层层剥开。而她,则像站在风暴眼边缘的执棋者,刚刚落下了第一步真正的暗子。

    这场横跨了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致命棋局,终于在她指尖触及胶布的那一刻,露出了冰山之下……真正庞大而黑暗的轮廓。温镜只是入口,胶布之下掩盖的,恐怕是她自己尘封多年、沾满血腥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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