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假象

    消毒水的味道在凌晨三点的实验室走廊凝成冰壳,裹着夜的寂静。艾米抱着刚打印好的民族志访谈分析,指尖还残留着打印机的余温,那温度却暖不透她掌心渗开的血珠——A4纸锋利的边缘划破虎口时,她正听见走廊尽头门缝里漏出的、属于林薇的轻笑。那笑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实验室长达七昼夜的沉寂,也刺破了她用严谨与自律构筑的世界。

    三年温床里的毒刺

    她的实验服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昨天处理藏药样本时蹭到的靛蓝染料,那是为家族企业注资千万的“青藏高原生态经济模型”项目采集的样本。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睛充着血丝,像两簇即将燃尽的烛火——这是她连续第七天泡在实验室,只为替王哲补上数据分析里三处隐蔽的漏洞。怀里的报告纸页间,夹着她用彩铅手绘的格桑花图案,旁边标注着“生态补偿机制灵感来源”,那是她计划暑假深入藏区调研的草稿,也是她对未来的隐秘期许。

    王哲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来,带着某种她从未听过的松弛,像羽毛搔刮玻璃:“……还是你懂我,不像艾米,永远板着脸,跟她在一起像在做学术报告。” 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林薇娇喘着低语“阿哲,你别这样……”,而他低笑回应:“在她面前装乖,累死了。”

    血液瞬间从艾米的四肢抽干,又在下一秒疯狂倒灌回心脏。怀里的报告“哗啦”散落一地,纸页边缘割破虎口的疼痛此刻才猛地袭来,却远不及耳膜里擂鼓般的心跳声。她从小是京城豪门掌心里的玉,学芭蕾要拿金奖,念研究生要进重点实验室,连谈恋爱都选了学术能力“最匹配”的王哲。这三年来,她替他改论文到凌晨,用父亲的人脉帮他联系藏区长老,甚至在他母亲突发心梗时衣不解带地守在ICU——王哲说她“太要强”,她便把所有委屈咽下去,用传统观念里“贤内助”的标准苛待自己,以为那是维系“完美关系”的必修课。

    可此刻,门缝里那句“装乖”像淬毒的冰锥,刺破了她用保守和自律构筑的世界。她和王哲交往三年,恪守着“婚前不越雷池”的底线,连牵手都带着分寸,甚至在他生日时拒绝了他“去酒店庆祝”的提议。而眼前这对男女,正在她倾注了三年心血的实验室里,用最不堪的方式撕碎她视若珍宝的信仰。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带王哲回老宅,母亲私下说“这孩子眼神太活泛”,那时她还笑着替他辩解:“他只是太聪明。”

    碎裂的完美假象

    艾米猛地推开实验室的门。聚光灯般的无影灯骤然亮起,照亮王哲搂着林薇腰肢的手,以及林薇敞开的白大褂下露出的粉色蕾丝内衣。那颜色像一记耳光,扇在艾米苍白的脸上。两人像被烫到般弹开,王哲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而林薇只慌乱了半秒,便躲到他身后,眼眶迅速泛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颤音:“艾米……你听我们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哪样?”艾米的声音异常平静,像结了冰的纳木错湖面,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是我夜视能力太好,看见我的男朋友和‘好闺蜜’在凌晨三点的实验室里演温情戏码?” 她弯腰去捡地上的报告,指尖的血珠滴在纸页上,染红了“青藏高原生态经济模型”的标题——那是她父亲公司即将提交给发改委的核心方案,每一个数据都凝结着她跑遍三个藏区村落的心血。

    王哲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她的手腕:“艾米,你冷静点,我刚才是一时糊涂……”

    “糊涂?”艾米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得像玻璃碎裂,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王哲,你说我太要强,让你喘不过气。” 她扬起手中的报告,狠狠甩在他脸上,纸张边缘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痕,“我要强,是为了跟你并肩站在领奖台上!我怕你自卑,把项目第一作者的位置让给你!我保守,是因为我以为感情该像实验室的无菌操作台一样干净!可你呢?”

    眼泪终于决堤,却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大颗大颗砸在金属实验台上,像滚烫的烙铁烙出滋滋声响。她看着王哲躲闪的眼神,看着林薇藏在他身后那抹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微笑,突然想起无数个被忽略的细节——林薇总“不小心”把咖啡洒在她没保存的数据分析文件上,总“无意”中对导师说“艾米太专注学术,不太懂人情世故”,总在她面前扮演着“崇拜学姐”的角色。而王哲每次说“你比我优秀,我配不上你”时,眼底深处藏着的从来不是自卑,而是对她家族资源的觊觎。

    剖开的虚伪内核

    “艾米,你别怪阿哲,都怪我……”林薇怯生生地开口,手指绞着白大褂的衣角,指尖的蔻丹红得刺眼,“我看他为了项目太累,就想安慰他……”

    “安慰他需要解开内衣扣?”艾米猛地转向林薇,眼神冷得像雪山巅的冰棱,几乎要刺穿她伪装的柔弱,“林薇,你每次来实验室,都‘不小心’删除我备份在U盘里的数据,‘无意’中跟同学说我穿白大褂像老学究,现在又‘无意’中爬上我男朋友的床——你这段位,不去参加‘茶艺大师’选秀真是屈才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薇躲闪的眼睛,“哦,对了,上周你‘借’走的那支限量版钢笔,现在是不是插在王哲的口袋里?”

    林薇的脸色瞬间煞白,而王哲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艾米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她的目光落回王哲脸上,那眼神里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你说我要强让你窒息。可你连承认背叛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躲在女人身后,把所有责任推给我的‘要强’——王哲,你这种连担当都没有的男人,才是真正让我觉得恶心。”

    她想起三个月前,王哲母亲住院时,林薇“好心”送来的补品,现在想来,那些补品每次都出现在她加班晚归的夜里;想起王哲总抱怨她“不懂情趣”,却在她熬夜改论文时,偷偷给林薇发去“晚安”的表情包。原来所有的“无意”都是刻意,所有的“抱怨”都是预谋。

    信仰的火葬场

    艾米抓起桌上那叠厚厚的研究资料,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纸页。那是她熬了无数个通宵整理的访谈记录,是她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裹着羽绒服记录下的牧民口述,是她曾以为能和王哲共同构筑未来的基石。每一页纸都带着她的体温,也带着她对学术的信仰,对爱情的憧憬。

    “嗤啦——”

    第一声撕裂响起,像心脏裂开的闷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

    “嗤啦——嗤啦——”

    纸片纷飞如雪,覆盖了冰冷的瓷砖地面,也覆盖了王哲惊愕的脸、林薇伪装的惊慌。一张画着格桑花的纸页飘落在林薇脚边,那是艾米为了寻找生态补偿机制灵感,在图书馆临摹了数十次的藏区植物图鉴。她曾笑着对王哲说:“等项目结束,我们一起去西藏看真的格桑花吧,听说那里的花,开得比画里还美。” 那时王哲抱着她,温柔地说:“好,我陪你去。”

    “这个项目,我退出。”艾米丢下最后一叠碎纸,碎纸像雪片一样散落在她脚边,也像她碎掉的人生,“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惯会装无辜的绿茶,一个甘当软饭男的心机鬼。”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异常决绝。实验室的光被她甩在身后,像一个破碎的梦。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屏幕上跳动着“父亲”的名字,她能想象电话那头父亲威严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为她“安排”好的一切——出国散心、删除记忆、甚至可能为了家族颜面,逼迫王哲娶她。她按下关机键,将那片带着虚伪温度的豪门庇护彻底隔绝。她不要安排,不要怜悯,她只想撕碎这一切,哪怕赤手空拳,也要走向未知的远方。

    命运的裂口

    她以为自己撕碎的只是三年的时光,却不知这一撕,撕开了通往雪山的命运。王哲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喉结滚动着没说出口的真相——林薇手里攥着他挪用项目经费的银行流水,那笔钱恰好够支付她最新款的名牌包,而他不敢揭穿,是因为那些被替换的数据背后,藏着他学术不端的铁证。而林薇看着艾米消失在走廊尽头,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她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紧紧捏着一张被替换的实验数据报告,上面每一个造假的数字,都曾是艾米手把手教她录入的。她们曾在同一个实验台前讨论课题,曾分享同一包速溶咖啡,而如今,那些过往都成了淬毒的匕首。

    艾米走出实验楼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风吹散她眼底的泪意,却吹不散掌心那道被纸划破的伤口,血珠已经凝结成暗红的痂,像一枚小小的、倔强的勋章。她抬头望向远处黛色的山峦,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真正的强者,不是从不跌倒,而是跌倒后能把碎掉的王冠,重新锻造成攀登的阶梯。”

    此刻,她不知道阶梯通向何方,只知道身后那座囚禁了她三年“完美”假象的象牙塔,已经在她亲手制造的纸雪中,轰然倒塌。口袋里残留着打印纸的余温,掌心的伤口隐隐作痛,而远方的雪山,正以亘古不变的沉默,等待着一个破碎灵魂的到来。她不知道,那座雪山将给她另一场崩塌,也将给她一个遗孤,更将给她一个真正懂她“要强”的灵魂。

新书推荐: 创世神与燕子 风情月债 悖者亦欢愉 星汉灿烂——星途离索 HP之预言者 转生社畜会变成异能者吗 我不想当女主了! 垂杏春淌 扶双魂劫 污染使用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