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一直到早上八点还没回家。
孟沂荷在去球馆的路上顺路买了几个包子,打算等老孟来球馆的时候给他,当然前提是他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没把她留在球馆做“留守儿童”。
清晨,暖阳和煦,徐徐微风吹得孟沂荷心情颇佳。她心情愉悦地迈着步子向球馆,准备从今天开始恢复训练。
直到她看到球馆门大剌剌地朝她敞开,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在老孟咧嘴笑露出的门牙上。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外孟沂荷要杀人的眼神,依旧忙着和站在对面的男人相谈甚欢。
孟沂荷恶狠狠地啃了两口包子,三步并作两步跨进球馆。
早说他要来看馆子,她就不这么早起了。
“孟树德,你要这么早来看馆为什么不和我说!”
孟树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悄悄偏过头,低“唉”了一声,顺势把面上的笑收了起来。
“这不怕你一个人看馆子无聊嘛,”他殷勤地接过孟沂荷手里提着的包子,双眼放光地惊叹到,“哎!还给我带了包子,真不愧是爸爸的小棉袄啊。”
“这么热的天穿棉袄,也不怕捂出疹子。”
“噗——咳咳...”
孟沂荷被身侧的动静吸引,才想起来旁边还站了个人。
她扭过头,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放下手中的纸杯,嘴角还噙着笑地看过来。
“这是小叶,跟朋友来打球。我在这和他唠了两句,没想到他也是皇马球迷。”
老孟拍了拍叶尘衍的肩头,两人相视一笑,俨然像对忘年交。
“诶,小叶啊,你那朋友不是今天来不了了吗?要不,让沂荷和你们一起打?”
“可以吗?”叶尘衍面露喜色。
“当然了,我们沂荷打球可厉害了,省队出来的。”老孟扬扬下巴,骄傲得像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
两人一唱一和,倒显得孟沂荷若是不答应便是扫人兴致了。
她利落地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拍子,歪了歪头示意叶尘衍入场。
“走呗。”
看老娘不打趴你。从昨天开始就对叶尘衍十分不满的孟沂荷,算是逮着了撒气的机会。
“你不打吗?”
眼瞧着入场后,叶尘衍径直坐到一旁的观赛区,徒留她一个人在球网前干瞪眼,孟沂荷心里越发不爽起来。
“我打不了,替他找的球友。”叶尘衍抱臂后仰,跟个大爷似的靠在椅子上,冲她身后抬了抬下巴示意。
孟沂荷回头,昨天那个背着奇土无比的紫色球包的男人从厕所的方向走出。
“施为来不了了吗?”男人拿着球拍走过来,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孟沂荷,转过头对叶尘衍道,“这是?”
“给你找的球友,孟沂荷。”
“哦哦,你好,我是王喻申。”
王喻申朝孟沂荷伸出手。
“你好你好。”她哈了点腰,伸手回握。
胆小鬼,知道打不过就推脱。孟沂荷面上不显,心里却暗自嘀咕。
简单问好过后,两人站到网前准备。
“你是左利手啊。”王喻申看着她左手持拍,右手持球的动作,颇有些惊讶。
她点了点头回应。
孟沂荷起发,女子比赛多采用正手发球,但和男子对打正手发球容易起手被扣杀,于是她改成了反手发球。
刚开始的几颗球,双方都在进行热身,几颗养老高远球礼貌地试探着彼此的水平。
直到两人渐入佳境,身上出了些汗,这场切磋才算是正式开始。
坐在观赛席的叶尘衍视线黏在来回飞跃的羽毛球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上的局势。
王喻申抓住孟沂荷给出的高球,将球斜扣入场。
“回球太高了。”
扣杀球在耳边呼啸而过,身侧冷不防响起叶尘衍的声音。
孟沂荷不悦地撇头瞪了他一眼,将球挑起传回给王喻申。
不懂装懂的装货。
王喻申的打法激进,与孟沂荷保守小心的防守打法不同,加上男女力量悬殊,他的每一颗球都扣得又准又好,孟沂荷不得不时刻紧盯着球的走势,控制着挑球的高度。
渐渐地,她也就落了下风。
没想到本人看起来技术不咋样,朋友打得这么好。
孟沂荷能看得出王喻申无论是体能还是技巧,都不像是普通的羽毛球爱好者。
“回身快点别发呆,他都给球了直接扣就好。”
旁边的“苍蝇”烦人得不行。
“这球回低了,手抬起来打球。”
“你左手打球还打这么保守,你们省队教练是不是...”
叶尘衍坐在观赛席上,不时地冒出两句对孟沂荷的指导。
她实在忍无可忍了,伸拍停了球。
额上的汗水滑过脸侧,顺着下颚线滴落,在橡胶地面上留下点点水印。
孟沂荷抬起手肘抹开颊边碎发,眼里带着气,看向叶尘衍。
“别废话,上场打球。”
“他打不...”王喻申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就被打断。
“能打。”
叶尘衍放下抱臂的双手,挑了挑眉,懒懒散散地站起身,拽着衣角拉直了身上球衣的褶皱,拿起身旁的拍子走到王喻申旁边。
“发球吧。”他摆好启动姿势。
王喻申见状,也不好再劝阻,下了场休息起来。
孟沂荷铁了心要看看这装货到底什么水平,眉头不自觉蹙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反手起发小球。
擦着网,贴着发球线。
刁钻的一颗发球,孟沂荷回忆起昨天看的比赛中许绪的对手——那个人是典型的进攻打法。
她慢慢回想起那个人打球时的场面,原本保守的打法在无意识中渐渐激进起来。
比分在一进一退的角逐中,格外缓慢地走到了二十平。
两颗球决胜负,孟沂荷靠着前场小球拿下了一分。
即便打法转向激进,她仍保留着之前的习惯。
同样的,之前的问题也保留着。
扣杀对体力的消耗极大,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对手终结比赛,也有很大不过网的风险。
即使很不想承认,但再加上市赛上失利的那颗扣球依旧历历在目。
她在这场比赛中几乎没有使用扣杀得分,偶有两颗打得也是差强人意。
晃眼的光线下,快得出了重影的挥拍在眼前浮现。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谨小慎微了呢?孟沂荷快要记不清上一次毫无保留地扣杀是在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那场失败的,几乎要给她的职业生涯画上句号的市赛。
白点跃升到足够扣杀的高度,这次她没有再退后保守回球,而是跃身挥拍。
管它过不过的,扣就完事了。
足尖离开橡胶地面,全身的力量由腿部肌肉迸发而出,腰部带动上身全力挥拍。拍面在她的耳畔擦出“嗖嗖”的风声,接着触及球头刹那,转为利落清脆的扣杀声。
汗珠在白炽灯下熠熠发光,随着孟沂荷全力的挥拍动作,重重滴落在地。
白点迅疾越过网线,杀入有效落球区域,宣告了比赛的结束。
二十二比二十。
看吧,她可以的。孟沂荷得意洋洋地昂头,看向对面的叶尘衍。
“看吧,这不是能杀嘛。”
对方没有想象中的挫败,反而只是平淡地看了眼身后的羽毛球,伸手抹了把眼睛上的汗,扬头朝她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
“喻申,吃饭去。”叶尘衍收了拍子,退出场地。
孟沂荷这才意识到——刚刚,叶尘衍喂了整场的高球,就等着她杀这一颗。
看不起她吗?
一股被人轻视的窝囊气后知后觉烧上来,她上前两步喊住叶尘衍。
“喂,你为什么让球,叶...”话出了口,孟沂荷才发现自己似乎不知道他的全名。
“叶尘衍。没让,纯菜。”
他神色平淡,波澜不惊地接上自己的名字。但也没停步,简单两句回了话后,自顾自地拉着王喻申向外走去。
叶尘衍...
好耳熟的名字...
“嘟嘟——”
不远处的手机振动了两声,打断了孟沂荷的沉思。
她打开手机,照例收看体育新闻播报。
“5月27日男单选调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羽坛崛起新星许绪赢得比赛进入国家一队...对手因伤发挥失常,遗憾错失入队机会...据悉,两人是赛场上的劲敌,也是赛场下彼此惺惺相惜的好友,此前也曾多次一同贡献出精彩绝伦的对决...”
许绪的死对头,两个人从入二队开始,就争这个进国家一队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孟沂荷没看完比赛,她原先以为,许绪好不容易压了那人一头,没想到人家是带着伤打的比赛。
她的视线在一大段采访稿中来回逡巡。
“技不如人而已,我会继续努力,争取明年的选调赛选上,抓紧时间追上许绪。”
简约明了的蓝白界面上,记者的话筒对面,男人半靠在沙发上,面容熟悉,眼神坚定,一手在另一只绑着绷带的手上摩挲,谈笑着带过话题。
而介绍栏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叶尘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