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机场就听说从民调局来的两位同行已经到了。
所谓民调局,全称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旨在处理国内各种非人为事件。姜湫从小在中国长大,对于民调局还是有几分熟悉的。
例如第六办公室有个白头发的主任,她虽然喊他“吴叔叔”,但他的年纪比她老祖宗还大。再例如那个胖子局长,之前还到自己家来和老爹喝过好几次酒,差点就要当拜把子的兄弟。
不过这俩人身处高位,绝对不可能再做业务交流这种事,所以她很好奇这次来的人是谁。
“哎哟喂,这就是日本分部的各位同事了吧。”
听着这声音,姜湫就觉得此人应该不瘦。
果然,站在不远处的是一个宽宽大大的胖子,看上去有小三百斤,体型上倒和民调局的局长有几分的相像。
“你……该不会是高胖子的儿子吧?”
听姜湫这样说,那胖子吓得一愣,然而随即脸上又换上游刃有余的笑,道:“居然还有中国人,高局长怎么没和我们说呢?这可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姜湫自然免疫一切废话文学,只伸手和人礼节性地一握,道:“姜湫,本次行动负责人。”
胖子眉开眼笑:“我叫孙德胜,这位是沈辣。我和高局长可没有亲戚关系。”
这会儿的功夫姜湫才看到这胖子边上还有人,是一个相貌还算妥帖的年轻小伙子。单看分明也是挺健壮的一个人,然而站在孙胖子那么大一只的旁边,竟然显得有些娇小。
双方相互介绍寒暄一二,从机场出来天色也不早了,局里已经订好了酒店,先休息一晚上再进山里。
*****
石锤山是四国著名的旅游景区,但由于近期天气缘故,加之重大的泥石流灾难,景区已经完全封闭,连周围的居民都已撤离避灾。
直升机根据定位信息开到山里,孙胖子宽大肥硕的身体在绳梯上摇摇欲坠,看得姜湫突然想一脚把他踢下去算了。不是她说,民调局强度很低吗,这人进去怎么不瘦啊。
姜湫带着沈辣和孙德胜落地,其余调查员都已经就位,鹤田苍捻了块泥土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皱眉:“泥土有血腥味。”说着把泥块递给姜湫,姜湫接过浅浅一闻,遂将其丢回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土屑,沉默地向山深处走去。
山里的土像是被翻了一遍,把所有原来埋在地下的泥土都翻到了表面。除非是非常剧烈的地壳运动,否则仅仅凭借连日大雨和泥石流,根本不可能造成这样的现象。
“不是我说。”孙胖子发表评论,“有人来这儿翻过地吗,这阵仗也太大了。”
正说着话的时候,孙胖子不知为何脚下倏地一滑,一脚踏空踩进一滩泥中。他和沈辣离得近,摔下去的时候顺手就拽住了沈辣的手臂,小三百斤的重量不是小数目,纵使沈辣曾经当过特/种/兵,这种突然的情况下也没能及时稳住下盘,一起摔了下去。
孙胖子一通手舞足蹈地乱叫:“Help!Help!”
姜湫心说你叫什么,不就是摔了一跤自己不能站起来吗,在这丢高胖子的人。
孙德胜意识到当下的情况用英语表达可能谁也听不懂,这会儿才想起来队伍中还有个中国人,立刻大喊:“小姜妹妹,这泥不对!辣子救我啊!”
姜湫回身,就见孙德胜已经陷进了泥里,沈辣趴在边上死死拽着他,手上青筋暴起。
其他调查员见状也纷纷上前去拽孙德胜,可惜孙胖子的体重实在敦实,四个人一起拽他才堪堪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
孙德胜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好一副死里逃生的后怕模样,一旁沈辣也不遑多让,喘着气的空隙还不忘骂对方两句:“胖子,这次你回去之后必须减肥了。”
“不是我说,辣子这你就不懂了,我这一身膘以前救过我好多次。”
“可拉倒吧。”沈辣毫不留情地怼回去,“刚才你这身肥肉就差点害死你。”
这会儿孙德胜稍稍缓过神来,想着刚才的情形反驳道:“不是的啊,如果只是普通的泥我自己都能爬出来,刚才的那滩泥里明显有东西在拽我。”
经他这么一说沈辣也察觉到,刚才在拉孙德胜出来的时候,确实有一股和他们相反的力,硬生生把孙胖子往泥里吸。
两人的对话只有姜湫听懂,她微一思量,一言不发地走到刚才孙德胜掉下去的地方,从后腰处拔出一把匕首插/进土里,手腕一转,匕首尖上带出一小块泥。
比普通的泥稍黏一些,但最为奇怪的,刀尖上的那块泥土,竟然在蠕动。
姜湫得出了一个艰难的结论:“这些泥……是活的。”
就在她话刚说完的时候,刚才孙德胜摔下去的那片泥坑里突然开始冒出土壤来。
“跑!”
沈辣凭着过去特/种/兵的身体素质,几乎是从地上弹射起来,然而一旁孙胖子就没他这么利索的动作,加上腿刚才在地里被泥吸得没力气,才跑上两步就一个踉跄。
沈辣在他边上扶了扶:“胖子!”
结果孙德胜反推他一把:“辣子快跑!”
就在他脚步离开的时候,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就已经被新长出来的泥土淹过,要不是孙德胜刚才推他,他可能也已经被卷进泥石中了。
鹤田先找到高地上的一处山石攀上去,随后几人纷纷爬上来气喘吁吁,都显得有些七零八落。
幸田琉生震惊地看着慢慢停止蔓延的泥堆,愣了半晌才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些泥是活的。”姜湫面色凝重,“它们的活性非常高,可能会不定期生长,而且更糟糕的是——它们会吸收周围一切活物的养份。”
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里放眼可见的所有植物都已经干枯,死的不能再死。
姜湫正准备把刚才的话翻译成中文给民调局两人听,孙德胜却已经在和沈辣说明刚才姜湫说的内容。见状姜湫用中文道:“原来你还学过日语。”
孙德胜露出笑容:“不是我说,咱老祖宗也说了技多不压身,我这不是多学点东西也能多一条路嘛。”
姜湫挑了挑眉,心说这样就方便了,翻译这活儿就给这胖子干吧。
于是她又继续用日语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先前在山里失踪的那些警员,应该已经没有活着的可能了。”
众人沉默。
鹤田苍一开始闻到的有血腥味的泥土,很有可能就是吸食了人类血肉后继续生长的泥土,那些警官大概已经成为了这些泥土的养料。
分明应该是提供养料的土壤,为何此刻却反而成了吸取养料的凶手?
半晌过后,沈辣指着地问:“这些泥土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姜湫的神情有些难辨:“如果有东西的话,这么大的山我们几个恐怕搜不过来,在这里等它过来也不太可能。”
正说话间,周围的地面开始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就在下一刻,表面的土壤破开,从里面冲出一根泥结成的触手,飞速甩动着向沈辣拍去。
沈辣的反应很快,手中银光一闪,泥触手断成两截。
被甩飞出去的一截落在石头上四散开来,再没有活动的迹象,而另一端的泥土也垂了下去,和地上的泥土混为一体。
“你手里的那把短剑……”
“哦这个吗?”沈辣转动手中的武器,递向姜湫,“你认识它?”
姜湫只瞟了一眼就确定了短剑的来源:“是吴叔叔给你的?”
“你说的吴叔叔是吴主任吗,那个白头发的?”
姜湫点了点头。
“是我三叔给我的,但我听三叔说,好像是很多年前他在火车上遇到过一个白头发的人,这把剑就是他留下的。”
姜湫大概知道了缘由,便也不再追问这件事,转而换用日语与另外几人道:“我大概知道山里有什么了。”
孙德胜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一副领导的风范,问道:“姜湫大妹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姜湫瞥了孙德胜一眼,才道:“是息壤。”
结果孙德胜脱口而出:“息壤是什么?”
又换来姜湫无奈的一瞥。
这时候日本组里的栗山葵解释道:“《山海经·海内经》中有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命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息壤最早的出处,是用来治理洪水的。”
听了日本同行的一番解释,孙德胜大为吃惊:“这位日本好友对我们中国的文化了解的还不少啊。”
姜湫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要点脸吧,你也对本国文化太不了解了吧。
“息壤之所以能被用来治理洪水,就是因为它能无限生长。”姜湫开口总结,“而这座山里泥土的情况也是如此,所以我才推断这座山的土壤里应该混入了息壤。”
沈辣当场提出质疑:“但当年治水留下的息壤不都在荆州吗?怎么这里也有?”
面对与孙德胜截然不同的、对本行业基础知识了解充分的沈辣,姜湫投以一个赞赏的眼神,道:“我也不知道。”
沈辣:你不知道还用这种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