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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相逢起妒言

    郭竹君以前偷偷出门,只能抹黑脸穿家仆的旧常服,一个人孤零零钻狗洞,出去玩一天买不了好东西也吃不上美食。如今出门,从头到脚光鲜亮丽,身旁有红蕊和小厮随侍,银钱管够,真真是天壤之别。

    郭竹君一会儿买绫罗,一会儿买首饰,直逛到口干肚饿,正巧到了城中知名的“凝翠楼茶坊”附近,便直奔而去。

    她原先也陪着母亲来过几次,里面的饮食很是精致,尤其是老板娘胡娘子的点茶功夫堪称一绝,茶汤用建窑的兔毫盏盛了,汤花浮于盏面,呈疏星淡月之状,极富优雅清丽之韵,据说是胡娘子苦研徽宗《大观茶论》,潜心苦练了三年方有所成。

    郭竹君自己不喜欢点茶,觉得细细碎碎的,嫌麻烦,学了两日便不学了。

    今日天热,她便不要点茶了,只点了凉茶、绿豆甘草冰雪凉水、酥油鲍螺、生腌水木瓜各两份,让小厮取了一份去与马夫同吃,方便守着马车货物。

    她和红蕊则随意挑了三楼一个靠窗的角落坐着,一口气喝了两大盏凉水,解了口渴后,才悠悠然吃着细点闲聊。

    她俩私下里随意惯了,哪管什么主仆尊卑,两个人坐到一处,吃吃笑笑,正高兴着,冷不防听到一个柔中带厉的声音道:“唷!我道是谁青天白日的便尊卑不分的同丫鬟坐在一起胡说乱笑!原来是堂堂郭老爷家的千金,‘临安第一美人儿‘郭竹君’啊。”

    郭竹君冷不丁被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一瞅,见到那标志性的紫色罗衫和那拱得快要上了天似的眉毛,心中瞬间一恶烦,再往她身后一瞧,她那几个跟屁虫老嬷嬷也在那儿对她横眉冷眼,更是内心烦躁。

    “哼,我道是谁青天白日的便捂不住狗嘴张口乱咬人,原来是堂堂薛老爷家的千金,‘临安第一泼辣货’薛紫蕊呀!”郭竹君学着薛紫蕊的语气回敬。

    薛紫蕊原是绸缎商薛老爷的庶女,但因生母早逝,大娘子又连生三个儿子,便记在名下当亲女儿养了,从小便被宠得骄纵跋扈,泼辣善妒。

    郭竹君和她原也没什么交集,但某次知府夫人宴请城中商贾巨富家中女眷时,私下夸了郭竹君一句“堪称当下临安第一美人”却被薛紫蕊恰巧听见后,从此便妒意大发,开始时时处处与她作对。

    郭竹君本不在意这些客套夸奖,也无心争夺什么美人之名,更懒得同这个咋咋呼呼的女人计较,便不怎么搭理她,远远看到便绕开走了。

    但今日不巧,郭竹君即将出嫁心中烦闷,她又上赶着来挑衅,便不再忍她。

    薛紫蕊未料到郭竹君竟会回嘴,愣了一下,随即怒目道:“你别以为知府夫人夸你几句你便了不得了,妄想嫁入知府府,真是白日做梦!”

    “啊?谁说我要嫁进知府府?”这吃的哪门子飞醋?

    “你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就是为了勾引胡家三郎吗?”

    郭竹君白眼一翻,阴阳怪气道:“薛姑娘慎言,我自知才情疏漏,不配嫁给知府大人家的胡家三郎,纵观这大千世界,我也认为只有你薛大姑娘才有资格嫁给胡家三郎,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同你争的,也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得嫁高门。”

    “你!”薛紫蕊气结,看钟文君抱臂睥睨颇有气势,虽然心虚但犹自逞强:“哼,既然你有自知之明便好,知府府不是你能肖想的!”

    红蕊在旁瞪了半天眼,终于气不过,为自家姑娘发声道:“薛姑娘难道不知昨日峻王府与清河郡王府同日上我家提亲求娶我家姑娘的事吗?两大权贵争相竞娶,我家姑娘自然不会肖想什么知府府!”

    “什、什么?”薛紫蕊花容失色:“你这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天书?”

    她记恨郭竹君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明明知道她叫“紫蕊”,还整日里带着这个叫“红蕊”的丫头到处招摇。

    偏偏这臭丫头也不像个正经丫头的样子,穿衣打扮都快赶上寻常官小姐了,说话做事更是抬头挺胸的没个下人样,衬得自己也像她郭竹君的丫头一般,着实可恶。

    红蕊声音朗朗:“见面礼都还在前厅上放着呢,薛姑娘若不信,大可去观赏一番。”

    看此话言之凿凿并非作假,愤怒、嫉妒、不甘瞬时充斥着薛紫蕊的心,她的脸上难掩狰狞之色,红一阵白一阵,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她郭家虽然比她们薛家生意大那么一点点,但都是商贾人家,如何能引得皇亲贵胄争相竞娶。

    她钟文君虽然长得比她好看那么一点点,但花艺不通茶艺不懂,又哪里比得过她!?

    思及此,心心念念的胡家三郎仿佛瞬间跌下云端,与那街边乞丐无异了。

    郭竹君冷眼旁观,心中喟叹:原来她并不喜欢那胡家三郎,只是怕我争了先比她嫁得好罢了。唉,她处处争强好胜,但争这些做什么呢?真争来了自己便开心么?我与她不过浅见过几面,她便将我视作劲敌处处占强刁难,但这世界如此之大,今日争过了我郭竹君,他日还会有张竹君、沈竹君,人心不足,只怕此生都难得欢愉。

    罢了,良辰美景岂能浪费在这样的妒妇身上。

    郭竹君无心再与她缠斗,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挽着袖口,冷冷的道:“薛姑娘,今日你出言挑衅在先,若还不收口,我也只有像市井泼妇般与你厮打对骂一场,引街坊们都来看看热闹,大不了两败俱伤一损俱损,都毁了名声,以后大家都安安心心在家里当老姑娘,倒也乐的轻松自在。”

    郭竹君比薛紫蕊足足高出大半个头,此时俏脸含霜,看在薛紫蕊眼里,倒也算得上杀气腾腾。

    薛紫蕊见她今日一改往常低调模样,也怕她当真发疯耍狠起来,心虚道:“……好你个郭竹君,算我看轻你了!你给我等着!”放完狠话,不敢等郭竹君回答,利落的转身带着一众老妈子匆匆走了。

    郭竹君啼笑皆非,理理袖口又坐下来。

    “这薛姑娘怎么老跟姑娘过不去……”红蕊满脸愤懑的嘟囔,但看姑娘伶牙俐齿让那个薛紫蕊吃瘪,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你没听她话里话外都是怕我高嫁压她一头,还怕我抢了她意中人么?”

    红蕊瘪嘴不屑道:“哼,真无聊,她也不看看她的样子,痩骨伶仃的,全身上下就那张嘴最突出,一副嘴尖脸寡的刻薄相,哪家高门会要她那样的悍妇进门?再说了,我们姑娘又不像她一样想嫁人。”

    “唉,就是说啊,想嫁的嫁不了,不想嫁的又躲不过,这世道真不公平……若我是男儿身便好了,天高海阔纵马江湖必定大有作为……”郭竹君长叹一声,单手支颐,透过窗,思绪飞出了四方城墙外。

    这边厢,薛紫蕊气急败坏的回了家,结结实实的发了好大一通火,把薛老爷和薛夫人都招来了。

    薛紫蕊一头扑进薛老爷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吵着也要嫁皇子王公,这可让薛老爷着了难。

    薛紫蕊还在撒泼:“为什么郭家可以,我们薛家就不行?”

    薛老爷挠挠头:“这爹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有什么门道……”

    “什么门道?无非就是钱的门道!说道底,也是人家的爹娘愿意为女儿筹谋,舍得花钱。”薛紫蕊哭得抽抽噎噎的。

    “若只是钱的问题倒也好办,可爹认识的最大的官儿也就是知府老爷,此事若去求他搭桥,怕事情办不成,还把你和他们家的亲事搅黄了。”他自知薛家的实力地位,想要高攀知府老爷家已是难事,王公贵族更是天上的凤凰,做梦都不敢想的。

    “那你莫要说是我,就说是替亲戚张罗婚事,多给些银钱疏通疏通,只求给个门道,就算没成事,也算尽了心力,他们家也不会知道。”

    “你这想的也太简单了……”

    “爹爹你不疼我!试试都不愿意!”

    “好好好!爹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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