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离开了片刻,这祖灵竟然能吸食如此多的能量,的确有些始料未及。
度厄真人施法凝结出个隔绝屏障,暂时困住了先灵,道行天尊在一旁相助。
“卞将军,以你之见,这先灵吸纳的魂魄约有多少?还能否救出来?”李靖见这先灵竟然撑破了自家师尊的法宝,忍不住问卞金龙。
卞金龙一边输出法力加持聚魂阵,一边答道:“看情形不下三五百神魂,还好其他未回归本体的神魂全被收入阵内,否则还不知先灵会吸食多少。”
道行天尊看着阻挡先灵的青色屏障被撞击得显露出一丝裂纹,忍不住提醒:“度厄道友,这禁制似乎难以维持了。”
度厄真人全力施法加持禁制,皱眉问:“不知大王和彤儿那边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青色屏障上又裂开一丝纹路,韦护连忙施法相助。
“大王说他需要半个时辰,现在算起来还不够。”李靖掐起法诀要帮忙,却被度厄真人劝住:“靖儿,你法力低微,莫要多此一举了,还是省些力气一会儿保命罢。”
话音刚落,青色屏障骤然爬满了裂纹,只见禁制之内光芒四射,外层屏障轰然破碎,在场之人骤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力量反冲过来,翻江倒海一般,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糟糕,禁制又被破开了!”度厄真人大喊,“列位道友可有良策?”
道行天尊祭出宝斗扣住先灵,又祭起陷仙剑,韦护祭起降魔杵、卞金龙祭出白骨幡,几人重新凝聚法力,布下一个禁制困住先灵。
度厄真人刚被先灵破除禁制之力反噬,吐纳调息片刻,待法力平稳后,也加入进去。还不忘叮嘱李靖:“你学仙不精,留在此地无益,快去相助大王与彤儿那边罢。”
李靖深知自己法力低微,比不得韦护师兄,于是郑重点点头,遁出陵墓之外。
……
李靖虽学仙未成,神识毕竟异于常人,循着感知,来到一处宫殿之外。
宫门外,人群聚在一起,不时有人高喊,似乎在声讨批判着什么。
李靖听到殷彤的声音,也顺势围过去,只见殷彤肃然立在门前,以她为中心,十几名兵士围成一圈,防止四周围观之人进来。
“你不过是太史家的丫头,为何要抢夺我们祖先牌位?”人群中有人高声斥责。
殷彤冷冷举起一个牙璋,“传大王命令,三代以上祭祀,统一于宗庙举行,凡有私藏三代以上先人牌位者,皆要上交!”
众人见了牙璋,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毕竟牙璋是兵符的一种,可以调动军队。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商汤宗室,大多是在家中安坐,突然有一队兵士闯入,径直奔向祠堂,夺走祖先牌位。
商人重祭祀,祖先排位被人抢走,可还了得,于是都匆匆追赶出来,谁知跟到了宗庙。
本来众人见是殷彤,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平日谁也不把这小丫头放在眼里。可没想到,殷彤手中竟然有象征兵权的牙璋。
那就说明背后之人是大王。
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炸开一声质问:“你们收走这么多牌位,到底意欲何为?”
殷彤朗声回应:“大王有令,自即日起,祭祀须于宗庙统一进行,私设祭坛者一律禁止。”
“荒唐!这是什么道理?”
“凭什么擅自更改祖宗规矩?”
质疑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涌来。一位白发苍苍、辈分极高的老者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颤声怒斥:“祭祀之礼传承至今,从未更改,殷受这小子,怎敢如此胡作非为!”
“那你家的牌位呢?太史会让你带出来?”有人提出质疑。
“我早就带过来了,”殷彤不慌不忙挥了下手,两名士兵即刻抬出一方木箱子。众人纷纷踮脚探头,只见箱内横七竖八地堆着近百个牌位。
商人重祭祀,每个家族都将牌位视为神明般供奉在纤尘不染的供桌之上,此刻眼前这番如同弃置杂物的景象,令在场众人倒抽一口冷气,面上皆是又惊又怒的神色。
“放肆!你竟敢如此轻慢祖先?!”一位白发苍苍的宗室长辈怒目圆睁,手指直指殷彤,气得胡须剧烈颤动。
殷彤手握牙璋,神色冷峻:“大王圣谕,天下祖先本为一体,各家分散祭祀,反倒让先祖英灵疲于奔命。唯有齐聚宗庙,方能彰显诚敬。”
“一派胡言!”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声反驳,语气满是愤懑,“宗庙祭祀可有周祭之礼?一次祭祀又能绵延几日?如此仓促,如何能尽子孙孝道?”
周祭是商王祖甲创立的祖先祭祀之法,含鼓、舞、肉、谷及综合五种形式,按天干定祭祀日(如祖乙乙日、武丁丁日),完整祭祀一轮需三十六或三十七个月。
因此,商汤宗室之中,从来不乏整日忙于祭祀而荒废其它事务之人。
殷彤漠然回答:“大王规定,周祭之礼即刻废除。往后每年公祭之日,不得超过十日。”
抗议声鼎沸,此起彼伏的质问与斥责回荡。殷彤不予置理,任由众人喧闹片刻。
“彤儿,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理这些牌位?”有人急切问道。
循声望去,发问之人竟是自幼教导自己占卜星象的老巫师。在商汤王室,精通巫祝之术者向来不在少数,而这位老人更是她敬重的长辈。幼时曾传授她许多知识。
“老师莫急,”殷彤眼中闪过一丝隐忧,耐心解释。“大王会集中妥善处理的。”
“妥善处理?”人群中有人不屑地冷哼,“我看殷受这小子就不知道什么是妥善?”
“对,不如我们合力把牌位抢回去……”有人建议说。
毕竟在场兵士也不过十几人,殷彤虽名声在外,但众多长辈在此,谅她也不敢真的打伤众人。
故而,抢牌位的建议很快得到了响应。
众人推搡着向前涌去,与挡在木箱前的兵士僵持不下。就在场面即将失控之际,天际骤然炸响一声惊雷般的轰鸣。这巨响震得大地微微发颤,所有人动作一滞,僵在原地。
“这是何物?!”
“哪里来的声响?!”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皱眉细听:“声音不像是从远处传来,倒像是……”
听闻巨响后,殷彤抬头望着远方,立时惊骇不已、面色微变,因为她看到远处的王陵上空,腾起一个巨大而深邃的漩涡,其中隐隐有紫雷涌动。
殷彤正在迟疑,忽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转头一看,正是李靖。
“李大哥,你怎么来了?王陵那边是不是支撑不住了?”
“殷姑娘放心,这是师尊在引动天雷诛杀邪祟,如果先灵连九天神雷也能躲得过,恐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李靖低声解释说。
殷彤点点头,“大王说让我拖住大家片刻,他会想办法给先灵致命一击!”
李靖点点头。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远处的雷电吸引,殷彤抛出了心头疑惑许久的问题,“李大哥,商汤历代祖先不计其数,怎么只有这一个先灵显现了?”
李靖神色凝重,目光仍紧盯着天边异象:“只因王室祭祀成痴,世人求愿又贪得无厌,日积月累之下,才催生出这般仙灵。这并非真正的祖先英灵。”
殷彤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我就说,列祖列宗怎会化作这等模样。”
李靖看殷彤很快就释然了,也终于放下心来。
“李大哥,金毛木毛都跟过来了?”殷彤问。
“是的,它们两个非要跟过来。”李靖解释说,他明白殷彤都关心什么,“长乙他们还在龙泉,有佘成前辈阵法相护,不用担心鬼卒。”
“也不知那些鬼卒能不能恢复过来?”殷彤眉头紧蹙,“卞金虎之前说他炼化的鬼卒有上万人。”
“殷姑娘莫担心,”李靖解释说,“卞金龙将军说他有办法,不过需要费些时日罢了,这些鬼卒的魂魄还拘押在白骨幡内,待到此事了结,他再将幡内魂魄散去即可。”
“原来如此。”殷彤悠悠叹了口气,“我自幼膂力超群,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此番离了殷都才知道,这世上藏龙卧虎,凡人在修仙者面前,不过蝼蚁一般。”
李靖看殷彤眼神透出一丝落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殷彤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我商汤先人们,是不是目睹了修士的神异,才如此隆重地侍奉先灵,以求神灵庇护,赐福消灾。”
“毕竟神灵之能,不知胜过凡人多少倍,若能蒙其眷顾,自然省得以凡人的方式忙忙碌碌。”
“譬如神灵赐下一场雨,省得多少人浇灌?神灵赐下一味药,可能使得缠绵病榻之人康复,既能减少病痛又能省去大把钱财。”
她微微摇头,神色凝重:“日子久了,商族众人不再关心稼穑生计,反倒将侍奉祖先、祭祀鬼神当成头等要事。逐渐荒废生产,蔑视王权。”
“所以大王才要对抗神权罢,”殷彤神色复杂,“这是刚刚我回家里,父亲与我讲的。我告知来意后,他语重心长地与我说了这番话,然后就灌下一大坛酒,昏睡过去。”
“太史大人真有远见!”李靖感慨说,“要不然定然会被其他人带来这里,那样你们父女就都难应对了。”
殷彤刚要开口,天际突然又是一声炸雷轰鸣。抬眼望去,王陵上空腾起一团巨大的乌黑云团,先前肆虐的紫电雷光尽数消失不见。那乌云如同墨锭坠入清潭,翻涌着向四周迅速扩散,不过片刻,整片天空便被染成浓稠的墨色。阴影如潮水般漫过宗庙,将众人笼罩其中。
“是你们亵渎神灵!这是上天降罪了!”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尖叫。
“没错!定是殷受那逆子触怒先祖!”
“快还我祖宗牌位!”
谩骂声、指责声如煮沸的鼎水般炸开,众人瞬间将矛头转向殷彤,怒目而视,声讨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宗庙的屋檐。
殷彤不动声色地往李靖身边挪动两步,低声问:“李大哥,这阵仗……莫不是……”
李靖望着黑云翻涌的天际,喟然长叹:“还是迟了一步,师尊他们终究没能困住那东西,先灵恐怕已经脱困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