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这死孩子吼什么!你妈年纪大了,别在我耳边吼。”
林白榆大为伤心:“这事儿怎么还没过去!谁要相亲啊,我需要相亲吗?!”
白晓菁不耐烦:“谁说让你相亲了,年轻人认识认识怎么了?你整天不出门,连个朋友也没有,男朋友也不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孤僻孩子。”
“男朋友?想追我的人都从杭州排到法国了!”
“你谦虚点。”
“马里亚纳海沟都塞不下!”
白晓菁先是噎住,又笑起来:“那怎么不和妈妈讲?”
林白榆“哼”了一声:“我看不上他们。”
“男人是得挑一挑,但也不要眼高手低,脸没有那么重要,品行才是……”
“妈妈,”林白榆认真道,“男人要是没有脸,还能指望他什么?”
“……你这什么三观,白晓菁语气严肃起来,“你不要玩弄别人感情。”
妈妈哄她:“总之你就见一见,当朋友也行,看不上我们再换人嘛。”
林白榆捍卫当代宅女的名声:“不见,我在网络上社交就够了。”
“扯淡!不听话,你上这么多年学就学会气我了,你怎么不去气你爸!大晚上和你说话我容易气得睡不着觉。”
林白榆吐吐舌:“那我不回去了。”
“你在杭州也得见。”林白榆听见她妈说,“你大姑这次选了好几个,看你喜欢。”
林白榆:“……”
“我最讨厌别人逼我。”
好烦,真的好像一个不懂事的三年级小孩说出来的话。林白榆说完觉得也觉得可笑,叹了口气。
“谁还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咱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们怎么放心。家里知根知底的多好,我和你爸还能帮上你。你在杭州我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孩子,回家过年你初三就走了……”
林白榆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轻声说:“妈妈,我今天真的很累。”
“哎……”林白榆听着妈妈又叹了一声,叹得恨铁不成钢。林白榆数不清这是第多少声。
“你说你……”白晓菁有点哽咽,“累了回家多好,算了,不说这个,说了你又不高兴。早点睡觉,别熬夜,保护眼睛。”
“知道了。”
“记得好好吃饭,少吃点外卖,学着自己做。”
“好。”
电话就这样挂断,林白榆自暴自弃地往床上一倒,脸上的面膜已经干掉,她摘下,随手扔到床头。手保持着举过头顶的姿势,挤不出一点力气放回被窝,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客房电话响了,通知她预订的按摩已经准备就绪。林白榆说取消。
她现在只想睡觉。
睡得早,醒得早。清晨的天光爬到眼皮上,很轻柔,羽毛一样在她脸上挠啊挠。林白榆闭着眼,感觉眼前是一片橘,她在橘子果酱里面游。
果酱罐能装得下人吗?她呆呆地想。
白色纱帘轻柔透光,屋内大亮。林白榆想起身按一下床头的总控把窗帘关上,但她整个人跟被高压锅炖了一样,骨软筋酥,只能勉力拿起手机,一看还没到七点,正是晨跑的好时间。
被窝里暖烘烘的,她一下没起来,又倒回床上,翻了个身向下滑,像黄油下到热锅里,化成一摊。
微信有消息提示,林白榆就着这个姿势,手悬空举着手机。点开一看,她妈发过来一堆男人的照片,什么类型的都有。林白榆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皇帝选妃,而她妈兴致勃勃地挑选上门女婿。
昨晚那通被刻意遗忘的电话死灰复燃,火花卷起呛人的烟灰,飞尘在她胸口里飘啊飘,落在心上像是烤糊了的鸡心。
林白榆熟练地已读不回,切去小红书,薯队长给她发笔记优化提示,说她改过三次的视频又违规了。
该死,林白榆在心里骂了声,切去大眼发博控诉某地瓜又限流,简直封建余孽,不愧是土里长的东西。
她发泄完,事业心燃烧起来,对广告商产品的溢美之词从脑海里喷薄而出。于是打开备忘录,躺在床上写视频脚本。她有腱鞘炎,手速一快,拇指肌肉牵扯酸疼,没拿稳,手机“啪”地摔在鼻梁上。
“嘶,”林白榆倒吸一口冷气,咬牙切齿地把手机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撇到一边,抬手拽被子,把脸埋进去蹭了蹭。昨晚她放纵地吃了烧烤,吃肉就算了,还吃了一个面包片外加一个烤饼。吃得越多饿得越快,林白榆觉得今天不适合赖床,索性起床吃早饭。酒店房费包含早餐,今天都要退房了,她还一次没去吃过。
餐厅里冷冷清清,气氛寡淡得像一盘白切豆腐。这会儿里唯一路过的,只有一个穿着西装、步履匆匆的男人。
李彦手里拿着刚送来的文件敲门:“盛总,这是赵总派人送来的,刚到。”
盛长帆开门,衬衫西裤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头发还有点乱,显然刚起来不久。
他接过文件,手指碰到纸张时,还带着一丝余温:“新鲜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李彦笑了笑:“盛总,餐厅早餐已经准备好,是要送上来,还是您下去吃?”
盛长帆懒得动,随手把文件撇在茶几:“送上来吧。”
李彦应了声“好”,转身欲走时又随口一提:“今天外面天气不错,您要不要出去转转?”
盛长帆扣袖扣的手一顿:“什么?”
“只是一个小的提议。您今天唯一的行程取消了,赵总助理说赵总有急事走不开。”
盛长帆进卧室拿手机,果然有未接来电。他没打回去,掂量了一会:“那就出去转转。”
盛长帆已经从上海开完会回来了。会议过后,邵董,也就是他外公邵海,特意把他留下来喝茶。祖孙二人就盛长帆手上的娱乐集团未来发展方向闲聊了几句,又扯到邵识岳小打小闹开得影视传媒公司上。邵海拐着弯地提醒盛长帆叫他帮衬点邵识岳,别让他胡闹。
盛长帆:“他做得很好,我派他去考察项目了。”
邵海问:“什么项目。”
盛长帆打哑谜:“隔着肚皮观人心。”
邵海听明白了,多半是盛长帆不愿意费心取应付的局。他叫邵识岳代他去,既能让邵识岳历练一二,也不驳别人的面子。
邵海心里不太是滋味,口气还是温情的:“让他帮你分忧也好,不过识岳毕竟不成熟,最后决定还得你把关。”
盛长帆自然是不愿意再去一趟桑镇,但也没表现出来。外公明显对他把邵识岳当人形盾牌使不太乐意,却还要维持那副“所有小辈我都一样疼”的姿态。
“识岳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工作。”盛长帆微微扬了一下眉毛,邵海等着他的下一句话,“上海的事情忙完我就过去。”
盛长帆知道邵海最近有开辟新领域的打算。他三年前从美国辞职回国接手母亲的锦盛娱乐集团,邵锦茹用从邵家带来的产业资源,建立起了一个大型娱乐集团,业务包括酒店、度假村、高端餐饮、主题乐园、影视基地等等。邵锦茹虽然在不乐意的联姻里打了所有人一巴掌,但也完成了邵海的期望和她自己的。
当年邵海有向文娱产业进军的势头,女儿又素来喜欢时尚和玩乐。盛家是老牌奢侈品集团,名下收购了一堆欧洲牌子。邵海自以为挑了个绝佳的女婿,这本该是个皆大欢喜的豪门联姻。结果一向让他自豪的小女儿把自己的风流韵事闹得满城风云,和情人的偷拍照上遍了各种报纸,婚后不到半年就生下了孩子。
盛仲远是盛家次子,要脸更要钱和权,把这事咽下了。他对内造假亲子鉴定说盛长帆是亲生的,对外强硬维护妻子和儿子,给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分了股份。谁知盛长帆和盛家人长得驴唇不对马嘴,且越长越像他的不知名爹,帅得南辕北辙。
邵锦茹没空管,盛家也不待见他。毕竟是亲外孙,邵海怕他在盛家长不大,想把盛长帆接过来养,但传出去也不好听。邵海在盛长帆6岁的时候寻了好借口,那时盛家正要收购一法国知名奢牌,他趁机提议把盛长帆送去法国接受什么旧贵族培养。总之是个鬼扯的理由,法国标准旧贵族的贵族头早在大革命的时候就都被砍光了。但反正盛家根本不关心盛长帆,甚至巴不得他离开。
盛长帆一直待在法国,直到大学才离开,去美国念书留在美国工作。他当时天真地以为自己自由了,未曾想母亲一个电话他就被叫回国,外公一句话,他就得放下手中的事务飞去桑镇。
盛长帆静了半晌,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拨了半天头发,随后迈步往外走:“吃早饭吗?”
李彦跟着盛长帆进了电梯。
林白榆吃完早饭,站在大堂等电梯,百无聊赖地到处看。
电梯门一开,昨天那个俊美的电梯男从里走出。只不过昨天他还浑身散发着禁欲冷淡的商业精英气息,今天他就像个商业精英会点的夜店男模。
林白榆非礼勿视,但是耐不住这人的衬衫扣子开得比睡懒觉的早晨还松快。领口以下四颗扣子解开,喉结和锁骨一凸一凹,起伏的布料掩映不住胸口的小痣,衬衫下摆松垮地塞进裤腰,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腕间的黑金钻表,往上是紧实的小臂,青筋蜿蜿蜒蜒。
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眉心轻拧似在思考,随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低头说:“你好。”
她晃神,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移。倏地,林白榆意识到盯着陌生人肉/体打量不太礼貌,便从假装思考地板的构造一路思考到天花板水晶灯工艺。
顺便和人打个招呼:“呃……你好。”
人还顶着一团精心打造的蓬松卷发。
女生的眼睛是不会被骗的,林白榆一看就知道这发型是对着镜子精心打理过的,几缕碎发飘在额前。随性不失风度,慵懒不失优雅。
电梯男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努力让时尚博主自愧不如了,他不疾不徐地开口,唠家常似的:“吃得怎么样?”
林白榆以为这就是客套的电梯社交,随口回了句:“厨子今天心情不太好。”
啧,这头发怎么拾掇的?夹板用得还挺好。
鸡窝头微微挑眉:“你能和食物交流?”
“用不着尝,”林白榆说,“去看一眼大果子就知道了。”
可能是人家手里的牌子比较好用?
大堂灯光打下来,柔和却不失冷意,落在男人身上,将他肤色衬得冷白透亮。尤其是衣襟微敞,露出的那一线肌理,禁欲又带着点不动声色的勾人意味。睫毛轻轻垂着,灯折射出一道弧形在眼皮上,像是罩了一层纱。
纱幔下,一位养在深宫的贵公子,衣袂翩翩,在娘娘面前唱折子戏,举手投足都是规矩的,眼神却藏着点别的意思。
林白榆无端生出这么个荒唐念头,打了个激灵,眼睛却忍不住乱瞟。
男人向前一步,距离拉近了,神色也变得更加清晰。
林白榆看着他,他的目光从眼里流出来,似笑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