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东回老家看他的母亲，也就是翘楚的奶奶。
因为她已经病入膏肓，就差一口气了。
何向东放弃了自己应得的遗产。
方柿和他决裂。
何向东至今不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他依旧坚持：“哥哥姐姐都没有上学，家里欠钱也要送我去，这是我欠他们的。”
方柿一气之下把翘楚送去了郭庄，自己去要债。
“你装你的大尾巴狼要饿死我姑娘吗？你妈生病，我们没出钱吗，我们把新房的钱都留给了你妈治病！！！”
“你欠你兄弟的难道还没有还完吗，过年过节送礼，帮他们找工作，帮他媳妇儿找工作，这么点事儿就还不完了吗？！”
何向东不语，沉默地在阳台吸烟。
翘楚躲在房间里，听的一清二楚。
方柿赚钱艰难，尤其是女律师，在刑事案件方面，大家都相信男律师的业务水平。
她打杂，加班，才赚来这么点辛苦钱。
于是她义无反顾跑去了婆婆家。
临走前，她去参加了翘楚的家长会。
她对比着去年的名次，成绩很稳定，这也算烦恼生活里唯一的快乐了。
她有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此刻发现她在闹离婚的女儿躲在浴室里哭。
明明家里没有人，可她就是感觉浴室安全。
何向东回老家处理后事，发短信过来问。
翘楚说一切都好。
那边再无消息。
十月份的夜晚，北方已经需要套上一个薄外套。
她走去了小公园的湖边。
湖边有一群鸭子，依偎在一起睡觉。
广场那里一群花衣服的大妈大姨跳最炫民族风的热门歌曲。
小公园门口围着一圈卖烤面筋、甜瓜、奶茶的商贩。
一天没吃东西，翘楚感受不到饿。
爸爸今早动身去老家，下午打电话让她找一份文件，看上面签字日期是多少。
和离婚协议书就放在那份文件的上面。
如果她要拿到那份文件，就一定会看到离婚协议书。
所以，是爸爸故意的。
方柿的名字龙飞凤舞写在上面，房子、贷款、财产，都一一做了分割。
而“何方翘楚”方柿放弃，要求何向东所有。
何向东并未签上字。
不知道是否对这份文件不满。
但是财产分割方面，他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方柿专业。
翘楚咬紧牙关，眼泪都从眼眶里落下来。
颗颗滚烫。
那份离婚协议书一共有两份。
翘楚想到这里更加难过了。
两份协议书方柿都签了名字，除了财产方面有少许不同之外，最大的不同是翘楚的监护权。
第一份是归方柿。
第二份才是何向东。
是两方都在争取她吗？
还是两方都不想要她呢。
最先确定的是何向东想让她参与进来，以一种对他有利的方式。
翘楚成长的第一课，没想到是学会了质疑父母对自己的爱。
此刻的爱如果分崩离析，那么之前的所有都是海市蜃楼。
牵一发而动全身。
被抛弃的痛苦和郁闷让她无处躲藏，十几年来的避风港忽然被掀开，港湾居然先跑走了。
小公园周围灯光很足，以至于翘楚一眼就看到了郭合野的小吃摊。
生意很好，带小孩的顾客都来买一碗冰粉。
冰粉纯手搓，一早上起来先干这个事儿。
累但是赚钱快啊。
郭合野人高马大，旁边还有个小炒饭的生意。
一碗冰粉，一碗番茄炒饭。
郭合野忙的顾头不顾腚。
夜市他覆面戴运动头巾，怕自己的汗水口水掉到锅里。
他还是照样寸头。
大高个。
谁也不服。
也没这么多叽叽歪歪，给钱做，嫌不干净就麻溜滚远点。
他这张脸就俩字儿：快点。
一个白色的围裙已经被他摸成了黑色，尤其是腰间的位置，两片区域好大的黑手印。
一根细腰带挂在腰间，他时不时要撩起来背心擦擦汗，六块腹肌一览无余。
很多来他摊位的都是年轻人或者为子女相看的老年人。
被问到的多了，郭合野往自己脖子上挂了个牌子——已婚有老婆。
啧啧。
居然有老婆了。
太不凑巧了。
人流量少了一点，但多出来自然流量。
人多的时候一天七八百，没问题。
可是累啊。
晚上收摊人是油的，澡都来不及洗，一枕上枕头就睡着了。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月。
郭合野实在受不了了。
这样下去，他都活不到翘楚高中毕业了。
于是他开始休班，周末休一天，周三休一天。
也算是双休。
每周周五去一中门口摆摊，人流量大，学生消费力强。
而且很多人也冲着他的颜值来试试看。
翘楚偶尔也过来，她会把自己的朋友带过来。
一开始郭合野有点别扭，万一以后自己身份升级了，同学们会不会笑话翘楚。
这事儿没想明白呢，反而被很多女同学要联系方式。
一开始他不给。
后来有高一的问他加□□。
□□？
他不用。
可以看别人的空间？
郭合野晚上回去好不容易琢磨了一下，让翘楚给他整了个□□号。
“哥，你要叫什么名字？”
名字？
郭合野啊。
他把交友方式打出来挂在外面，这下子每个人都能加了。
还能提前预定。
他拉了个群聊，周五都要吃什么，他好早点准备食材。
慢慢地，摸清楚了学生底细，他特意给高一的备注了一下。
每晚回去翻他们的空间。
翘楚空间东西不多，每周也没啥新鲜事。
周五会在空间给他打广告。
新产品出来她试吃完了，每周固定发，发完拉群里。
郭合野能从她同年级的同学里找到属于她的共同点。
比如今天考试啦，郭合野贴心地摆个摊，为学生们送外卖。
比如转来了个小帅哥啊，郭合野就注意了，发现是转到翘楚那个班，警铃大作。
他辗转反侧，通过多个人的空间发现了那个男生的身影，是个很清秀的男生，复姓上官。
“啧，装逼。”
这个上官一上来给全班买了冰糕。
“十月份了，吃什么冰糕，凉肚子了……”
郭合野骂骂咧咧看完，发现这个上官家庭条件很好。
但是是留级才到他们班的。
“笨蛋一个。”郭合野总结。
但是这个笨蛋坐在翘楚旁边，那么就是个危险的笨蛋了。
周末休息的时候，他约人出去玩。
到了森林公园的时候，郭合野装作悄无声息地问她：“你们班新来了个同学啊？”
翘楚把棉花糖一口塞进嘴里，震惊地看着他。
“你咋知道的？”
郭合野踢了脚地上的石子儿。
“看同学发的动态看到的。他请你们吃雪糕啊？”
面前的女孩思考了下，眉毛拧起来，“是啊，我说我不吃，他说我看不起他。”
翘楚小声嘟囔：“你说他时不时有点富贵病？”
心踏踏实实落在了地上。
郭合野和翘楚这个时候达成一致：“是有病。”
郭合野炒了盘番茄炒蛋盖饭，盘算着明天休息和翘楚去哪里玩。
这个季节放风筝也是很好的。
就这么一眼，忽然瞄到了公园里有个女孩和她很像。
可能是累晕了吧。
翘楚在家写作业呢。
可是第二眼，那个女孩也看到了他，转头朝反方向走。
很快，没了人影。
如果刚才不能确认的话，现在就很清楚了。
是她。
翘楚堪堪躲过郭合野的视线，她现在太狼狈了，她可不想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哭。
绕了几条小路，她躲到了公园的角落。
城市的喧闹被抛之脑后，面对的只有对未来的恐惧。
爸爸妈妈不要我……
身后传来一阵轮子滚动的声音。
翘楚想到什么，回头看，先看到的是腿。
细长匀称的小腿，长满了腿毛。
是他。
翘楚立刻回头，坐好。
她不觉得自己坐在黑暗里他还能看到她。
可是轮子的生意偏偏停下来了。
后背开始出汗，翘楚祈祷他是停下啦看方向的。
接着，身后是脚步声。
“躲着我？”嗓音沙哑的他，拍了下翘楚的肩膀。
小姑娘明显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
郭合野看着她哭红的鼻子的大眼睛，说不出话。
哭了？
受委屈了？
男人身上极具侵略性的汗臭味让翘楚打了个喷嚏，郭合野坐在离她较远的位置。
凝神注视着她。
“没有。”
没有躲你。
郭合野相信的。
因为她怕他看到她哭鼻子了。
头发已经披肩，乖巧地低着头，带着浓重的鼻音。
“怎么了？”
他知道翘楚不想说，但总要问问。
男人掀起自己的T恤，把围巾脱下来，搭在两个人中间。
他的手覆上来，搭在围巾上。
累到不能呼吸了，结果碰见她在哭，一下子就精神了。
直了很久的背现在动弹不得，郭合野龇牙咧嘴，没敢出声，缓了会儿才敢说话。
“在学校被欺负了？”
他拿手指撩开她的头发，勾在指尖抚摸。像婴儿的发丝。
小姑娘又一棵热泪落下，无声无息的。
她总是这样，受了委屈不说，哭的时候不说，疼的时候也不知道说。
自己闷在心里。
“被同学欺负啦？”
郭合野靠近她。
只见她拱了下鼻子，摇头。
那么就只能是家庭的原因了，他上次去的时候有些猜测。
“爸爸妈妈的原因？”
翘楚一串珠子似的眼泪落到郭合野的手心里。
火辣辣的烫。
看来还真是。
翘楚捂起脸来，闷了一会，终于苦出声音。
“他们要离婚？”
忽然放下手，翘楚一双清澈含泪的眼睛瞪着他，奶声奶气问：“你怎么知道？”
郭合野一笑，还真是这样。
她又捂起脸哭了，这次哭的声音大了。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总是被这些事情困惑苦恼。
郭合野半蹲着跪在她的面前，直起身，和她坐着差不多高。
下一秒，男人虚虚地揽住了她。
心少跳了一拍。
但分不清是谁的。
或许是两人份。
郭合野不清楚这算不算越界，但是做都做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再说顾傲经常这么安慰她啊。
怀里的人抖了一下，慢慢放下了手。
她清楚地闻到了郭合野身上乱窜的男人味和臭味。
但是异常安全。
翘楚把额头抵在男人的肩头上，被他火热的体温烫了下。
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哭泣。
一大股热泪让郭合野一机灵。
他动都不敢动。
只觉得今天来的不是时候，男主不都是洗澡化妆之后才碰到女主的嘛？
怎么自己这么点背，一身臭汗，油烟味让她抱上了。
想到这，郭合野重重呼了口气。
没想到吓到翘楚了。
她惊吓着跳出他的怀抱。
“对不起。”
郭合野……
真该扇自己一巴掌，就不该出气儿！
她哭的清纯可爱，世上绝无仅有。
把郭合野的心都哭乱了。
“那个……”
“野子哥……”
两个人同时说话，郭合野顿住，示意她先讲。
“你好像发烧了。”
眨眼间，一个温柔的手掌摸上自己的额头，带来了一阵清凉又舒服的香味。
“你真的发烧了！”
怪不得感觉很烫，真的发烧了！
翘楚拉起他就要往回走，郭合野一踉跄，磕到了翘楚的大腿。
一抬手看到她平坦丝滑的小腹。
晕乎乎的。
看来真是发烧了。
翘楚把这个发烧的男人带回了家。
郭合野躺在翘楚的床上，志得意满：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然后闭上眼，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