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监察署总部，行动部部长办公室内。

    顾之行的警服外套被他随意挂在凳子上，透过他身上穿的白色衬衫能隐隐窥见那些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的右肩缠了一圈纱布，渗出了些血迹，他却毫不在意、仍然将手中的资料大力拍向桌子。

    温凛真是疯了！如此张扬地将自己的代号「晚蝶」公之于众，就只是为了引起监察署的注意？

    难怪关于昨夜的行动上头那如此确定，对于情报源都秘而不宣……他甚至对此一无所知，这是把她当什么了？

    顾之行简直要被气笑了，想起昨夜与她的对峙更显得自己像小丑。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结果竟然误伤了同伴。

    温凛在那跟他演戏是应该的，整个东方艺术中心又是监控、又是监听器，她根本摆脱不了裴烬的掌控。

    要是早知如此，他一定配合她逃脱、不会给她扣上限制精神力的手铐，更不会置她于如此险境！

    他又烦躁地抓起那档案袋和资料，推开门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向署长办公室，只留下门与墙面的剧烈撞击声。

    行动部队员们都吓了一跳，这个空降的部长脾气好像有点差……？

    与此同时。

    顾之行将手中的东西甩到正垂首办公的中年男人身上，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前。

    “秦署长，我想请教一下您，行动前为什么不跟我坦明「晚蝶」的真实身份？”

    说的“请教”，可他的语气和姿态完全跟这俩字丝毫不沾边。

    顾之行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下瞥，眸中锐利的冷光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既然是我们的同胞，我就有必要将她的安全问题负责到底。”

    “您难道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吗？！”

    秦正远见他如此，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爸送你来这，就是为了磨磨你这野性子……”

    他蹙起眉，越看顾之行越不顺眼，厉声斥责道：“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

    “你昨晚引蛇出洞，结果惹出了人裴烬亲自陪你玩，那些死伤人数你承担得起吗？！”

    “虽然出任务有死伤都在所难免，但你身为行动部部长，既然做出了决策，就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否则，就是你的失职。”

    “……”

    秦正远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将他原先的嚣张气焰浇了个干干净净。

    “……对不起，”顾之行深深垂下头，语气冷肃，“昨晚的行动，是我激进和轻敌了。”

    秦正远叹了口气，头疼地抚了抚额，“听说你昨晚在他们的遗体旁跪了一夜？”

    顾之行不语，只是默默攥紧了拳，整个人都克制得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经过了怎样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毅然抬头对着秦正远道：

    “我愿意接受组织内任何惩罚，哪怕用我的命去抵。”

    “但温凛这件事，还请秦署长给我一个解释。”

    她还活着，她还能救！

    “我顾之行……”他无意识地咬紧后牙，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他的话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

    秦正远深吸了一口气，见他这副认错态度，语气也软下不少，“我们没有放弃阿凛，是你不了解裴烬……”

    “事实上，现在阿凛是我们留在「血色」的唯一情报员了。之前的情报员……都在数次任务中被裴烬发现端倪，被他当场击毙。”

    “他生性多疑，凡是那些被监察署明里暗里放跑的手下，全部被他清理了。”

    说到这，秦正远面露苦色，眸中泛起哀恸，却也无可奈何。

    他只是严肃地看向顾之行，开口道：

    “所以我们必须完全把她当作「血色」的人，并且无条件相信她的能力，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我明白了。”

    顾之行低低应了声，突然从心底蔓起一种极深的无力感。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他极少有过这种挫败的时刻。

    他对着秦正远板正地鞠了一躬，郑重道：

    “对不起秦署长，我为我之前的言行道歉。”

    秦正远摆了摆手，神情微松。

    他心知这小子又直又野，但内心是装的都是监察署和人民。自然也不会和他一般计较，只是说起了当下的情形。

    “现在的情况确实棘手，近几个月来，阿凛几乎都没有给我们传递过消息……这说明，裴烬那边不好动作，他已经有所怀疑了。”

    “而这次，阿凛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代号暴露——”

    几乎是瞬间，顾之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继续补完了他的话，“说明……”

    “这次的演出活动对裴烬来说、非常重要。”

    不知道顾之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面色骤变。

    “糟了！快去「庇安所」！”

    *

    头疼欲裂。

    后肩的伤口随着温凛起身的动作被扯得生疼，她咬着牙生生忍了下去，仰头看了一眼周围环境。

    嗯……怎么会在医院？

    难道是裴烬给她扔医院了？

    这不可能吧。

    她都做好自己从冰凉的地面上醒来，还留着一口气，然后独自处理伤口的准备了。

    要是因为失血过多直接醒不过来，就只能算她运气太差了。

    这三年，她温凛就是靠命硬活到现在的。

    ……也不差这一次。

    不过，她的手铐已经被取下了，而且在经过医生专业的处理后，她也能感觉到伤口恢复得很快。

    这可比她之前自己摸索着包扎的效果强多了。

    温凛闭目，进入冥想状态。

    眼前骤然浮现出很多消息面板，温凛点开了和裴烬心腹林亦寒的聊天框。

    她是精神力等级A的「强化者」，A级以上都拥有自己独立的精神空间——就像手机一样。

    昨晚她这么做是为了让裴烬对她的怀疑减轻。她并不能确定这样做一定会有效果，但要是不这么做，她毫不怀疑、裴烬会果断一枪崩了她。

    所以现在，她想探探林亦寒的口风，于是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裴先生现在还好吗？昨晚没受伤吧？”

    说起林亦寒这个人，他算是裴烬的心腹中最不受重用的那个，但也能在裴烬面前说上几句话。这次她能接下的特殊任务，也是林亦寒帮她争取来的。

    谁知道温凛消息刚发出去，林亦寒一个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心下一跳，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果然，对面的男人在一边躲避接二连三的子弹追击，一边朝她吼道：

    “阿凛，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你被裴先生「挂黑」了你知道吗！”

    呼啸而过的风声将他焦急的话语吹得支离破碎，但他却在拼命喊——

    “快逃，不要在猎城待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