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肖煦的房间门打开了。
一看就是刚沐浴完的透明感少年,头发还湿漉漉的,脖子上挂着条毛巾,从房间里探出身子来:“怎么了?”
然后,齐芋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还跟只要死的虾一样的男人眨眼间像枚炮弹般朝他儿子的方向射了过去,咻地钻进了那个房间。
走廊里顿时陷入了无言的宁静。
齐芋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久久都无法调动凝固的五官。
她不理解,真的不理解。外表看着人模狗样光鲜亮丽的一位霸道总裁,原来竟是这样举止异于常人的怪咖。难怪他明明长得又帅又多金,如果有心找对象肯定无往而不利,却在前妻逝世后过了八年的时间,才迎娶另一位妻子。齐芋之前还在思忖他到底是为了孩子的成长考虑,还是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现在来看,肯定还有不想被其他人发现他这一面隐藏性格的因素在!
那么,肖常礼最后选择和原身结婚,究竟是说明原身深得其信任呢,还是因为他有把握原身不敢对外泄露机密?原身在结婚之前,又是否有发现自己老板这么奇奇怪怪?
还有,肖常礼到底在躲她什么呀?
肖常礼和齐芋隔着几米远,都能感觉到她站在一个名叫无语的漩涡里。
而他对方才的一幕也很无语,根本不知道如何描补,咳了一声,对她说了句晚安,也缩回了房间。
等他儿子解决了问题从卫生间出来,肖常礼立即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
“你能不能表现得稍微正常点?我平时会做这种事吗?”
如果一个人行为举止表现得和以往大相径庭,大家一般不会首先就往他芯子里换了一个人住这种聊斋志异的事去想,只会觉得他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肖常礼深觉经此一事后,自己在齐芋眼里的形象恐怕会约等于有病。这种状态拖得再久一点,他的脸面估计也所剩无几。而肖煦连对着家里的齐芋都装得这么不像,要让他去外面代为应付一群居心叵测的家伙的话,可能不用多长时间,江湖上就会流传他肖常礼因压力过大精神失常的传闻了……
肖煦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往自己床上一趴,说话是气若游丝的调子:“骂我之前能不能先给我找点治拉肚子的药,我快死了……”
“闭嘴。等着。”
肖常礼起身去给他拿药。
吃了药继续。
“我也不要求你学得惟妙惟肖,但至少面上得过得去吧?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像什么样?”肖常礼问清楚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头上落下一排黑线,没好气地数落道:“见过‘抱头鼠窜’吗?就是你的生动写照。”
肖煦两手交叠放在胸前,安详地装死:“……”
他知道自己刚才很逊……但是没关系,丢脸的是他爸,不是他哈哈哈。
“我不是说了么,你就当她是合住的室友。她又不会吃了你,你怕她干什么?”肖常礼最不解的地方在这。
和齐芋结婚前,他就和肖煦谈过,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他,但他无法左右肖煦的内心,肖煦能打心底接纳齐芋为家人当然最好,接受不了也没关系,他可以把她当成像罗姨一样的存在,或者当成室友,甚至当邻居看待都行,他不需要被迫做出任何改变。
齐芋搬进来快一个月了,肖煦就算不能说和她相处良好,也没表现出有什么抵触,肖常礼之所以放心去出长差,也是认为家里没问题了。
肖煦翻了个白眼:“废话,那能一样吗?我当然怕了。别忘了我现在是你欸。”
“什么意思?”
肖煦语塞:“……爸你si不si傻了啊,还要我明说吗?”
肖常礼眯起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想该怎么说话。”
“不是,你想想,假如她来拉我手我怎么办?万、万一她还想抱住我啃呢?”一想到那个场景,肖煦就忍不住恶寒。
这下轮到肖常礼一阵语塞了。出于某些考虑,他没有对肖煦说过他和齐芋结婚的真实原因,这也导致肖煦并不了解他们的实际相处情况。但这糟心的小子,想得未免太多了吧?
“你现在还是生病中,不用操空心,你说的那些都不可能发生。”肖常礼一本正经地说:“别把人家想得那么下流。”
去,哪里下流了,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别以为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肖煦睨着他爹:“那等生病好了呢?”
“我现在已经在托人打听有名气的大师,相信很快就有办法了。你先赶紧把病养好,我们才好出去见能帮我们解决问题的人。”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底气并不是很足,但在儿子面前,肖常礼还是面色坚定地画了张大饼。
他爸向来说话是算数的,肖煦看着信心满满状的父亲,点了点头,内心的担忧消除了大半。转身抱住床上的枕头:“那我晚上要睡这里。我认床,不然睡不着觉,睡不着感冒就好不了。”
肖常礼不为所动:“不行,被看见的话太奇怪了。”
“谁会看见啊,罗姨早上又不会上来,齐……你老婆起得很晚的,每天都是我要去上学了她才下来吃早餐。”
“那也不行,万一呢?”
肖煦气鼓鼓地抱着他的枕头走了。
肖常礼长出一口气,打开手提笔记本开始处理工作。明天他要去学校,时间会比较有限,有些邮件需要先发出去。
别看他在肖煦面前很有把握的样子,实际上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气定神闲。谁知道灵魂互换会持续多久?他有没有那个运气快速找到名副其实的能人异士?而就算是有几分真本领的“大师”,就一定能手到擒来、帮他们换回来么?
作为公司总裁,他不可能永远都在家远程办公,如果长时间不出现在公众面前,不用多想都可以预料到各种流言蜚语,无疑也将对公司造成巨大负面影响。而指望肖煦?
一想到刚刚他那副没眼看的德性,以及齐芋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头就有点疼。
肖常礼从来不是寄希望于老天的人,也不禁默默祈祷上天高抬贵手别再作弄他们,期待明天一睁眼发现这只是个噩梦。
但第二天起来他就失望了。
他还在肖煦的身体里。
叹了一口气,肖常礼穿上校服,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出门坐车去学校。
阔别二十年以后再一次作为高中生踏入学校,肖常礼表示……除了一开始赶作业赶得有点想骂儿子,其他都适应得很容易。当年学过的东西都还在他脑袋里没丢,而如今校内的课程比以前还简单了不少,不像在二十年前,课堂上老师们都在想方设法拔高难度,加快进度,恨不得高一就把高二的知识都学完。
长柳中学高一四班的老师们可不知道这位正站在过来人的角度评价他们的教学,只觉得今天的肖煦坐姿端庄、眼神专注,全程都在认真听讲,不由深感欣慰,讲得也更起劲了。然而,对于昨天下午肖煦逃课的事,四班班主任、数学老师李禾苏还没有打算揭过这一页,所以,他把肖煦叫到了白板前面来答题。
听到李老师点肖煦的名,凌知云和沈奕勋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不妙啊,哥们要完蛋。昨天他们三个是一起逃了几节课,但是他俩后来都赶在李老师下午的课开始之前回到了学校,没被李老师逮住,唯独肖煦说家里有急事要赶回去,直到放学都没出现在教室里。
李老师平素最严格了,无论是谁,只要被他抓到犯错,都会被训得狗血淋头,严重的没准还要叫家长,学生家长一起连带被训。
肖煦昨天要是记得让他爸跟老师请个假就好了,事后补充说明一下也好啊。凌知云担忧地看着慢慢起身走到讲台旁拿起马克笔的肖煦。在他眼里,肖煦的慢吞吞就是没辙的表现。缺了昨天的课,肖煦也不大可能晚上还自学,怎么可能写得出来,李老师也太会打击人了……咦?
李老师一开始根本没留意肖煦刷刷刷在写什么,他在教室里一边踱步一边默默盘算肖煦因为逃课导致做不出来题要怎么教育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走了几步抬头一看白板上的解题过程就愣住了,越看越不对:“等等,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做法?”
肖常礼正好落下最后一笔,转过身:“我不太记得了。不是李老师您教的,那可能就是从辅导书上看来的吧?是哪里有做错吗?”
李老师挥挥手让他下去,叫另一个学生把昨天教过的解题方法写在了旁边的位置。下面的学生都看得出来,两种截然不同的解法,最终得出了同一个答案,肖煦没有做错,而且他的解法相对老师在课上教的方法更简捷。李老师把两种方法对比着讲解了一遍,还表扬了肖煦不拘泥于课本,鼓励大家都向他学习,多看书多开动脑筋。
这个和肖煦平时的人设差别有点大,其他学生纷纷向肖常礼投去惊讶或钦佩的眼神,其中沈奕勋表现得最夸张,差点就要起立鼓掌了。
但是一下了课,李老师就把他刚才大夸了一通的肖煦提溜到了办公室。
没错,李老师非但没有因为肖煦把题做出来而感到高兴,反而生气极了,他认为肖煦的态度很有问题,不光逃了他的课,还试图用一种他没教过的解题方法来证明自己即便逃了课也没有产生任何不利影响。这怎么得了?他肖煦虽然是有几分聪明,但聪明不放在正轨上是不行的!
他板着脸倒了一杯茶,酝酿着一次严肃谈心的开场白,忽见对面的男生朝他弯腰鞠躬道:“李老师,我要向您检讨,昨天我不应该逃课,请您原谅我这一回,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了,以后会提高对自己的要求,如果有哪里做的不对,也请您严厉批评,随时通报我家长都可以,您有我爸的电话对吧?”
李老师憋了半堂课的话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肖煦一分犹豫都没有的滑跪惊呆了。他想从对方的表情分辨他是真心话还是嘴皮工夫,但肖煦长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他目带恳切地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他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加之肖煦平时也不是爱耍滑头的性子,所以意外归意外,李老师也很快接受了他的检讨,心里的不快一扫而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自己能主动认识到错误,老师感到很欣慰……”
虽然教的是数学不是语文,但经过多年的班主任生涯历练,李禾苏早就练就了一身给学生做思想工作、打鸡血和灌鸡汤的本领,尽管不用再批评逃课的学生,也依然滔滔不绝旁征博引地给他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一直讲到上课铃响还意犹未尽。多亏听训的是肖常礼,如果是肖煦本人在,恐怕屁股下早长出锥子来了……
肖常礼回到座位上,快速看了一眼手机。
经过考虑,肖常礼对张秘书说的是自己嗓子炎症肿痛,不方便开口说话,需要在家休息两天,万一公司有重要的事,可以先发信息或邮件联系。今天来学校,他只带了肖煦的手机在身边,把自己的手机和工作手提都留在家里,让肖煦如果看到有消息就转发给他。不过,直到刚才,肖煦也没有动静,估计那娃不用上课正在家里开心得很。
刚刚接受了班主任教育洗礼的肖常礼给肖煦编了好几条信息,提醒他别以为自己没来学校就不用学习了,今天的作业得他自己完成。
高中生的日子就像简单的流水账,老师没有突袭测试,肖常礼也不用拿捏答卷的尺度。下课了凌知云和沈奕勋就跑过来找他,除了对他上台做出来数学题表示佩服外,聊得都是他不知道怎么接的话题,但那俩人对他的沉默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两个人你来我往说得高高兴兴……
就在他以为替儿子上课的第一天就要这样平安无事地度过时,事情来了。
他梅开二度被李老师叫了出去。
“肖煦,我问你,你和一班的曹妍平时往来多吗?”李老师一脸严肃地问。
肖常礼摇了摇头:“怎么了?”这个名字听上去像个女生,而据他对自己儿子的认知,肖煦应该没有什么很要好的女生朋友。
“老师可以相信你说的是实话吧?”李禾苏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肖煦的眼睛,似乎想抓住他哪怕一丝躲闪或迟疑。经过方才课间的谈心,他刚对肖煦有了一定改观,以前觉得可能是家庭条件太好的学生都容易有不求上进的通病,管又不太好管,现在则发现他也是很尊师重教的,所以一点都不希望看到他突然又来个大背刺。
和之前课间相比,李老师现在的表情才像是真正的“风雨欲来”。肖常礼暗暗寻思肖煦除了逃课外还可能会闯什么大祸:“李老师,你有话就直说吧。”
“曹妍平的爸爸现在在校长室,他说你欺负了他家女儿。”李禾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曹妍平怀孕了。”
什么?肖常礼的脸上露出了自昨天以来最呆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