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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疑心

    红英堂堂口。

    潘太爷从供桌上取出三支香,放在烛火上点燃,香头火星闪烁,冒出袅袅白烟。他双手持香,高举过头,朝神龛内的关公像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仔细将香插进香炉。

    言麟之跪在神龛下,微微垂着头,鬓角的汗珠一颗一颗滚落,湿透青白色的褶子。

    他已经跪了一夜,膝盖被钉板扎得血肉模糊,后背血痕错落,斑斑点点犹如坠入雪泥的朱梅,猩红刺目。

    潘太爷上完香,由芳儿扶着,悠悠走到言麟之面前。

    “你气性真正越发地大,到现在也不肯向我讨饶。怎么着,是不是怨我叫王齐攀咬孟小姐,生着我的气呢?”他一边说,一边抚摸言麟之的后背,金戒子沿伤口划过去,挤进翻开的皮肉里,用力碾压。

    言麟之浑身哆嗦,苍白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麟之不敢。”

    “你私底下跟陈巨仁密谋,明面上与王仲昌拉扯,搁我这儿演吕布戏貂蝉,还有什么不敢的呀?”

    言麟之忍住痛楚,双手紧紧扣住钉板:“……邀请函由陈巨仁一手操办……惹来警察的真不是我……”

    “他现在冷冷地在底下躺着,任你如何污蔑也张不开嘴解释半句。不过,他临死前倒是向我透露了些东西,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言麟之不做声。

    潘太爷见他这般嘴硬,不由得眼神发狠。

    这少年八九岁起跟着他,养在身边十二三年,却是那些野孤里面最捂不熟的一个。

    先前他若不听话,狠打一顿或者关上房门教训一晚,第二天还是乖巧的金丝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有了旁的心思。像是他姐姐走了之后才变得桀骜不恭,又似是更早就生了二心。

    按照规矩,这么个祸逆,应当尽早除去。

    偏偏他戏台上的工夫惹眼,将自个儿唱得名扬梨园,人尽皆知。

    如今各路权贵对他趋之若鹜,倘若这个时候动手,红英堂免不了触犯众怒,后面的路也并不好走。

    不止如此,他的玲珑趣味还在闺房隐秘之处。不怪那些老爷、将军甘作他裙下之臣,凡是尝过他床上的那些手段,便是食髓知味,销魂难忘。

    心底里,他自己也舍不得杀他。

    算一算,自从允许他为红儿复仇,已有小半年没有碰过他的身子。

    在外面的这些时日,他混得如鱼得水,先有索靖山为他捧台,后有蒋威凯为他护翼,他让姓蒋的差点玩去半条命,才至挑起督军府的内讧。

    如今这小畜生还吃着回头草,却不愿意再宽衣解带服侍他。

    待他连那姓蒋的都不如!

    想到这里,潘太爷不自觉加重手上的力度。惨红的鲜血汩汩而下,他枯黄的眼珠睁了睁,放出瘆人的光亮,兴奋极了。

    言麟之牙龈咬碎,身体绷得紧紧的,纵使后背血流如注,始终一声不吭。

    他知道潘太爷在诈他。如果陈巨仁果真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也会被他灭口。

    陈府的宝贝现今都在他手里,纵然老东西对他起了疑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能拖延时间,等王仲昌逃回宁城……

    “罢了,罢了。咱爷俩儿何至于闹到这步田地。陈巨仁和王仲昌的事,就算过去了。”

    折磨一阵子,潘太爷有些疲乏,泄气似的摆摆手,芳儿便扶他在太师椅落座。

    言麟之膝盖下面的钉板也被撤走,身上的痛楚顿时全部消散,猛然松神,他浑身瘫软一般倒在地上。

    “多谢阿爷……”

    “麟儿啊,我到底是心疼你的。有些事你可以不对我说实话,但你要清楚这背后的代价。从今儿起,你别再往外跑了,好好在堂口将养身体。待陈府的案子告破,雁儿那边稳住王仲昌,我再帮你对付索氏父子。你看可好啊?”

    言麟之神色一振:“阿爷不帮我了?”

    潘太爷叹道:“要等时机。”他嗅了嗅被芳儿擦干净的一只手,语重心长道,“麟儿啊,别怪我拦着你复仇,你耗费这么些时日既不得手,红英堂也不能陪你继续冒风险,是时候换个思路啦。”

    话说得委婉,但是言麟之听得明白:红英堂打算摘身事外。

    “红英堂是阿爷的,阿爷做的决定麟之绝无异议。只是王队长在堂口做客几日,放心不下红云楼的生意,托我向阿爷转达归家之心,想询问阿爷什么时候空闲,他宴请作别。”

    潘太爷冷笑:“我前脚刚说不同你算王仲昌的账,你后脚就拿王立志打算盘啦!你个小孽畜,一听见警察要抓孟小姐,狐狸尾巴倒是片刻也藏不住。真当我舍不得动你?”

    言麟之真诚道:“阿爷,您是否考虑过,王老板能诬陷小孟成功,也就能拖红英堂下水?他现在是头牌证人,在警察面前说话很有效力。万一我们将王队长留太久,惹恼了他,红英堂反受其害。”

    “王齐几斤几两,我自有分寸。”潘太爷“哼”了一声,斜眼看他,“你这个犟种倒是多情。为了孟小姐费尽心思,人家压根却不晓得。就算晓得,恐怕也不屑领你这番情意。毕竟真正高门大户的小姐,又怎会跟下贱的东西厮混一起。”

    言麟之默了一下,温温笑道:“小孟是严会长的表妹。阿爷做生意,不好得罪严会长,为什么偏与小孟过不去?麟之想不明白。”

    “她果真是严会长的表妹吗?”潘太爷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且我养的狗,却向着别人摇尾巴。换做是你,该当如何啊?”

    言麟之握紧拳头,尔后又松开,脸上笑意不减:“麟之正是冲着小孟的身份,才与她结交,本意是作阿爷的生意着想。想着……”

    “行啦!别在瞎话里混糖霜,听着腻得慌。”潘太爷摆摆手,让芳儿别再擦,“她什么来头我自会查探清楚。左右关在局子里,有的是时间慢慢儿查。”

    趁芳儿往旁边退开两步,言麟之摇摇晃晃站起来,拿了已经染满血迹的手帕揩了揩手,然后走到潘太爷背后,轻一下重一下地给他捶肩。

    “阿爷,复仇和小孟都不是最要紧的,对麟之来说,最要紧的是救出虎子,让阿爷父子团聚。”

    “呵呵,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潘太爷往后瞥他一眼,身松意懒道,“青儿昨日递来消息,还说我儿近日很是会爬,稍不留神就惹得几个老妈子挨训吃。他既在督军府当祖宗,就让姓索的再替我养些时日。不着急,不着急。”

    “索靖山心狠手辣,他善待虎子纯为作饵,哪天原形毕露要谋害虎子,阿爷真的不担心?”

    “担心?”潘太爷的眼皮掀开一道缝,转而又沉沉闭上,舒服得摇晃着脑袋,“眼下督军府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儿还有闲工夫对一个襁褓小儿下手。别忘啦,陈氏的命案还没破呢。正经该他们担心。”

    “如果顷刻变故,来不及——”

    “青儿还在里面照应着,忧虑什么呀。”潘太爷悠悠打断他的话,神情惬意。

    见他油盐不进,言麟之无话可说。

    享受了一会儿,潘太爷终于心满意足,招招手,让芳儿扶他起来。

    “麟儿,你回头再咂摸咂摸。若是哪里想通了,就让芳儿找我传话。今儿你也别跪了,回去休息吧。估摸警察署马上要有新的消息,准备看好戏吧,哈哈哈哈!”

    言麟之望着潘太爷走远的背影,嘴角慢慢勾出一个冷笑。

    *

    督军府大楼内,招商办公室还亮着灯。

    东燕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转头看见若青还伏在案上奋笔疾书,不由走过去,“若青姐,还不下班吗?”

    若青停下笔,抬头朝她笑道:“斯奈德的货单我还要再清点一遍,你先回去吧。”

    “嗯。那若青姐也别太晚,我先走了。”

    “等等。”东燕刚要离开,若青却又将她叫住,“最近城中风声鹤唳,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她转头对邻桌的青年说道,“天木,你送东燕回家。”

    “啊?”天木从图稿资料中抬起头,“我还在做铁路通车的具体方案,恐怕走不开。”

    若青道:“明天再做吧。去送送东燕。”

    “不行啊,方案明天一早就要送给少帅,今天必须得做完。”

    天木的推辞让东燕红了脸:“若青姐,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若青却坚持道:“这样吧天木,你送东燕回去。我替你做方案。”

    天木挠挠头,为难道:“真不行啊若青姐,少帅说过方案保密,必须我亲自完成。”

    若青笑骂道:“一个男人,推三阻四。你尽管去,少帅要是责怪下来,我给你兜着。”

    “嗳!”天木突然灵光闪现,“不如这样,若青姐,你还有什么没做完的,我帮你做。你去送东燕,正好你们顺……”

    “我自己回去不要你送!做你的方案吧!”东燕打断他的话,愤怒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哭腔。

    “唉?这……”天木一脸茫然。

    “愣着干什么,快追啊!”若青直接将他抓起来,一起追了出去。

    办公室的灯终于熄灭,窗外的松枝轻轻摇晃,闪过一道幽暗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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