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鬼的意识也随着白塔的坍塌陷入虚无。
再睁开眼时,她站在一间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她看见了靠在病床上的谢貅。
他怎么了?
她之前看见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他的精神图景崩塌了?
雅鬼蹙眉。
她刚想进去,一个过路的医护人员走过来拉住了她,一脸不悦:“向导小姐,如果你没什么事就不要再来这里了,会干扰到病人恢复的。”
雅鬼勉强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我身为搭档也不能来看看他吗。”
对方一脸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你们的匹配度不是已经降到0%了吗,搭档关系早就已经解除了,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位哨兵现在的确很厌恶你,他精神没有彻底崩溃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你想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傻子吗?还请你不要再来了。”
这位小姐已经三番五次跑过来了,每次过来病人的状况都会变得更差,实在让他们很困扰。
雅鬼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0%?厌恶她?
这怎么可能?
自从她发现她和其他人匹配度永远只有30%的异常后,她就在导师的帮忙下进行过试验,最终发现她和其他人的匹配度是依据她对对方的好感程度变化高低的,影响了她体内某种特殊的激素水平,从而对匹配度结果产生影响。
而30%大概相当于一个初始值。
她无法想象自己对谢貅的好感会降至负值的状态,但也不排除……对方对她厌恶或恨至极点从而导致0%匹配度的可能。
但是,开玩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不、可、能。
雅鬼一时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们之间的变得面目全非的这一切。
但看着穿着病号服一动不动坐在病床上,眼神空白的谢貅,她不再想莽撞地闯进去把扯着他的衣领或者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质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真的像个脆弱的花瓶,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来。
她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她内心存在着恐慌,她害怕她的靠近真的会对他造成什么刺激,毕竟精神世界彻底崩溃变成痴傻不是说着玩的。
虽然不知道他目前意志的“白塔”崩塌却不知因为什么好像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于是她打算先离开去寻找其他知情人,先搞清楚到底什么状况再谈其他吧。
她也需要对症下药才行呢。
病房内的人却叫住了她。
“雅鬼。”
雅鬼看着他眼神中明显叫她过去的意思,还有那充满恶意的笑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病人主动开口,那位医护人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主动离开回避了他们的谈话。
雅鬼推门走近病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在床边的椅子上落座。
谢貅手撑着虚荣的身子,一点一点地靠近她,直到两个人的鼻尖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呼吸交织,仿佛回到了昔日那种令人悸动的时刻。
他口中接下来的话语却打破了雅鬼的臆想。
“你怎么、还没去死呢?”
一字一句,宛如阴冷的毒蛇红信攀附上脖颈,令人脊背发凉,如坠冰窟。
说完他就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像是看见都不想看见她。
雅鬼面无表情地僵坐着。
待令人窒息的心脏撕裂感渐渐褪去、肺腑重获呼吸后,她内心深处真真切切地浮现出一个疑问。
他真的是谢貅吗?
还是说,人都是会变的。
她突然蹦出了一个更为恐怖的念头。
“她”又真的是她吗?
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如此恶劣,这绝不可能是短时间内的事情,她怎么会让事情一步一步,发展到如此无可挽回的地步呢?
她终于明白心中一直存在的强烈荒谬感从何而来了,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一个强行给她安排的、富有针对性的剧本啊。
雅鬼如释重负地笑了
她站起身,将床头的花取出放在一旁,将花瓶提至半空,然后轻轻地松开手指。
“砰——”花瓶四分五裂。
她挑拣出其中最顺眼的一块,捏在手里。
听见动静的“谢貅”已经掀开被子,大概也是察觉到了她想做什么,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此刻在她眼里,对方只是一个披着“谢貅”皮的怪物。
“亲爱的……”雅鬼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手上动作却毫不留情。
制住“他”想要逃离的动作。
锋利的瓷片划破颈动脉。
血液飞溅。
雅鬼脸上被溅到星星点点的血迹,她笑着伸舌舔去唇边的一点。
她如何能百分百确定这个“谢貅”就是假的呢?
万一她把真的“他”杀死了呢?
她当然不能确定啊。
除了直觉,她什么依据都没有。
可是……那又怎样。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给杀死他找一个理由罢了。
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都该死。
死了就好了。
抚摸着带着余温的躯体,雅鬼唤出她的精神体兔子。
想必这会是一顿美餐吧。
-
食指传来一股剧痛。
谢貅睁开眼睛。
一只奇怪的生物正蹲在他身前,咬着他的食指不放,已经快要咬断了,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看“她”体型像是个人类,可脑袋上又长着两只兔子耳朵。
……兔子。
谢貅心中一惊,尽量不牵扯到食指伤口地蹲下身,完好的右手轻轻拂开面前这人遮挡面孔的长发,将其别到耳后。
露出那张让他无数次心生荡漾的脸。
无比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猩红的瞳孔、尖利的牙齿和那凶狠的神情,宛如一只最原始的野兽,唇瓣与下巴沾满鲜血,绮丽又充满非人感。
谢貅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呼吸一窒,连食指上的剧痛都不算什么了。
“雅鬼?”他抚着她的脑袋,呼唤她的名字。
冥顽不灵的人仍然紧咬着食指不放,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你还会清醒过来吗?
满心的疑惑与不解,也只能吞入腹中。
他们此时身处一个房间里,看布置应该是在防护区内,谢貅扫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能帮助他取出手指。
对不起了,他默念一声,然后一个手刀劈在雅鬼后颈上,成功让她陷入昏迷,再小心翼翼地掰开牙口,取出食指,消毒、包扎。
清理干净雅鬼脸上的血,他将她抱到沙发上,她随时可能醒来,他也不敢离开这个房间,静静坐在旁边看着她。
谢貅伸出手,顺着柔软覆满毛发的兔子耳朵一路摸到没入头发的耳根处。
他轻声叹了口气。
不是恶作剧,这对兔子耳朵的确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的指甲也变得锋利而倒勾。
是被精神体影响同化了吗?
还是被污染了?
她还从未跟他提起过,她的精神体为何这般特殊,连这些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从何探究而起。
脑海中思绪纷杂,又想到她等下醒来后肯定会很不听话,想要攻击他,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找出一样物品放在一旁。
只是放在了一旁。
虽然知道不可能,内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存了点渺茫的希望。
希望能看到一个清醒过来的雅鬼,一个拥有自主意识、不被野兽本能所操控的她,一个会朝他露出温柔的、狡黠的笑容的可爱鬼。
他不安地等待着,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结果的囚徒。
这希望最终还是破灭了,醒来后的雅鬼第一反应就是张口咬他,双手也一齐上阵,被谢貅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并且将她的双手反绑到了身后。
刚才找到的绳子派上了用场。
手被束缚住,雅鬼愤怒地瞪着他,龇牙咧嘴的,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响动,又开始想用脚踢他,被谢貅用手臂按住。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谢貅单膝下跪在沙发前,眼神哀伤,说出的话语仿佛对方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刻意忽略了她眼中那活生生的嗜血的欲望。
雅鬼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食物”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还用一种奇怪的、莫名让人心慌意乱的眼神注视着她,但仿佛也渐渐被这股温柔而又绝望的情绪感染,平静下来,不再乱动。
但或许只是野兽明白了挣扎无用,一时的伪装与示弱,实则随时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给予致命一击。
“你还会变回来吗?”
她歪了歪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陷入沉思的谢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张开双臂将雅鬼拥入他的怀抱,像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一样紧紧地抱着她。
几分钟后放开她,将她绑在一张椅子上,推门走出房间。
3231疏导室。
这里是防护区内办公楼的第三层楼。
除了身后门内时不时传来的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整个楼道,或者说整栋大楼,都寂静无声,通过走廊可以看到外面的空地与训练场,也是空无一人的。
他顺着走廊向右走,依次推开那些紧关却没上锁的门,都不出他所料,空无一人。
谢貅的心突突地跳着。
他突然明白,他不该离开雅鬼的身边,应该时刻守着她。
他立马转身往回走,身后的场景却变了——走廊中间出现了一扇白色的门。
洁白无瑕,却不知这扇门背后,会是多么的浓重的黑暗,将人吞噬,不剩皮毛。
没有时间犹豫,谢貅握住门把手将门推开。
门的后面还是一扇门。
再打开。
还是一扇门。
谢貅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不停重复开门的动作,在他感觉自己都快要迷失这这无尽的长廊中时,他突然又回到了正常的走廊。
雅鬼所在的3231疏导室的门打开着,房间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