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栗知知道,自家夫君话不多,但对那档子事热情高的可怕,花样极多。
晚上折腾了好几回,温栗知累的一动不想动,耷拉着双眼,软绵绵窝在谢以忱怀里,脑中迷迷糊糊想着:如此夜夜都要这般辛苦,那也委实太可怕了,难道习武之人都是这般精力旺盛?白日里在军营操练也丝毫不影响夜里?
啧啧啧!
事实上于谢以忱来说,已是收敛至极,想着明日要进宫谢恩,不宜太放纵。
次日一早从谢以忱怀里醒来,温栗知浑身都像散架了一样酸痛,她抬手揉了揉眼,欲要起身,却被人箍得更紧。
……
温栗知怨嗔地仰起头,看见谢以忱俊美矜贵的面孔,心里气就消了一大半。
不得不承认,京城女子传言是真的,谢家世子爷俊朗清逸,一表人材,既有书生的翩翩风度,又有男人的倜傥阳刚,温润又凛然。
她伸出手,指尖触了触谢以忱的鼻梁,见他睡得熟,又偷偷往上滑,抿唇笑着拨了拨他浓密的眼睫。
谢以忱常年在军营,警惕性极高,睡眠极浅,任何一点声响都不会错过。他故意闭着眼,倒要看看这只小猫能做到什么程度,下一秒,栗知忽然往上蹭了蹭,在他唇角轻轻地亲了一小口,又羞赧地往他脖颈上蹭,手臂也紧紧环住他。
谢以忱强装镇定,自己的小世子妃唇又软又暖,肆意点火,时常不经意便考验他定力!
谢以忱的眉眼向来寡淡冰冷,唯有入睡时才褪下那层冷漠,显出几分少年时的模样。她望着他微皱的眉头,指尖在锦被上划了下,末了又轻轻收回了手。
辰初时分,东院暖榻尚存余温。
直到屋外传来细碎脚步,福升在门外低声禀报:“辰时已过,车驾已经备好。”
谢以忱睁眼,先看她一眼,眸色未醒便已沉。
两人整装梳洗后出门。
车中寂静,唯有车轮碾地声与偶尔帘外的风响。
谢以忱坐在她身侧,眼神直勾勾攫在她身上,那双桃花眼微垂,手里攥着一方刺绣香帕。
温栗知本无惧宫廷权贵,但今日要见的是昭太后—— 那个在前朝风浪中始终立稳脚跟、如今仍权柄不减的女人。
当今太后与当今圣上并非亲生母子。
圣上乃先帝淑妃所生,淑妃难产而死,寿康宫昭太后乃先帝皇贵妃,是当今圣上名义上的母亲。
后宫纷扰复杂,先帝颂后因权谋太子之位被安置冷宫,家族势力削弱,昭太后能在无所出的情况,在宫斗中位至皇贵妃,稍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当今太后断然不是不争不抢的善类。
思及此,温栗知暗自深吸了口气。
谢以忱静静观察着,瞧出她担忧,低声道:“世子妃别怕,有本世子在。”
马车在乾清门前停下。两人分道,谢以忱进御书房面圣,而温栗知由内侍引往寿康宫拜见太后。
*
寿康宫内香雾缭绕。
传闻太后近年明面上稍稍有放权的趋势,不太过问正事,潜心礼佛,所居之地多素器素香。
温栗知初入时便闻见那股混着龙涎与白檀的香火气,薄如水雾,却直沁人心。
她稳步进殿,面不改色地行礼,旁边婢女玲珑恭敬道:“世子妃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愿太后皇后凤体安康,万福金安。”
“起来吧,赐座。”太后开口,声线缓慢,温柔中自有分寸。
行完礼,抬眼之际,果然瞥见皇后正坐于次席,眉眼含笑,却不露一丝情绪。
幸得玲珑机灵,否则若是落了皇后的礼,难保皇后会心中不快,引起事端。
太后一身暗金织佛袍,手中拨着念珠,看着温栗知慈祥地点了点头,满脸爱怜道:“与你母亲一样,是个端庄娴静的,哀家瞧着,和忱儿极为相配,是门好姻缘。”
一旁,皇后笑着接话:“臣妾早就同太后说过,世子妃端庄有礼,是个良配。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殿中坐了四人,温栗知投过去一眼,仅凭衣服首饰便猜出几人身份,除太后与皇后,还有贞妃及她的掌上明珠明玉长公主。
“这便是世子妃?”那长公主声音娇矜,打量温栗知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上下打量了许久,忽得轻嗤了声,“看着是貌美,可惜听闻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忱哥哥英俊潇洒怎会…”
太后未言,倒是贞妃先低声斥责:“明玉,不得无礼。”
皇后随即笑着介绍:“这是贞妃的爱女,明玉公主。”
朱明玉是贞妃的女儿,也就是昭太后的孙女,古灵精怪,很是受太后喜爱,日日住在寿康宫,虽还未到年纪,太后就已经封了安宁郡主。既如此受宠,她这般口无遮拦也不是没有底气。
温栗知微颔首,面上无波,她向来不喜在口舌上逞一时之快,更不欲与这位公主计较,先前听了不少传闻,说是这位安宁郡主知晓父皇要赐婚给世子后,闹了好一通脾气,还绝食抗议,但圣上另有考虑,便破天荒呵斥了公主,还罚她月余不许出宫殿半步。
今日来没想到她也在。
真真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安宁郡主看起来怨气颇深,像是咬住了什么骨头般,不依不饶,怼个不停:“王妃瞧着温温吞吞的,沙场中杀敌的血腥之气怕是一分未沾,与世子当真能合得来?”
温栗知仍不语,只转首看她片刻,忽而轻轻歪头,露出半分笑,打起手语,玲珑在旁复述道:“世子妃说,这些年在京中,久闻安宁郡主盛名,听闻郡主也曾随君南下,体恤犒劳边关将士?”
朱明玉漫不经心端起茶盏,白她一眼未做回答。
冷了片刻,皇后解围道:“明玉从小不喜金玉,喜练武,边外去过几次。”
哦,原来如此。
自家夫君作为枢密院世子,常年在外征战,这安宁郡主也曾随君南下,想来这南下缘由定是有几分跟自家夫君有关,所以今日才如此针锋相对。
且这位安宁郡主字里行间,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她既是庶出又不言语,何以能配得上世子殿下,偏偏公主自己又喜习武,那不就是在变相说自己很配?
啧啧啧!看来自家夫君在外面惹了不少风流债呢。
温栗知心里冷笑了声,端着茶盏斯斯文文很有教养得小抿一口,看了眼玲珑。
后者立马会意,说道:”我家世子妃说,安宁郡主英姿飒爽,她很是佩服,不过京城王公贵族千金小姐们素来都是以太后和皇后娘娘为礼仪典范,学习如何端庄贤良,如何持家,如何夫妻和睦;且世子殿下平日里在军营与属下开口闭口都是聊军务,回到府中,自然想寻得一片清净,作为妻子,跟夫君聊聊家常,嘘寒问暖,想必更能让殿下身心放松。”
其实这番话并非温栗知本意,她对于闺秀要做女工,熟背女训,体贴夫君,端庄持家等等满不在意,闺秀们为何非要遵守这些条条框框,为何非要围着夫君,这也太不平等了些!
但现下这位郡主句句带刺,挑的她不舒服,非得调侃两句才解气!
果然,安宁郡主脸色一变,这世子妃还真是巧言令色,身边跟着的婢女也都牙尖嘴利!骂人不带脏字呢!
这不就明晃晃在说世子殿下回到府中和妻子有的是乐子,夫妻感情好得很呢,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个外人评头论足。
噎了噎,还未开口,太后在旁边轻声道:“哀家也说过,忱儿性子寡淡,不喜与人深交,且你与他自幼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他既选了你,定是对的。”
众人一时无语,这位世子殿下名声在外,平日里却不苟言笑,甚少与家眷闺秀言语,为了娶温家四小姐可是下了几番功夫,如今心愿得偿,定是享尽闺房之乐的。
温栗知垂首应声,眼波中却轻轻荡过一丝笑意。
她虽未言半句狠话,却将那位“自觉知根知底”的安宁郡主怼得再也无言,皇后也不由微垂眼睑,掩下嘴角笑意。
*
御书房内,炉烟轻袅,窗外槐影斜落,映得殿内暖意沉沉。
元绪帝拿着一份刚批完的奏折,又随手翻了翻下一封,眼角却余光不时扫向殿中立着的青年。谢以忱站姿一贯挺拔,身上虽无半点军服威严,眉宇间却还是惯常的冷肃清明。
“新婚如何?娶了世子妃,心里很高兴吧?”元绪帝状似随意地一句,带着点难得的揶揄意味。
谢以忱眼睫微敛,轻声道:“谢陛下成全。”
“记得就好,有时间进宫陪朕下下棋。”元绪蒂将奏折一拍,“听闻世子妃进府不过一日,便主张修缮启安堂,言辞不卑不亢,极有主见。你可别告诉朕,你连她在府里布置什么都不知。”
谢以忱神情未变,倒也不否认:“她乐意便好。”
元绪帝有些无言。
这场赐婚起了些波折,原本定下是温四小姐,左不过皇后和温家主母一心觉得四小姐是庶出,不合规矩,这有什么打紧,他那个性子,眼里除了四小姐哪还瞧得见旁人。
元绪帝看着他沉静如水的神色,不由得笑了一声,语气里竟带上几分慈和:“世子妃是你自己想方设法才娶到东院的,千万不可薄待了。”
谢雨辰没接话,只微微颔首。
元绪帝知道他性子寡,便自以为贴心地转了话题,说起用兵之事。
时近晌午,元绪帝与谢以忱才一道出了御书房,知温栗知不喜繁琐,便推脱没留在宫中用膳,径直去了寿康宫接温栗知。
日正当中,寿康宫前玉阶蜿蜒,照得地面一片灿白。
温栗知步履安稳地随着宫人往阶下行去。她神情如常,眉眼间瞧不出一丝疲于应对的乏意。今日进宫谢恩,虽到底没怎么出口为难她,却也各藏机锋。
台阶下至中间,视线却不巧被一抹反光晃得微微失焦,一时眼花,下一瞬,脚底踩空,她重心一晃,身形顿失平衡——
还未来得及惊呼,腰间忽然被一股力量猛然收紧。
温栗知整个人被稳稳揽入怀中,天旋地转间撞进熟悉的胸膛。近得几乎能闻见他衣襟上淡淡的冷杉香气,还带着些未散的风雪味。
谢以忱神色未变,目光沉敛如水,臂弯却牢牢将她护在胸前。
朱明玉:“……”
无语!
好好好,明晃晃在本郡主面前秀恩爱!
阶下随侍的内侍与宫人皆惊,面面相觑,一时耳热,不知是否该退避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温栗知呼吸微滞,面颊渐染红晕。她尚未稳神,却被他扣着腰,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口,一动不动。她睫毛轻颤,羞赧地不敢抬头。
其实晃的那一瞬,玲珑和春笙便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扶,可没想到世子殿下速度如此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嗖地一下就抱起自家世子妃。
她未发声,只动了动唇,抬眸撞进他漆黑深幽的眼眸里,此举实属无心,但余光瞧见朱明玉臭成猪肝色的脸,心里莫名得意,也不是说为了争宠或是雌竞,她方才在殿内说的再多都不如自家夫君这一抱让郡主心服口服。
谢以忱低头看她,眼里波澜不兴,声音却低沉压得很轻,像压着一分未消的惊色:“世子妃走路该当心脚下,若是摔了碰了,可如何是好?”
话落,他忽而俯下身,一把将人横抱起下了台阶,落地极轻,宛如风掠柳枝。
温栗知一怔,手无处安放,指节紧绷,不知是该推开他,还是继续维持这并不妥当的距离。
这可是在宫中!
太后坐在穿下瞧见这情景笑得合不拢嘴,打趣道:“哀家所言不虚吧?忱儿对世子妃真心可鉴。”
皇后赔着笑脸:“太后眼明心亮,臣妾佩服。”
在殿里听到此消息的元绪帝也愣了一瞬,随即会心一笑。
温栗知闻言松开他衣襟,冲他弯唇笑着抬眉。
谢以忱难得没绷脸,扯唇淡笑
却无一人不将方才那一抱收入眼底。谁都明白,世子殿下虽寡言冷面,方才那动作却来得极快,甚至不容迟疑,足以见两人夫妻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