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姝璘全神贯注地帮他将裹帘掀开,每看一眼裹帘与伤口的黏连处,张姝璘总会不自觉闭上一只眼睛,她倒是没听到他吭上一声,倒是与那半夜哼唧的人,不太一样。
眼神全盯着朱祐璟患处了,裹帘已被她完全褪去,她看着朱祐璟这伤口处若再严重些,都要见骨头了。
张姝璘想用清水给朱祐璟清洗一下伤口,但是这侧帐中除了朱祐璟所躺之处有水,想想还是作罢了。
再说了,先前一次包扎,李大夫应是给他清过创面了,她望着手中的裹帘,再望望朱祐璟手臂上的血。
这裹帘缠在一块,张姝璘总不能徒手撕开吧,犹豫了会儿,还是蹲着挪到屏风处,站起身来,微微欠欠身子,对着屏风内的人说道:
“殿下,妾去取剪刀。”
没等朱祐璟回应,她便出了侧帐,今日刚好绣了会儿针,不然这军中有剪刀的地方,即便是有,那也是在李大夫处了。
张姝璘拿着剪刀便进来了,还未越过屏风,张姝璘便以旧姿,蹲在浴桶旁,将手中的裹帘剪出一小块,将撕拉裹帘产生的少量鲜血抹去。
朱祐璟此刻并未看她,今日不知怎么了,回到营中就有些乏了,一入这浴桶中,眼皮便睁不开了,方才张姝璘在侧帐外,叫他都未曾听见。
安静的侧帐中出现了“啵”的一声,药罐被张姝璘打开了,她右手拿着药罐,左手虎口处落在朱祐璟小鱼际处,这一动作让朱祐璟转头看了她一眼。
张姝璘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擘指轻捏着朱祐璟小鱼际处,缓缓移动,直到举到她满意的角度。
朱祐璟右手已握紧拳头,收回视线,看着正前方微微低头,下意识看向了某处。
她将药罐倾斜,抬眼看向朱祐璟,“可能有点疼,殿下忍耐一下。”
虽只看见朱祐璟的后脑,张姝璘便接着用右手食指敲打着瓶口,药粉从瓶口散落在朱祐璟在伤口上。他这伤口还有点长,张姝璘需得多次移动手臂,才能保证每处都有药粉。
朱祐璟无法忽视她擘指触摸手掌的存在,逼着自己闭眼,显然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不愿的动作。
她将药罐举在空中,眼睛一直在朱祐璟患处,仔细查看还有无遗漏的地方。她把药罐放在地上,拿起裹帘,松开了方才触摸在朱祐璟,小鱼际的那只手,他的手本就搭在浴桶上,自是不会突然掉落下来。
用裹帘一圈一圈将患处包裹好后,系了结后便转身要走,她蹲着踏出一小步,便听见了朱祐璟从浴桶中站起身来的水声,张姝璘闭着眼睛就本能地站了起来,刚走过屏风后,朱祐璟便叫住了她。
“夫人,这么着急跑?”
“不帮夫君拿下衣服?”
隔着屏风张姝璘单睁一只眼,虽也看不清什么,既然朱祐璟都开口了,她便在屏风内站定吧。帐内响起了水滴,滴落在桶中声音,听得张姝璘有些面红耳赤。
虽说她前世以嫁为人妇,但她可从未伺候过陈述慈洗漱,若是要说起见没见过那物,那必然是见过的,只不过本着她和世子,本就有着一层互利的关系,她当然是能避便避了。
“殿下,给。”
张姝璘手中拿着朱祐璟的里衣,递给他,接着将裤也递给他,张姝璘双手捏在一起,紧闭着的双眼还未打开,她并不想睁眼。
侧帐中水滴声未闻,却有了走动的声音,张姝璘掐了把虎口,睁开了眼睛,便对上了从另一侧出来的朱祐璟。
朱祐璟朝她看了一眼便出了侧帐,张姝璘紧随其后,她早早便洗漱过了,但方才那番行为,差点让她出了不少汗。
朱祐璟站在床前,见他上了床后,张姝璘这才也上了,她双手放于腹前,平躺着,身旁的朱祐璟很快便没了动静,张姝璘听着他那均匀呼吸声,想必的已经睡着了。
她虽表面上未和朱祐璟谈起他坠马一事,但心中仍有些愧疚在的。
闭上眼睛,便全是方才在侧帐中朱祐璟的声音,她还未能忘记他那狠戾的眼神,差点她就以为自己小命不保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昨日遇见陈述慈一事,觉得烦躁,加上天气有些热,便将被子放到了身侧。帐中的蜡烛早已被朱祐璟熄灭,张姝璘自是看不清这帐中一切,正侧翻身子,面对朱祐璟那边时。
遽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腰上,张姝璘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收起了小肚子,连呼吸都静止了。
不用猜便知这只手,是朱祐璟的,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后腰处,有些痒,张姝璘往后挪了一些。后腰没了痒意,她挪动时,朱祐璟的手掌刚好便能盖上她的侧腰。
张姝璘此刻更加不自在了,想着慢慢再往床里头挪点,朱祐璟本就侧着身子,患处的手被压在身下,放在两人中间。
他朝张姝璘那边微微起身一倾,整个手臂环住了她的后腰,一气呵成将张姝璘往他怀中拉。
他的这番动作,使张姝璘的眼睛在黑夜中瞪大了不少,可惜朱祐璟看不到她的表情。张姝璘被迫靠近朱祐璟,脸上能感受到朱祐璟呼吸时的热气。
朱祐璟受伤的的手,被张姝璘碰到了,有点疼,但他并未出声。
张姝璘纳闷了,朱祐璟平日里睡觉挺老实的,今日这是怎么了?她弓着腰,朱祐璟的手还在她后腰处,她呼气都小口小口的。
她轻声喊了声“殿下…”
那尾音轻得快听不见了,听朱祐璟并未有动静,她彻底失去逃脱的希望了。
“夫人,莫动,就这样睡吧。”
张姝璘将头往下低了低,便听见朱祐璟出声了。将手放在她腰后还真有些不适应,张姝璘被弄得不敢翻身了,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她当然知道受伤的那只手,在他们两人之间,所以她才进退两难。
许是腰上有些重量,张姝璘也逐渐闭上了眼睛。或许朱祐璟这只手,与祖母轻拍她背部作用是一样的。
半夜有些气温有些渐凉了,张姝璘忍不住向朱祐璟那边靠,但等到天色见亮时,朱祐璟便感受到了,张姝璘将他的手甩开了,朱祐璟睁眼去看她,她面向着朱祐璟身子缩成一团。
次日清晨她醒的格外早,身边的朱祐璟还在睡着,他背对着张姝璘。一睁眼张姝璘便想起了,昨日之事,她用擘指掐了掐食指,这时朱祐璟翻过身来。
张姝璘见此状况定是不敢动弹的,她还未来得及闭眼,便对上了睁开眼的朱祐璟。
她眼神上下闪躲,朱祐璟看着她上下眨巴眼睛,许是刚醒还有些不清醒。
她假装打个哈欠,朱祐璟也不揭穿她。他从床上起身,背对着张姝璘,他的半个身子几乎遮挡了张姝璘整个视线,她眼神飘到了朱祐璟肩上,想着他若是展臂的话,应该很长。若是拿陈述慈与朱祐璟相比,陈述慈表面算得上是有些书生气在身上,空有一身皮囊罢了。
反观朱祐璟,与他相处下来,虽然不允她的事儿满多,但是人胜在靠谱,这么来说他的臂展定是比陈述慈的长了不少。
视线跟随着朱祐璟起身,他走向了侧帐,张姝璘便不再看他了,又想起他莫不是进侧帐中是要披甲?
她从床上下来,往侧帐走,对里头的人说道:
“殿下,可需妾相助?”
张姝璘此时已将外袍披在身上,只听着帐中人应了下来。张姝璘便进侧帐中,她还未给人卸过甲,从前在家中,父亲回来也并未要求她有此行为。
张姝璘拿起明甲,有些吃力。却又不好意思看向朱祐璟。手上的明甲被人单手取走,是朱祐璟从她手中接过。
朱祐璟欲动嘴说些什么,就只见张姝璘转身便走了。
她什么话都没说便出了侧帐,到帐口寻来了双枝,既然双枝进去了,她就不必进去了。进去了叫双枝嘲笑她力小吗?
她才不进去呢,这往后谁愿意给朱祐璟卸甲便谁来卸。
难怪朱祐璟拒绝她给他卸甲,原来是她力气不大,提着这明甲着实费力。张姝璘手肘放置在桌上,右手撑着下巴,两耳轻微一动,身后传来了盔甲碰撞声,应是朱祐璟从侧帐中出来了,她回头看去。
见双枝站在朱祐璟身侧,她倒不觉得有些什么,只是身边两个小丫鬟的笑意有些藏不住了。张姝璘并未起身,朱祐璟见状便也出了帐中,双枝也跟在身后,朱祐璟出帐时,张姝璘听到了福儿的声音。
福儿大抵是在帐外等了有一会儿了,朱祐璟走后福儿便进来了。她心中嘟囔着再也不会主动提出为朱祐璟卸甲一事了。
福儿见她这副样子,定是夫妻俩有什么矛盾了,站在张姝璘身旁“咳咳”两声。
“姑娘,老太太,托我给你带句话,前些日子福儿没想起来。”
张姝璘侧耳听着,福儿便接着说:“这老太太说,夫妻没有隔夜仇,更何况那是世子,望姑娘做事之前,先想想张家上下。”
张姝璘本以为祖母会让福儿带些想念之语,没想竟是夫妻之道,张姝璘忍下心中烦躁。细细想来祖母并未说错。她方才的情绪为何而来?未免有些太无厘头了些,不停在心中重复“做好夫妻分内之事便好。”
若是祖母在身旁,定要狠狠同她讲讲着分内之事,那就要从郡王府上下讲起,先是这媳与公婆之间的关系,再是这夫妻之间的关系,再延伸到为郡王府添丁进口之事。
想到这些,张姝璘这偏头痛就找了上来,福儿见她这副样子,站在身后替她着按摩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