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朱祐璟归的甚早,她本来盘算着出门看看,那陈述慈还在不在城中。现朱祐璟以归营了,她想出去便难了。
他一回来便进了帐中与人商讨周遭征战之事,不止鞑靼一个部族进攻。她出帐后就没看见朱祐璟的身影了,若是他今日不在帐中,也好出门查探一番,陈述慈来此地是想干什么勾当。
她继续拿起了昨日还未绣完的手帕,福儿站在旁边,为她盏中倒茶。朱祐璟一谈便是一天,在那帐中就没出来过,绣着绣着心中便什么事儿都未想了,福儿自从将祖母之话带到后,便不再讲话了。
帐中很安静,时不时能听见剪刀被丢进小箩筐的声音,她总觉得有些不安,一个没注意便扎伤了自己,身旁的福儿抓起她的手,满眼都是心疼。
她倒是觉得不碍事,都是小伤。帐外天色很快便黑了不少,张姝璘手中还拿着手帕,见朱祐璟进帐后,手里的动作便停止了。
站起身来,福儿欠欠身子,双枝跟在身后,张姝璘虽将头微微低着,看不见朱祐璟的脸,但是能看清他的下半身,朱祐璟从她身边经过时,不禁想起昨日之见,将头低的更下了。身后的双枝接着,她表面平静接着绣着她的手帕。
福儿轻碰了一下张姝璘的肩,张姝璘抬头看她,福儿的眼神看向侧帐,张姝璘不以为然,反正她是拿不起朱祐璟身穿的盔甲,去了也是干看着,还不如等双枝出来。
今日朱祐璟回来的尚早,侧帐中热水本是备着给张姝璘梳洗用的,双枝很快便出来,朱祐璟好像从不留丫鬟在帐中伺候,基本上卸完甲便让双枝出来了。
不一会儿朱祐璟便从侧帐中出来了,刺绣的东西也让福儿收了起来,朱祐璟走到张姝璘对面的凳上坐下。
张姝璘抬眸看他,朱祐璟从昨日开始看她的眼神就以往日不同,看得张姝璘背后有些发毛。她站起身来,朱祐璟视线跟随着她,福儿见两人这番样子,转过身偷笑。
还要等着人将那侧帐中水换干净,她在这帐中那叫一个如坐针毡。朱祐璟不言,拿起手边的书,福儿走道张姝璘身旁说了什么,两人便进了侧帐中。
张姝璘进了帐中,净身入浴,福儿早就试过水温了,张姝璘站起,福儿将她身上的水拭去,穿上小衣,朱祐璟还在帐外,她加了件衣裳便出来了。
朱祐璟皱眉看着手中信件,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张姝璘坐到朱祐璟对面,两人也未曾有人开口说话,就这么僵持着,张姝璘手中无事可做,便抬眼看着面前之人。
想着今日李大夫该是归来了吧,今日就不用她帮忙换药了吧,福儿见只有两人在帐中,便在身后偷偷出去同双枝站在帐外了。
她的视线停留在朱祐璟患处,患处被里衣遮挡,不知今日这伤口可有渗血。朱祐璟捕捉到了张姝璘的目光,动了动受伤的手。
“今日李大夫还未归营。”
张姝璘眉毛上挑,她没听清朱祐璟说了什么,看向朱祐璟时,他眼神已落回手中的书上,她不解便开口道:“殿下方才所说何事?”
朱祐璟放下手中的书,与她对视,嘴巴微微翕动,“李大夫不在营中。”
张姝璘起身叫来帐外的双枝,拿出昨日李大夫给的金疮药,双枝接过张姝璘放在桌上的药罐,绿枝将朱祐璟里衣向上拉,红枝出帐回来,手中拿着剪刀和一个小罐子,放于桌上。
她看了一眼朱祐璟的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只不过红枝在掀开最后一层裹帘时,朱祐璟微微皱眉,双枝立马停手,站在身侧。
双枝皆低着头,红枝接着开口道:“殿下,都是奴婢的错。”
昨日她怎么没发现,朱祐璟还有此等表情,许是昨日太过于专注,并未注意他的表情。
“你们俩出去吧。”
张姝璘双手放置身前,看着朱祐璟说出这句话,双枝走了谁来给他换药?总不可能将福儿叫过来,那就只能她来换药。
双枝灰溜溜地出了帐中,朱祐璟向张姝璘挑眉,顺带眼睛看着患处,这副表情不就是表明了,要她来。
张姝璘将凳子搬近了些,坐在朱祐璟旁边,桌子不高,方才红枝替他掀开裹帘时,就差将整个腰身弯了下去。张姝璘坐下来桌子的高度,刚好到她上腹部处。
见方才红枝的力度引得朱祐璟皱眉,她便又轻了力,与昨日不同张姝璘边掀着裹帘便用嘴对着患处轻轻吹气,朱祐璟见她这个样子,嘴角微微有了些许弧度。
张姝璘这次算得上是驾轻就熟,或许是身份的不同,她并为抬头时刻盯着朱祐璟的表情。张姝璘昨日在侧帐中,即没有酒也没有清水,方才红枝出了帐外,将酒拿了进来。
张姝璘抓着朱祐璟的手腕,移到桌子以外的空地上,将酒倒在朱祐璟的伤口上,张姝璘儿时被父亲这样弄过,那时她哭得眼泪哗哗地流。
她不自觉便想去看朱祐璟神情,他表情竟没有任何变化,比方才看起来还要从容,按常理来说,应当是比将黏连处撕开更痛的。
张姝璘从胸胁处拿出手帕,轻轻将患处周遭的酒擦去。
手帕是素色的,帕角上头绣了一枝玉兰,张姝璘擦完便将手帕收回了胸胁里,接着给朱祐璟撒上药粉。
缠到最后一圈时,帐外的福儿与双枝也离开了,张姝璘剪断裹帘系上结后,将朱祐璟里衣拉了下来,把患处盖住。
这酒就放在桌上,看着就像没有打开一样,朱祐璟起身上了床,张姝璘也跟着上了,此时还不过酉时,两人便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此那日被朱祐璟从城中带回后,她是日日待在营中,甚是无聊。
躺在身旁的朱祐璟一言不发,她也没有张口的意思,心中光想着这陈述慈,来此处定是有什么阴谋。
算算日子与朱祐璟成亲,已两月有余。今日吩咐福儿将粮食大量放给城中与城外的百姓,这才避免了这城中产生饥荒,不过照这两个粮仓购买粮食的情况来看,支撑不了多久。朱祐璟摆明了并不想让她接触此事,这便让她有些为难了。
帐中烛光已灭,张姝璘闭上双眼,今日她学乖了,不再翻来覆去。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朱祐璟今夜注定不眠,今日在帐中与人商讨军中将士失踪一事,依旧没什么结果,看来得要他亲自去探探了。
那日幸得没伤到腿,朱祐璟闭目养神,他并没有张姝璘那般好的听觉,但是张姝璘提供接头信号甚好,便于他直接出帐。
三更,帐外传来鸟鸣。朱祐璟起身穿衣,腰上别着短刀,轻脚出了帐外。今日接头两人一言不发,推车交接的人,将车递给那女人便走了,张姝璘果真说的没错,是个女人。
那女人身后跟着几个黑衣男子,身形高大,像是特意雇的杀手。朱祐璟有一双好眼睛,虽然跟得远,但是他眼睛看得远,跟着那车后面,那车后面被其中一人在车尾绑了竹枝,用来抹去车辙痕迹。
他自小便有过目不忘之能,那群人对地势非常熟悉,一路拐了好几个弯,经过了好几个竹林,若不是朱祐璟记忆力超群,恐怕跟过去就回不来了。
最后在离营地十里处,有一座山,朱祐璟此前来过此地,此山荒废已久,便没在在意,没成想竟被他们所利用。
几人在离山不远处,将土车丢弃,从山上来了几个大汉,把车上两人抬到了山上,视野变得开阔,山中有个巨大的洞口,原先应是矿洞,无矿可采便搁置了。
待人上去后,朱祐璟跟在身后,靠近洞口时,有人看守,朱祐璟就站在原地,看样子军中的人都被送到了此处,他盯着看了半刻,并未有人进出,看门口的看守,精气神还挺足,应是刚刚才换过岗,看来洞中之人警惕心极高,戒备如此森严。
朱祐璟见等了半刻,无人出来便原地返回了,等回到帐中时天色已比出来时亮些。回到帐中时,他将火折子吹燃,用手遮挡往床上照,见张姝璘睡得正香,便将火折子盖熄了。
抹黑将衣服脱了,躺回了床上。张姝璘被上/床的动作吵醒,往旁边翻了个身,朱祐璟身体僵硬,幸好张姝璘翻个身便又睡着了。
张姝璘次日起来后,朱祐璟早已不见,张姝璘连忙出了营,福儿跟在身后,刚进城往城西那边的粮仓走时,半道正好撞上了迎面走来的陈述慈,张姝璘本想着跟着他并没有任何想要相认的意思。
陈述慈倒是迎了上来,还没寒暄两句,开口便是质问。
张姝璘引他到一处酒楼,刚坐下,陈述慈的脸色便难看至极,仿佛张姝璘若是不给一个合理解释,他今日便赖在这酒楼了。
福儿同陈述慈身边的小随从,在雅间外等候。
张姝璘前世便是知道陈述慈是怎样的人,才能在陈宅那种鬼地方生活下去,陈述慈这人最喜别人说漂亮话,虽人被说时总是百般拒绝,但是内心已经无比认同夸奖之话了。
张姝璘从胸胁处拿出手帕,摊开帕子,将食指包在帕中,生生挤出两滴泪,在陈述慈眼里,她此时已经泪眼婆娑了。
拿捏着手帕将眼泪抹去,抬眼看着对面的陈述慈,声音故意抖着说:
“若不是父母之命,我又怎会来到此地?”
言外之意,若不是父母之命,她又怎会嫁给世子呢。
张姝璘眼睛一眨,眼泪便顺势落了下来,陈述慈听完嘲笑地说道。
“可京城传的,这婚不是世子妃求来的吗?”
她倒是对陈述慈此话没什么歧义,但是此事只有她与朱祐璟所知,这京城谣言何来?
“公子看我过得好吗?这世子将我带到这营中来,生活多有不便,你最是了解我了,我怎么受得了这种苦。”
陈述慈倒是听进去了几分,张姝璘乘胜追击,“公子,璘儿对你情义,那一封封书信还不能证明吗?”
“若不是觉得此事对不起公子,又怎会一封信都不敢回给公子。”
她说这话便是要将陈述慈抬高,让他觉得她是迫不得已才嫁给了朱祐璟。这眼泪到有几分是真的,此时与他说话,胃中又起一阵痉挛,脸色也变得惨白。
陈述慈见她这副样子,立马心疼了起来。
“璘儿,若是普通人家我拿些钱财便可将你娶进家门,可这是郡王世子,如今我们已形同陌路了。”
听着陈述慈叫她“璘儿”,那胃疼得更甚了,眼泪也流得更多了。
张姝璘夺门而出,将擦泪的帕子丢给陈述慈便出了酒楼,福儿跟在张姝璘身后,见她面色惨白,福儿连忙架着张姝璘往外走。
“走,别回头。”
张姝璘身后传来马蹄声,还有陈述慈在身后跟着,她有些听不清,陈述慈在身后喊些什么。
领头骑马的人,放慢了速度,离她不是很近,应是在身后停下了。陈述慈的步子迈得大,很快便跟上了张姝璘。
陈述慈在她身前站定,她便拉着福儿转身,一转便看见了,在不远处的朱祐璟,原来身后的马蹄声竟是他。
“璘儿,这几日我都在这城中,你若得空,便来寻我吧。”
街道上有人叫卖,陈述慈就在面前。福儿架着她的手,猛地抬高一些,显然是被吓到了。她强装镇定,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陈述慈说道:
“璘儿知了,今日便先走了,改日再来寻你。”
转身便拉着福儿走了,双手攥成拳头,拐进了小巷,摸着肚子便扶着墙边吐了出来。
福儿在旁边抚着她的背,在后面急得直跺脚。
“姑娘,方才…这可怎么办?”
张姝璘吐出些东西,倒是好些了,靠在墙边,笑着对福儿说:
“福儿,逃吧,万一回了营中,殿下怪罪下来,你还能有一线希望。”
福儿看着她这副样子,福儿焦灼到不行,她竟还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