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近些日子,喝了李大夫开的汤药,睡眠是变好了,倒是有些失了些分寸。
与她同床共枕之人自是发现了,他在军中本就觉浅,身边之人动静他都能听见。许是天气逐渐变凉,每每到了下半夜,较冷,她这才逐渐向他靠去。
不知是因为昏迷睡的太多,还是因为药效还没过劲儿。朱祐璟竟没有一丝睡意,平躺在床,静静地听着身旁这人,浅而微小的呼吸声。
于是他起身去了帐外,望着悬在空中弦月,驻足在原地,久久未有移步。
她睁眼之时,朱祐璟便已不再身旁,抬头却发现还是越了界。起身之时,腹部疼痛远比昨日更胜,张姝璘双手撑在腰后,缓缓将腰挺起。
还未下床,福儿端着盥盆进来了,将其放置在桌上,就来扶张姝璘起身。此刻,她只单穿了件里衣,福儿便压着她的肩膀,让她顺势躺了下去,里衣轻轻上挑,躺下之瞬瞧见帐帏已然放下后,便依了福儿。
将衣服掀开后,福儿惊叹不止一声,一脸心疼的样儿。她望着床帐顶,撑着身子看着福儿为她上药,下一秒,福儿就将那带着凉意的药膏,抹上了她的腹前。
凉意传遍全身,她缓缓将眼睛闭上,顺势躺在了床上,被子还有一角尚在身上。突然觉得怎么福儿的手劲变得大了些,她双手放于身侧,欲撑起身子开口让她手劲儿再小点儿,睁眼瞬间,嘴也张开了,眼睛也睁大了。只需一须臾,张姝璘便抓起了身边的被子,盖在了腹上。
朱祐璟与福儿一前一后,一个坐在床边,一个站在某人身后,脸上笑意满满。她脸上立刻起了绯红,眼神很快便瞪着某人身后的福儿看去,像是在说,怎他来了,不与她讲一声?
终究是张姝璘手劲比不过朱祐璟了,那沾上药膏的被子,被朱祐璟随意一扯,向身后丢去,稳稳落在了福儿的手上。
接着便继续起了方才上药的动作。她有些不自在,却也难以启齿,只好侧过头,不去看她。他方才进来之时,只瞧见了福儿的背影,昨日之事,长明都一五一十告知于他了,自然是知道此刻两人在干甚。
只是瞧见她这腰间、腹部白嫩皮肤与这红痕形成对比,只觉心间一紧,这便像是鞭子一鞭一鞭抽在心间,也在他心间留下红痕。
“夫人,昨日怎么不叫李大夫瞧瞧?”
张姝璘将前臂放置在眼前,视线遮挡,她也将头摆正了些,不再侧脸对着朱祐璟。
“殿下,手上便是昨日从李大夫那儿拿的。”
站在身后的福儿,怀里抱着被子,便出了帐中。
他手中动作一怔,张姝璘才将手臂下移,眯着眼睛去看他,只见他紧紧看着那处,并未做出何动作,她便小声开口:
“可…可是涂好了?”
她将手臂继续蒙上眼睛,不再去看朱祐璟。
“还未。”他接着说,“夫人这次可还是因为先知,才知…”
朱祐璟往药罐中多抹了些在药匙之上,药匙触碰皮肤瞬间,张姝璘吸了口气,腹部收缩,像是故意躲了一下,接着便听到她说:“并未。”
“只是听见长明说殿下还未回来,情急之下,这才背着长明独自出了营中。”
她嘴角向下,将手臂从眼睛上拿开,心间涌起一阵委屈和莫名怒气,像是昨日之事对他来说便是计谋而已,抬眼望着他:
“殿下不会是来,怪妾擅自主张?”
虽是听得朱祐璟心间一颤,但手并未停止,张姝璘面上多了些委屈之情。他心想此刻若是说了,张姝璘不悦之话,恐怕免不了她的一阵冷落。
他低头,嘴角闪出弧度,轻笑了声:“怎会。”
见他低头轻笑,只言一句,她心中的委屈和怒气,便竟全消了,眼神也从望着他,速速看向了别处。
“好了。”
他伸手将张姝璘里衣下拉,她表情有些惊恐,伸手阻拦,不过已经晚了,那人已将里衣拉了下来,并收回了手。
此刻瞬间从床上坐起,竟也感受不到腹部疼痛了,只想赶紧将身上衣物穿好。
下床之时抬眼还对上了朱祐璟的眼神,她只好尴尬一笑,福儿不知何时站在了帐口,已经走了她面前。
“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她小声对着福儿说,“还有,怎么来人都不提醒我一下?”
福儿穿衣手脚快得很,很快便帮张姝璘穿好了。她问这些话,福儿也就只是回了她一句,“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
朱祐璟坐在一旁,悠闲地饮着茶。脑中顿时想过徐桓等人,她便也坐到了凳上。
见朱祐璟手中茶已见底,手快地将茶给他满上了,朱祐璟见她满脸都是殷勤的样子,料定是有何事要同她说。
“说吧。”
此话一出,张姝璘立马便收回了方才引殷勤的样子,连语气都有些变了。
“徐桓等人,殿下打算作何处理?”
若是方才在床上之时,声音略微有些发抖,此刻许是衣着得体,连说话都有了底气。他也料定她一开口,便是来问徐桓等人的事,果不其然。
“夫人有何见解?”
眼瞧着张姝璘将手攥紧了些,望着朱祐璟的眼神透着忐忑,但也伴随着一些坚定,良久,她松开拳头。
“其余之人,妾倒是没什么见解,但杨谟……”她眼中忐忑消失,像是有人在身后为她推了一把,瞬时有了许多坚定,“不能死的太快。”
“但若是殿下有了其他安排,那便依着殿下。”
她接着补了一句,便低下了头。当然,她也不认为她说的话,会对朱祐璟带来什么影响,只是由心抒发觉得他该死。
“夫人所言,我知晓了。”
虽是低着头,但微微抬头便能看见他。见他拿起了方才张姝璘倒满的茶盏,她缓缓将头抬了起来,便看见朱祐璟嘴角有了弧度。
“夫人觉得昨日下药之人是谁?”他问。
她眼中袒露出一丝惊讶,确实没想过朱祐璟会主动来,向她商讨此事。但很快这种情绪被她收了回来,她将身子正了正,反问他。
“殿下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为何还来问妾?”
桌上两人,一人双手平放在桌,一人双手放于桌下。帐中并无他人,但恰似有种针尖对麦芒之感。
“夫人怎会觉得我知呢?昨日不是,还是夫人将我救回的么?”
她眉头轻皱,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但很快她便将眼神收了回来,因为她好像看见朱祐璟轻轻挑了下眉毛,她低头思虑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抬眸看了他一眼,“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抬眸一瞬便移开了视线,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夫人,舍身救我,怎能不放在身上?”
她对着朱祐璟尬笑了两下,从胸胁之中拿出手帕,轻轻拭去了额间的汗。
遽然他站起身来,朝帐口走去,张姝璘此刻正站起身子,低着头等朱祐璟出了帐中。不知哪儿来的铃铛声响,她抬头去寻,一眼瞧见帐帏上被人挂上了铜铃铛,那铃铛被人拿在手中。
“夫人不如再绣方帕子—赠我。”
那人将手中之物轻轻摇动,不知为何,心痒不止,不知是因听力敏感,还是因那人摇铃之前所说之话。
铃响末了,人已不再那处,张姝璘眼神仍望着那处。
她微微向后推了两步,在凳上坐下,拳头握紧,给桌子打了一拳。这动静将帐外的福儿招了进来,福儿拉开帐帏,铃铛摇动,发出声响。
抬头望着福儿问她:
“这铜铃何时挂上的?”
福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发出疑惑的声音。摆了摆头,看来福儿也不知了。
这段关系在她看来,不过只是算计、利用,但从昨日开始,朱祐璟便没在她面前称为“本王。”,原是以为有了信任,但方才让她再绣一方绣帕后,此刻她像是寺中的梵钟,被他敲击了一番,那话犹在耳边回荡、萦绕。
“福儿,咱们早些回京吧,要不然,你们家姑娘可能就回不去了。”
张姝璘两手撑在太阳穴处,眉头紧皱,唇色泛白。福儿还有些纳闷,此前姑娘不是还说此事不急的吗?怎么还不出两天便说出“回不去了。”这几个字眼了?
“姑娘,怎会回不去?殿下看起来应该不像长明一般,那么轴吧。”
福儿说话,张姝璘闭眼。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半生都一起度过,还能差到哪去。她用力地按着太阳穴,谈谈从口中蹦出几个,让福儿慌张的话。
“那说不准。”
说着说着,她脑中闪过昨日瞧见的那方手帕,完了,他整日放在身边,早知那日就不该予他一吻,玩过火了。
“什么东西降火,给殿下煮了送去吧。”
福儿听完就要往帐外走,便听见张姝璘接着说:“给我也送点儿来吧。”
她此刻是欲哭无泪了,心如死灰。拿起笸箩,穿针引线,重重下了一针。
“绣!给你绣,不就是方帕子吗?”她小声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倒是依旧的重,“世子想要的东西世子妃怎么能不满足呢?满足,必须满足。”
就这最后一句,手上的劲儿上猛了,扎着手了。一气之下将手中的东西,尽数丢回了笸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