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之人轻笑一声,让她不禁回想起前世,曾与陈述慈也有不少相似瞬间。见她怔愣着,朱祐璟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夫人可是还有什么心事?”他问。
她从恍惚中走出,视线落在朱祐璟双眸之上,他身上分明什么都与陈述慈不相似,只不过方才的眼神太过相似了,这眼神她在陈述慈眼中瞧见过。转瞬之间,面前之人眼中也没了方才的眼神,这才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握紧了手心,小而轻地吸了口气,对着朱祐璟摆了摆头。
朱祐璟并未多言,只是说有些事要去办,转身便出了帐中,将徐桓先行带到城门之处,示众并未斩首,他心中很明白,站在台下有不少,都是曾经或者现在受过徐桓庇佑之人,当然当日便将城中两家粮仓的掌柜全都缴了。
奇怪的是这城西的掌柜,他与张姝璘都曾探过,觉得若是审讯之时,这城西的掌柜应是最难开口的。
恰恰相反,城东这家掌柜看着油腔滑调,一到审讯之时,闭口不言,若是日日都用重刑,恐怕活不过几日,便想着从城西那位掌柜下手。令他和长明没想的是,这城西的展柜倒是招认的快,三两下就将身后之人徐桓出卖了。
但两人皆认为此事没有如此简单,此从结果看上去,像是朱祐璟略胜一筹,实则背后之人,弃子为之。
徐桓示众还不出半日,便有人站在人群之中大声咒骂,甚至用潲水泼向徐桓,徐桓两眼皆被潲水蒙蔽,双手绑在身后,面如死灰,没了一丝精气神,像一滩一碰便会深陷其中的死水,让人不想靠近,甚至周遭气味难闻,让人站在远处都想辱骂两句。
止于杨谟,毕竟他的夫人还未做了决断,他这条命已然掌握在了张姝璘手中。
长明与朱祐璟在营中走着,长明走在他身侧,没头脑的来了一句。
“殿下,这杨谟当真交给世子妃来处理了?”
他脚步未停,“怎么?有异议?”长明在身旁发出一声傻笑,朱祐璟懒得将脸撇去看。
“如是此次能窥见些不同,此人也算是有些用途。”
他没来由的说了这句。长明跟在身后,还分析了起来,什么不同?谁的不同?
长明并未追问,只是在心中这样想。虽说他与朱祐璟从小一同长大,同为男子,他最不懂的便是这男女之事,虽说之前调侃自家殿下经验不如他人,实则也是他的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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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徐桓被放在城墙之下示众了。”
福儿从帐外一回来,声音有些急切,迈着小碎步便来了张姝璘跟前。她反问杨谟可否在其中,福儿摇头,这城下并未看见杨谟的身影。
看来杨谟先如今还在地牢之中,难不成此事他当真交与她抉择?
张姝璘突来的头痛,让她无暇顾及此想法,扶着脑袋将眼睛闭上了,福儿站在身后瞧着张姝璘的模样,估摸着像是那日夜里吹了凉风,此刻有些偏头痛。
“姑娘,可要让李大夫开些治头痛的汤药。”
说着说着,福儿便上手帮张姝璘按摩了起来。
她正闭着眼睛享受,听见福儿说让大夫开些汤药后,伸手制止,福儿见状便也不说什么了。
心中想着父亲也回京多日了,是不是该回京瞧瞧父亲,但倘若回去少不了祖母一顿问候,想到这张姝璘就头痛难忍。
她趁着福儿给她按摩间隙,仔细地想了想,杨谟一事应当如何处置,想来想去,朱祐璟说不准比她更有法子,毕竟这军中比手段也不少。
一来,若是不让杨谟死得那么快,即便是多折磨会儿,那那些因为杨谟的行事,逝去的女子恐有不甘。二来,此事交与她,便意味着要与朱祐璟多接触些,想查之事还未有眉目,若是此刻纠结与儿女长情之上。更何况还未弄清上一世,陈述慈是如何让父亲背上这谋逆的罪名,她此时断然不能感情用事。
今日她便在这帐中待着,眼睛瞧着不远处的笸箩,便想起了那日在帐帏上响起的铜铃,硬是让福儿去拨弄了两下回来,心中这才平静不少。
福儿将笸箩拿了过来,张姝璘便吩咐福儿去城中买点别的回来,顺便瞧瞧这城中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好让福儿带回来瞧瞧。
此刻与上次不同了,她心中平静了不少,手中也重复着动作,从远处望去,瞧着还怪孤单的样子。这次硬是对着一方素帕,脑中没有任何想法。不知给朱祐璟绣个什么样式上去,上回那个样式摆明了就是让他心乱的,此刻即便是已然成了,现又觉得有些招惹过头了。
坐在凳上想了一柱香,最后还是绣了个一样的并蒂莲上去了。相比之前,这方绣帕就好很多了,起码针脚都没乱。
福儿也从城中回了帐中,张姝璘才绣了个雏形上去,见福儿进了帐中便将手中的东西丢进了笸箩中。福儿对着张姝璘摇了摇头,在表明城中并无什么新鲜玩意,倒是这去看徐桓之人越来越少了,许是因为热闹都凑够了,便都回去了。
“姑娘,方才回来之时,与两位姐姐聊了几句。”
能从福儿口中说出的姐姐,便只能是双枝了,在这营中除了与她接触的最多,也就只有双枝了。
话说这城中没什么新鲜玩意,但倒是新开了家糕点铺,先不说好不好吃,福儿正是因为张姝璘在京之时,喜吃糕点,便买了些回来。
她拿起福儿带回来的糕点,问她聊了些什么。糕点初闻,感觉尚可,初尝虽是没有京城的那家糕点铺做的好吃,但也算得上还行。
“也就没说什么……”
见福儿支支吾吾的,她料定肯定没什么好事,她不问,福儿到便要说出来,她就说这个福儿是一点也憋不住。
“今日也不知怎了,两姐妹竟说起有关世子的事。”福儿接着说,“连着好几日看世子往李大夫帐中跑。”
“姑娘猜,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说些什么?”
福儿说着说着眼中放光,像是双枝所说之事,十分有趣。
她心想,去大夫帐中还能传出什么?无非就是身有何疾,找大夫医治罢了,怎的,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那两个家伙说,是不是因为成日与姑娘你一起,世子身子也受不住。”
此话一出,张姝璘心一惊,肉更是一跳,这都说的什么荤腥子的话。也难怪福儿在一旁笑得如此开心了,她就是带着祖母的叮嘱来的,此话听到她和祖母耳中便都是好的。
张姝璘朝福儿瞪了一眼过去,福儿也是很识相的收起了方才满面的笑容。伸手抓着张姝璘手臂,晃了两下。
“姑娘,老太太在福儿来时可是特意叮嘱过了,再说了姑娘来营中这些日子,不也是没什么动静吗?”
“回京之后,福儿定是少不了被老太太叫去问话的。”福儿此刻眼神有些闪躲,她接着说,“姑娘,福儿知错了,没有往后,再也不说了。”
福儿将头低下,态度还算诚恳。张姝璘听了此事,心中并无半分怒气,她知待在这营中,少不了这些闲言碎语,只不过,有些传得未免太过荒唐了些,她与朱祐璟至今还未有过夫妻之实,何来身子受不住这一说?
虽说她身子倒是有些弱了,但大夫都说了是思虑过重了,养养便能好了。
“行了,双枝可还说了些别的?”
虽说吧,谣言不可信,但当个乐子听听还是行的。福儿脸色一转,附耳倾身说与张姝璘听,越听张姝璘眼睛便睁大了一次,她竟不知朱祐璟还有此事,听起来不像谣言,倒有几分像是真的。
“那日姑娘不也在帐中,两姑娘红着脸出来,姑娘这下信了吧?”
她怎么不信?她也是瞧见过的,只不过看的不仔细罢了。
张姝璘并未说话,福儿还想多说两句,帐帏处传来了铜铃声,帐中二人被声音吸引,向那处瞧去,便见朱祐璟站在帐口,帐中二人起身作揖。
他朝张姝璘那处走去,福儿见状悄无声息地出了帐中,快得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夫人这是将我所言,放在了心上?”
朱祐璟指着张姝璘身前笸箩中的绣帕,瞧着他的眼神中还闪过些许期待的神情,只要不是表情严肃,他嘴角看上去总是带着些弧度的。
她点头,将笸箩拿远了些,又坐回了原位。朱祐璟眼神则是一直跟随着她,一举一动净收眼底。
“殿下,妾有一事。”
朱祐璟虽未开口,但用眼神给了她个继续的信号。她接着说,“关于杨谟一事,还是交与殿下吧,妾深居闺中,实在是难以决断。”
他能很明显感觉到张姝璘眼神软下来了不少,想必也是思虑了一番才会同他商量此事,原以为还能窥见些她的不同,想来是瞧不见了。
“行,夫人可还有其他?”
张姝璘摇头,只留了一句,“若是让他痛不欲生,便好了。”
那便请那些同老妇一般的人过来瞧瞧,此人便是如此下场,替他们出了这口恶气。
此话后,两人之间便有恢复了寂静。
良久,她开口:
“殿下,此事处理了当后,妾想回京一趟,殿下可要一同回京?”
朱祐璟手中正拿着腰间玉佩把玩着,手中动作顿了顿,朝她望去。两人眼神对撞,她下意识将眼神挪开,她倒是希望从朱祐璟口中听见否定的回答。
“岳丈病了也有些时日,确实该回去看望看望了。”
既然朱祐璟此话都出了,张姝璘也没有反驳的空隙了。朱祐璟瞬间捕捉到了张姝璘眼中飘过的一丝失望,他当然知道张姝璘心中打得什么算盘,就连刚成亲时,回门都有说辞说应付他,这次回京也定是有的,只不过这次他将话说得满了,她便没缝钻了。
“妾都依殿下的。”
放在往日,朱祐璟此刻应在中军帐中,与众将军商讨战事,怎来帐中了?
他刚将腰间玉佩从腰间取下,放在桌上,对面的人儿便开口道:
“殿下可是有事要与妾商讨?”
说时,张姝璘便被他的玉佩吸引了,看着成色,是个顶好的玉佩,帐中透着点光亮进来,将这玉佩照得透亮。
“来此,便是要与夫人,商讨杨谟一事,想来我与夫人也是心意相通。”
听完此话,张姝璘身上汗毛都立了起来,心意相通?瞎说什么呢。
她只好对着朱祐璟笑了两下,朱祐璟说完表情也是稍显有些不自然,就连动作也像是有些僵僵的。
两人都不曾开口说话,如此与朱祐璟待在一起,想必她心中也抓心挠肝的难受,便主动开口说这会儿去城中买些东西,便和朱祐璟先行告了别。
走到帐外时,福儿站在帐外候着,小声问她这是要去哪儿?若是现在回了福儿定是要东问西问的,还不如出了营中再说。
朱祐璟在帐中仍出神地望着手中的玉佩,不知不觉便想起方才,她慌张的模样,生怕他开口说上一句话,便不能如愿出了帐中。
今日长明在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世子妃身边的侍女,今日进了城中。不用多想,朱祐璟便也能猜到,张姝璘这是躲着他呢。
“姑娘,怎的又要去城中了呢?”
张姝璘懒得向福儿解释,捂着耳朵向城中走去。见她这副样子,福儿也不再多问些什么了,只是默默跟在张姝璘身后。
最后在城外转了两圈,进了胭脂铺跟掌柜的聊了会儿天,便让福儿提前回了营中,顺便看看朱祐璟还在不在帐中。
“哟,来的正好,今日可曾瞧见了城外的那人?”
的确显眼,徐桓双膝跪地,双手绑与身后,头耷拉着,头发凌乱,身上还有些血迹,走进了看,唇瓣上都干得起了皮。
“瞧见了,怎么?姐姐瞧着今日心情不错啊?”
进门张姝璘就发现了,她这是春风拂面,瞧得见的好气色、好心情。
“你倒是眼睛毒辣的很,这都让你瞧见了。”她动了动身子,将脖子上扬了些,“姐姐啊,马上便要好事将近了。”
虽说明着问有何好事,显得八卦至极。掌柜倒是瞧她没有半点八卦的心,便反问她。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什么好事?”
张姝璘莞尔一笑,“姐姐想说便说,自是愿洗耳恭听的。”
她都将高度提到了洗耳恭听,掌柜脸上的笑容更加多了,就差哈哈大笑出声了。
“有人来信,说是我那心上人中举了。”
张姝璘脱口而出,“当真?”
“这还能有假?”掌柜的表情,就差将嘴巴翘上了天,那是藏不住喜悦啊。
她站起身来,直了直身子,“那便恭喜姐姐了。”
倒不是因为她那心上人中举,她才如此恭维,只是因为掌柜的如此高兴,她才如此,换成旁人她也只是一句恭喜便足够了,见她如此高兴不恭维些,倒显得她诚意不够。
掌柜的见她起身,叹了两声气,又将她推倒了那椅子上坐下了。不知不觉聊着聊着便等来了已经回营一趟的福儿,与掌柜的告别后,便出了铺中,停步回头望着铺子,若是回京了,还不知何时再来一趟了,此事她也说不准,来了便还能叙叙旧,若是不能,今日一别便是永远了。
“姑娘和那掌柜的聊了些什么,福儿瞧着姑娘脸都有些笑红了。”
福儿边说边笑。她伸手摸了摸脸颊两边,确实是有些发热了,她与那掌柜所聊之事,若是同福儿说了,那还得了,那是万万不可说与福儿听。
“殿下现还在帐中?”
张姝璘余光中瞧见福儿摆头,也就放心下了,安安心心的回了营中。
她福儿一路上有说有笑,福儿走在她前头,刚将帐帏拉开,福儿便向张姝璘用眼神传递了个信号。
张姝璘转身就要往回走,他是故意的吧,怎么她在他便在?
“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帐中人接着说:
“夫人若是要去城中,便捎些酒回来吧。”
要捎酒?休想,若是喝醉了岂不是比现在更令人心烦,一个转身便进了帐中。
她低着头进来,仿佛在说,她不去,满意了?
朱祐璟瞧着她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同站在帐外的福儿,此刻在帐外候着,见天色渐暗,双枝也赶了过来,站在福儿身边。
福儿也是个小人精,向双枝打听了营中何处有酒。好巧不巧见张姝璘从帐中出来了,不言,便从她身边走过,福儿上前拦住。
“姑娘,要酒?跟我来。”
福儿领着张姝璘去拿酒,一路上瞧着他们家姑娘,面上有些闷闷不乐。福儿将酒抱在怀中,张姝璘靠在帐边支柱上,看着福儿手中的酒突然说道:
“福儿,若有人让你心烦,该当如何?”
福儿心间一股八卦劲儿上来了,一个劲儿地问是不是朱祐璟让她心烦,她耍手拒绝好几次福儿这才作罢。
“若是,心中不坚定,那便观望观望,但倘若心中坚定,这也只是一时的。”
“其实福儿来了这营中,其实心中也烦过,但只要一想到很快便能同姑娘回京,心中便没那么烦躁了。”
她始终低着头,福儿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等了有一会儿,她拍了拍肩,站定后,拉着福儿回了帐中。刚到帐口,福儿便将手中的酒,递给了张姝璘,一坛酒,也不算重,特意挑了个大的给朱祐璟。
直径走到了桌边,朱祐璟背对着她,一坛酒,突然降临在他面前。他打量着面前之人,再瞧瞧这一大坛子的酒,福儿从身后进来,拿了酒碗进来,一对。
分别放在两个人面前,接着两人面前的碗中便满上了酒,张姝璘见他伸手出来,准备碰到碗沿时,她将身前的酒,端起,一饮而尽。
闭着眼睛,将酒灌了进去,只此一碗,福儿欲再为她倒上一杯,被她制止了。
反观坐在对面的朱祐璟,则是慢慢悠悠地品着面前的酒,就像是在品着张姝璘方才一饮而尽背后的动机。
“殿下,慢慢品,妾先去梳洗了。”
话音落了,面前之人也进了侧帐中,许久那人才从侧帐中出来,只此朱祐璟也就只饮了一碗罢了。
她从帐中出来,无意间瞥了一眼朱祐璟,只见他露肤之处,净数都红了,耳根子更是红得不行,眼神看着也像是喝醉的人,他单手撑着脑袋,眼睛微眯,就这直勾勾地看着她。
像是下一秒,头就要从手心滑落,然后整张脸重重摔在桌上,搞不好小手一摆,就连桌上的那坛酒,就要倾倒顺着坛口流出。
她向朱祐璟走了过去,她预想之事,还就真的发生了,只见朱祐璟的脑袋正在一点点从手心滑下去。她步子有些急了,身子无意间贴近了朱祐璟的肩上。
她用手托起朱祐璟侧颊,仿佛今日他知要喝醉一样,竟未穿甲。她与福儿将朱祐璟扶到床上,脱了身上的外袍以及鞋子,拿起朱祐璟被子,将他被子掖在身下,福儿见状打了些水过来,张姝璘用手巾简单地擦了擦,朱祐璟的脸和脖子,除此之外身子全掖在被中,不擦也罢。
福儿将东西端了出去,双枝也来了帐中,将桌上的东西端了出去。
虽说现在睡觉,还为时过早,但她今日心中烦闷,想必要是要睡觉也是要在床上辗转许久的,还不如现在就在床上躺着,说不定,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她将帐中的蜡烛吹熄,帐中瞬间黑了不少,她摸着黑,上了床。不小心捏到了被子的一角,张姝璘便往后退了退,还是能摸到,眼睛一闭,不管了,踩到了就踩到了。
闭着眼睛耳朵却能捕捉到,朱祐璟轻微的哼声,想来是踩到他了。好在总算是躺到了床上,张姝璘正准备闭上眼睛,总觉得靠近朱祐璟那侧的脸,传来一股热气。
下一秒整个身子便被人抱在了怀中,额头被人的下巴抵着,她本能的将双手放在胸前,在两具身子之间撑起微小的距离。她下意识侧了下脸,鼻尖触碰到了某个硬硬的东西,嘴唇也不小心触碰到了某处。
她猜想,不是喉结那便是锁骨了,下意识用手推了推那人,却被那人抱得紧了,像是要将她揉进怀里,让她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