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璟坐在椅上,心中早已飘向了别处。
鞑靼这迂回战术一打便是连着三天,将士们都精疲力尽,朱祐璟也只是强撑着倦意,他已从营中到此处待了足足有六日,长明被他派去跟随张姝璘回京了,虽说是少了聒噪,但这心中之话,也无人诉说。
昨日,张姝璘一行十几人踏上了回京之路,不知何时长明对她改了态度,一副恭敬到不行的样子,连身边的福儿都看不下去了,直呼让他与寻常一般便好,这样倒让人觉得怪瘆人的。
张姝璘刚到京城,便瞧见张忠已在城门口等候了,她也顾不得城门口人多了,小跑着就到了张忠跟前,方才马车驶过,还没看见站在张忠身旁的祖母,此刻刹住了脚,停在了二人身前。
“祖母、父亲,璘儿回来了。”
她眼中不免含着泪水,望着眼前两人,眼瞧着她着祖母从有些生气的神情,转换到了眼中含泪的神情,她自小便疼爱张忠的两个女儿,自是见不得张姝璘眼中含泪的。
“回来便好。”张忠不知为何瞧见了张姝璘,鼻尖也泛起一阵酸涩。
父亲和祖母并非是来接张姝璘回宅的,只是顺带看看她,然后将她送到郡王府去,毕竟他这任性的女儿去了营中,二位老丈人虽是母亲早去慰问过了,如今张姝璘已经回来了,那便不能失了礼数,还是要再次上门致歉。
马车行驶至郡王府,张忠在路上一同她讲过,郡王近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前些日子太医还来了一趟。张姝璘自然是知道的,前世朱祐璟在边塞去了之后,没多久,这郡王便也跟着去了,不过那时她也不知所谓何病。
门里头的人,瞧见了张姝璘从马车中下来,看清了之后便向着身后跑去,应当是去知会府中的二位了。
只见郡王妃——沈奕荣只身前来,身后跟着贴身的丫鬟,她先是隔着些距离打量着张姝璘,张姝璘被她迫切的眼神所影响,站在原地有些不自在。
那人迎了上来,一把便抓住了张姝璘的手,“瘦了。”
张姝璘在那边吃不太惯,总是没什么食欲,瘦也是常理。
“可是珍儿待你不好?”
郡王妃与身后两位眼神对视了一番,此事本就是张忠先行知会了一声,这才不显得唐突。
珍儿?她一下子还缓不过来劲儿,这珍儿是谁?
难不成这个珍儿是朱祐璟?她还从未听人这么唤过他。
张忠虽没插话,但把张姝璘向前推了一把之后,就向郡王妃告了别,转身上了马车,府前便只剩她们几人了,还有站在身后的长明与将士们。
“不不不,殿下待我极好。”
张姝璘颠簸了七日,各个方面都迟钝了不少,这会儿才察觉过来,连忙向沈奕荣解释道。
随着沈奕荣进了府,她让福儿进屋将行李都规整一下,去浴房净了身后,沈奕荣便带着她来到了郡王的榻前,那日成亲之时,郡王脸上还是红颜满面,此刻脸色有些蜡黄,就连嘴唇都有些泛白。
“已经晕迷了有几日,总是在傍晚时醒来一会儿。”
说着说着沈奕荣眼角又泛起了泪花,张姝璘轻拍着其肩膀,安慰她。
瞧着郡王妃如此模样,张姝璘心中不禁想起了在边塞的朱祐璟,若是他此刻回京,说不定还能瞧见郡王最后一眼。
算算日子,大抵还有六日。前世若是这一家子都好好的,自然是逃不过和父亲一样,被安上谋逆的罪名。但也正是前世一家子都走得早,这才不负朱祐璟年少征战,打来的名声。
张姝璘从屋中出来,福儿站在门口等着她出来,她抬头望去,院中独立的一棵树,没了一点生气,就这么给院中添了凄凉气氛。
城墙之上,灰云几乎覆盖整个天空,朱祐璟站在高处,身边站着王优。
王优是几位将军当中最会看眼色的,此刻他已经悄悄下了城墙,留朱祐璟一人在高处眺望。他正透过那灰云望着京城的方向,此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只是战事不平,他难以归京。
张姝璘赶了七日路,朱祐璟便与鞑靼对战了七日,虽说后期打鞑靼是不停在前进,甚至占领了鞑靼疆土,站在城墙之上插上了军旗。
鞑靼眼瞧着站了下风还几天没了动静,派人去寻,发现竟越跑越远了,脚下从土地到黄沙,一路追赶到了漠中。
王优与徐方便镇守此处,回营后中军帐中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然后朱祐璟便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了。
这日,她半夜被冻醒,将身上被子抱紧了些,不知为何,眼泪从她眼角流了下来。
回京后,虽说整天只在这府中,但起居方面还是要比在营中方便许多。福儿回京后,连话都少了一些,同她一样。
她在府中加急将拿笸箩中还未绣完的绣帕,接着绣了起来,福儿这几日待在她身边,起初还能坐得住,后来手上的小动作多了,居然站着都睡着了。
“姑娘,咱们出去逛逛吧,要不然回张宅也行啊!”
张姝璘手中正绣着最后一针,福儿在她身后抱怨道。她这刚好最后一针,毕竟回了京城已有三日净待在这府中了,瞧着福儿那个样子,估摸着也是要到那街上去瞧瞧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
她看着福儿点了点头,认了她的法子。福儿瞧着张姝璘答应了,便高兴得没脑袋了,将张姝璘抛在了脑后,准备只身一人出门了。
猛地回头,看见张姝璘还在低着头,绣着手中的那方绣帕,灰溜溜地站回到张姝璘身旁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福儿一会儿喊张姝璘瞧瞧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想来福儿是在营中憋坏了,看什么都新鲜。
张姝璘无意间走到了那家糕点铺,上次来还是四月前。瞧着这糕点铺的铺面不是大了一点,简直是把隔壁的当行都挤走了。
“姑娘,糕点!姑娘不是在营中最想吃这一口了吗?”
福儿说完,就先她一步踏进了糕点铺之中,张姝璘还没进去,就看见福儿耷拉个脸,从店铺里出来了。随之跟在福儿身后出来了个男子,张姝璘目光都放在了福儿身上,并未注意到福儿身后为何人。
“怎的出来了?”
张姝璘问福儿,只见福儿头向后侧看,张姝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看见陈述慈笔直地站在糕点铺的门口,脸上笑意满盈。
“姑娘咱们还去吗?”福儿小声在她身边说。
福儿面儿是对着张姝璘的,后背是对着店铺门口的,张姝璘看着福儿脸上都要紧成一团了,对着她笑了笑,在说无事。
张姝璘抬眸看着陈述慈,给他回了个浅笑,微微颔首,便想着转身离开了。
她这才刚刚回京,刚出府便遇见了他,还真是躲不开,虽说迟早都要去找他,但她还是觉得心中不悦。
“张二姑娘!”
陈述慈见张姝璘转身要走,慌乱之中喊住了她,他大步走到张姝璘身后,停下。
“陈公子,礼数莫要失了。”福儿道。
她听到身后之人的叫唤,虽是停下了脚步,却一句话也不想同他讲了,福儿话中点了点他,让他人前注意身份有别。
陈述慈走到张姝璘面前,双手作揖,“世子妃。”
远了瞧着张姝璘脸上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这近看,脸上倒是多了道浅浅的血痕,陈述慈不免心中想起张姝璘说的那番话,眼神中多了些许心疼。
这眼神被福儿与张姝璘看在了眼里,只是福儿是偷偷瞥见了一眼,她在眼里她们家姑娘与这陈公子还是很相配的,只是姑娘嫁给了世子,与世子相比这陈述慈还是差了些。
“你这脸上?”
陈述慈说时伸手,想要去摸张姝璘脸上那道浅浅的血痕,被张姝璘退后一步制止了。
“多谢陈公子关心,今日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转身便走了,福儿跟在身后,还是一前一后,只是方才陈述慈欲碰上她脸颊时,她眼神四处瞟了几眼,看到了长明在不远处,身穿便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这儿。
张姝璘在间铺子门口停下,余光看见长明连同那位不曾见过的将军,跟在她身后,正四处找着铺子逃窜。
进了铺子后,张姝璘突然的站定,福儿差点整张脸撞到了张姝璘后背之上,幸好她反应及时,在原地站定了。
“福儿,我这脸上可是有什么?”
她转身向身后的福儿问去。福儿先是看向了她的双眸,而后向下移动,便看见张姝璘右脸靠近下颌处,有道浅浅的血痕。
“姑娘,你这脸上怎么了?怎么有道血痕?”
从福儿这儿得到了答案,她便知道方才陈述慈眼中的心疼是为何了。她回想了一下,定是这两天绣那方帕子太入神,这才没察觉脸上有道血痕。
“很深吗?”
福儿站在她身前摇了摇头,依旧看着她这脸上,除了这处别处便没有了。
张姝璘还未将手抬起,她这双手才是最遭罪的,好几个血眼了都。福儿也纳闷了,张姝璘也只在扎手之时轻轻出了几声之外,便没了声响,一坐便是一天。
进的是宝斋,福儿看着京城中的新式饰品,简直看花了眼,还不忘问身旁的张姝璘进来是为何。
“来瞧瞧,要是有喜欢的,你家姑娘给你拿下。”
福儿心中更加笃定了想法,果然跟着姑娘就是好,垫着脚便越往店铺里走了进去。
最后福儿心满意足出了宝斋,张姝璘瞧着长明他们也已不在,折回那糕点铺中,买了些糕点便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