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起

    况野急步奔过去,跟围上来的其他几个同事一起,拉开了刘金柱捂在脸上的手,检查他的受伤情况。

    这一巴掌看来是真是使足了力气的,刘金柱右边半张脸已经明显肿了起来。

    戚许并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习惯使然,她打开了手机摄像,无论这段视频之后会不会派上用场,她都觉得应该记录下来。

    有脾气更急躁的况野同事,出于护犊心理,冲到了刚打人的那女人身前。

    作为执法者,他受到的约束更多,所以极力控制着自己。

    “为什么打人?”

    女人斜睨他一眼,“切”一声并没有搭理,转而按动手机屏幕,拨打电话。

    她声音与刚才爆出那声尖锐的“滚”截然不同。

    戚许听来就是纯粹的重度夹子音。

    女人对电话那边的人说自己在某地点,被交警查酒驾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一个辅警对她很是冒犯,撒娇叫对方帮着处理一下。

    对面应该是答应得很痛快,因为她挂断电话之后更加得意。

    戚许离她不算近,都闻到了一股浓烈酒精味道。

    周围停留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和车,七嘴八舌议论着。

    刘金柱万分的委屈,被同事们簇拥着回了执勤的车里,路上还有人安慰。

    “柱儿,咱本来脸就黑,所以不大看得出来,放心啊,不会破相的。”

    况野今天休息,这里本应没他什么事,也有人劝他,这儿有他们在呢,让他忙自己的去。

    也跟戚许估计的一样,在他面前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这性格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算是最能够平心静气跟打人女沟通的,打人的事可以容后再处理,他们今天出来首要任务是查酒驾。

    又递过呼气式酒精检测仪,“女士,请配合我们工作。”

    “呸!我叫的人马上来了,到时候你们都得给我道歉。”

    “如果我的同事刚工作中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我先替他道歉,但您有义务配合,如果您拒绝接受酒精含量检测,我们可依法进行强制检测。您还可以选择血液检测,但这种方法需要采血。”

    “行啊,你个破交警,还要放我的血,狗胆包天了。”女人依靠着车门,有意晃动了一下自己背着的链条小包,以此显示自己身价不菲。

    对于况野所说的话,装外宾,听不懂。

    戚许暂停摄像,到况野身边。

    语气嘲讽:“背个A货,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高调。”

    女人神色一秒几变,要开口反驳。

    戚许抢先:“包是假的,车也不是你的。所以你现在......是在狗仗人势吗?”

    况野略微吃惊地看了眼戚许,猜不透她是怎么知道,这女人并不是车主。

    女人咬着嘴唇,恨恨地:“你......”

    戚许继续录:“我是记者,怎么了?交警依法设卡进行酒驾检查,你暴力抗拒检,这是事实。对于这种很典型、具有教育意义的案例进行记录,我认为有必要。”

    双方僵持间,女人刚搬的救兵赶到了。

    戚许得承认,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描述不是夸张,这“英雄救美”的速度挺快的,简直是闪现。

    又一辆型号跟这辆相同,颜色不同的白色轿跑停到旁边。

    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戚许仔细辨认一会儿,笑了。

    熟人啊,演唱会那天在路上不礼让行人还反咬一口的那位嘛。

    这俩人做派几乎一模一样,还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啊。

    男人并没有立刻认出戚许和况野这俩有过一面之缘的,而是立刻揽住了打人女肩膀,把人往自己身后推了推,一副保护架势。

    吊炸天的语气:“谁欺负我们芸芸?”

    况野:“这位女士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可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不就是......”

    “我还有说完,”况野打断他,声音凌厉了不少,“同时,这位女士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交警依法检查酒驾,构成妨害公务罪。根据《刑法》规定,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的,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罚金。

    我所说的,足够清楚明白了吗?这位女士的行为,执法记录仪和监控,还有她刚才借着酒劲无端恐吓、辱骂正在依法执行职务的人民警察的行为,也被这位记者同志记录了下来。

    现在需要到队里进行下一步处理。”

    男人歪着嘴,“哪至于,这么点小事。”

    说着,掏钱包出来。

    “一人二百,哥儿几个买两条烟。”他递出几张纸币。

    旁边一直压着脾气的况野的同事有些忍不了了,这等于是对他们的双重侮辱。

    戚许回来这么久第一次心情沉重地,联系了那个号码。

    当然没有选择打电话,只是把刚才拍的视频,以及两辆车的照片发了彩信给那个号码。

    况野他们是不可能采取跟这俩人一样的方式来对待他们的,也不想看他们忍气吞声,或者豁出去了违反纪律。

    所以......就当是她纯为了自己满足自己的私心,能赶快解决眼前的闹剧,跟想要呆在一块儿的人一起去吃一顿她喜欢的饭,这样就可以了。

    正等着自己的方法起效,那男人终于认出了戚许,瞠目结舌地指着她。

    “你你你”了半天。

    况野挡住他的手指头,却没想,男人神情迅速委顿,像是刹那被抽走精气神。

    只不过,他被抽走的是全部的嚣张和狂妄。

    他甚至挂上了有些谦卑的笑容,一旁的打人女使劲怼了下他的胳膊。

    不知道怎么就偃旗息鼓了。

    “三、二、一。”戚许默数。

    刚拍摄的素材已经够了,录到况野讲清楚处罚依据和结果,够帅,够明晰,也够因为刘金柱愤慨的观众解气了。

    所以她手机早揣回去了。

    随着她计数停止而同时响起的,是那男人的手机铃声。

    他惶恐地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小跑出去几十米接电话,像是手里捧着炸|弹一样紧张。

    能看到的就是他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惶急地说了一长串话之后挂断电话。

    再回来,不顾打人女的攀扯,态度360度地转变。

    房地产销售一样的谦恭态度:“警察同志,是我们做得不对,该怎么处理我们配合。”

    打人女不敢置信地大叫:“喂!你不说自己很厉害的嘛?”

    男人没理会,继续赔笑:“得去队里是吧,我们这就去,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戚许冷声提醒:“给挨打的小辅警道歉。”

    “哎哎,这就去。”

    所有人除了戚许都被眼下情势的完全逆转搞得一头雾水,但配合总比抵抗好,他们也省事。

    原地怔了下,况野的同事们带走了打人女和变脸男。

    “先干活儿去了啊,野子。”

    “今天谢啦,小妹子。”

    况野跟戚许也客气了两句。

    刚看热闹的都散尽了,这儿也没他俩什么事了。

    再次上车准备出发,刘金柱跑了过来,右脸冷敷过,红肿褪了些。

    他是径直跑到戚许这一侧的,戚许赶忙降下车窗。

    “怎么呢?”

    刘金柱又露出憨直笑容,“姐,今天真谢谢你,刚才他们还赔了我钱,我本来不要的。”

    戚许急道:“你得要啊!你这脸去验伤也至少是个软组织挫伤,而且还给你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损伤,都没跟他们要精神损失费呢。”

    大白牙呲得更明显:“嘿嘿,我就象征性地收了五百块钱,是那个意思就行啦。”

    戚许怒其不争的表情,“你这孩子......”

    “我皮糙肉厚,明天就全好了。姐,我想请你吃饭。”

    戚许与旁边的况野对视一眼,他点点头,表明赞成态度。

    “那好呀,那你野哥去不去?”

    “那肯定呀,没有野哥我怎么能认识你呐,再说野哥平时那么照顾我,我经常想请客,他总是偷偷去结账。”

    “那你定好时间告诉我。”

    “好啊,拜拜姐。”

    刘金柱一直目送他们,到后视镜里完全看不到他。

    又开出一段路,况野捺不住好奇,还是问了戚许。

    “你怎么知道,车不是那女人的?”

    戚许语气轻松,“认识那车车牌左上角上打的一小块logo,宏图物流公司名下的车都会打上这个。”

    没想到这么多年,这习惯还没变。

    上次她没认出来,是因为那男人开的不是公司的车。

    而现在串联起来,就想通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男人对她浓厚的恶意是哪来的了。

    原来是许宏图的新小舅子,她也只在他们婚礼上的合照里见过。

    况野只以为是戚许的工作性质,让她掌握的各路信息都比较全面,也可能是戚许掌握了那男人的某些曝光后会很棘手的资料,所以他认出戚许之后会惊慌。

    “这样啊。”

    “嗯,就只是这样啊。”

    没几分钟,就到了店门口,店主已经提前给况野预留了一个车位。

    况野按照老板指挥,将车停好。

    戚许走到门口,就知道这家必须好吃,味儿对了。

    他们点了牛油九宫格,辣度要特辣,戚许为表示自己也会照顾人,征求了况野意见,但他觉得特辣没问题。

    虽然是况野带她来吃,按道理应该默认是他请客,他应该也是这样打算的。

    不过他替自己付了两个人的滑道费用,加上上次也是他请客,这次戚许决定效仿他平时偷偷结账。

    各类荤素菜品点了一串,端上来后桌面全部被盘子占据。

    戚许和况野都调好了蘸料,冷锅鸭血煮好漂了上来。

    况野用公筷又下了一些耐煮的食材,戚许双掌合十,似模似样。

    “我开动咯。”

    况野唇角勾起,学着她也来了一下。

    “那我也开动了。”

    好像但凡一桌的人数大于1,吃饭这件事就变成了吃饭——聊天、间或往嘴里塞些东西。

    半饱之后,戚许握着玻璃瓶吸豆奶,嫌弃明明有1L装的大包装,几乎所有饭店都只提供250ml的小玻璃瓶。

    她把这吐槽在微信上发给小微。

    小微提供了一个好消息,她认识那家给小学生供餐的配餐公司,采购部的人。

    并且对方看在她面子上,愿意跟戚许聊聊。

    “Yes!”

    戚许继而发了条语音过去,用今晚见识到的甜死人不偿命的夹子音。

    “谢谢小微baby,爱你么么哒!”

    况野为了解辣,已经消耗光了一份油碟,现在正在拌他的第二份。

    见到对面戚许兴奋,“怎么了?”

    戚许想起,小学生集体食物中毒那事他也知道,就给他讲自己一直追查的进展。

    况野觉得,实话说,这件事甚至戚许做的大部分工作,在普通人眼中,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能得普利策奖和其他有含金量奖项的记者全世界都寥寥,收获与付出实在不匹配。

    不为名、不为利......做新闻其实很需要一腔孤勇。

    在坚持做好像并看不到有什么好处可得的事情,他觉得有一些共鸣,但也有疑惑。

    以戚许这样刚刚脱离校园的年纪,也有可以无限探索和试错的成本,会做这样坚定的选择是因为?

    “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做新闻?明明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体感上的“成为朋友”,就是不用再担心自己交浅言深。

    戚许筷子拎着毛肚,烫好,蘸料,仔细咀嚼。

    没有急着回答,因为这不仅是一个职业选择的问题,前因后果说起来,等于在自揭伤疤。

    她手托腮,用她擅长的,让人与之对视会想要坦白从宽的眼神看着况野。

    “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做交警?明明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虽说也是稳定的铁饭碗吧,好像地位也没有人家刑警高,工作环境恶劣,经常挨骂受气。”

    况野早就被问过这个问题多次,他的答案也始终没变过。

    一句话概括就是——“从我六岁时候就下定了决心,长大要做一名交警。”

    “这是小学命题作文吧,每个人都写过啊,不过我那时候好多梦想,能记得应该没写过做记者。”

    况野摆弄着搭在蘸料碟上的筷子,“不是类似《我的理想》那样的作文,要追溯的话,可是个挺长的故事了,跟一个人有关。”

    “巧了不是,我选择做记者,而且是回森城来做记者,也跟一个人有关,也有个挺沉重的故事。”

    酒后好吐真言呐,戚许觉得此刻的自己非常需要来一点酒精。而且早上也喝咖啡了,早C晚A嘛。

    她又扫了桌上的码,“咱俩来点儿白的吧,啤的喝完肚子涨啊。”

    况野在考虑,“车怎么办?”

    戚许立刻:“叫代驾。”

    意识到可能这二三百的费用,对况野来说是完全没考虑过的一笔开支。

    又改口:“我刚才看到共享单车了,我们可以骑回去,就当饭后消食了。”

    况野清楚自己的酒量,他跟他老家的乡亲们一样,都能喝。

    只是怕戚许醉了,不过她信心满满,而且一副很老练的样子。

    “微醺,OK?”

    况野要来了最最小号的杯子,决定看苗头不对就赶紧收走戚许那一杯。

    “OK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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