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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兮

    临泉站在公主府的院子里念了几个口诀,那些堵了裴衡家大门的鸟儿不久就散去了。

    这其实是巫祝传承出了差错导致的。

    丹丘神官,其实并不像齐人千年来所以为的那样,是供奉谶鸟的使臣。

    他们本身就是谶鸟。

    谶鸟也是精魅的一种,有两枝极长的白羽,一枝会交予自己选定的巫祝——也是一生唯一的爱人做成百鸟卷的绣线,只会使眉间花纹略显黯淡,而绣绢历百年依旧鲜艳如昔;

    另一枝折下则可许人心愿,却会伤及根本折损寿数。

    这是选定巫祝的仪式,对至死不渝的谶鸟一族来说,也代表将性命尽数交予对方结成婚嫁的仪式。

    在仪式上,神官——也就是谶鸟会折下自己的第二根白羽交给巫祝,而巫祝会拿出自己用第一根白羽绣好的百鸟卷,替代下上任巫祝的绣幅。

    所以临泉一早就知道,青阳殿下早便是即墨认定了的人,无论是否举行仪式,都是上一任的巫祝。

    临泉是即墨拟定好的继任者,是下一届的神官。至于临泉选定的伴侣则是齐嘉。

    丹丘新的小巫祝已经选出,却没有办法和上巫祝亲手绣的百鸟卷完成交接。

    是以群鸟盘桓在上任巫祝——也就是青阳公主的家中,倒是成了齐京的一番妙景。

    裴公本来还不舍得把百鸟卷交给临泉,推诿说早就不知道丢在哪个库房里落灰了——毕竟那东西已然被青阳做了香囊送他。

    后来还是看在他的孙女齐嘉的面子上,这才很不满意地取了出来。

    还数落着齐嘉:“也不知道怎么就眼光这么差,非要喜欢只鸟。”

    仆从从保管着裴公爱物的库房里捧出了一只装着香囊的匣子,里面的香囊——或者说百鸟卷——干净崭新,毫无灰尘。

    想来是在秦州之祸后,青阳又一次为他修补好了,于是被他妥善收起来了。

    裴公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藏一半露一半,都大半辈子了,还是不愿意告诉别人青阳曾经差点被许配给神官的事。

    青阳殿下还在花厅里等着他们用膳,见人都过来了,就笑眯眯给裴公递了块桂花糕。

    见状,临泉却忽然又想起他在驱散鸟儿时的所见。

    ——那些鸟儿有着丹丘先代神官的记忆。

    他们做谶鸟的,本就没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复杂心思,或许正因此,欢喜便也来得更简单。

    即墨就是那样对初见的青阳钟了情。

    齐王有意撮合他们成婚,他心跳如擂鼓,恨不得下一刻就应下此事,可却听裴衡的意思,青阳却与裴衡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怕她喜欢裴衡,只得在殿上拒绝此事。

    就连捧着茶盏的手指都掐得青白。

    后来他授课的那时节桂花灿灿,还是个少女的青阳笨拙地背着颂歌歌词,即墨就在案前用自己得尾羽给她添置绣线。

    直到他因丹丘生事不得不离开齐京,又被族中事务绊住脚步无法下山去找她,就只好坐在丹丘殿中,举着那方小小的铜镜看她守在王后榻前,看她在漫天纸钱与大雪里流泪。

    听见青阳许愿说他是她一场合该趁早收回的贪痴嗔念,于是他就只敢在她身后出现,看着她一步步走过黑夜到清晨的群山,他的青衣跟着沾染泥土上的月辉与白露里的芬芳。

    她说只愿大齐平安,可他却并非神灵,只是小小精魅从不能随心所欲。

    但他依旧想要他的巫祝、他唯一的小姑娘心想事成。

    那该怎么办呢?只好折去自己的第二枝尾羽交予她兄长,给她一个太平盛世,从此他眉间的朱砂彻底黯淡。

    他曾在她出嫁时送上祝祷良缘的嘉木,连沉水木盒都亲手雕刻,至今丹丘殿里还搁着雕得不好的废料木盒。

    ——“百姓们的眼睛刚随着接亲队伍回到裴国公府,就看见行礼的案上却蓦然出现一只巴掌大的沉水木盒子,据说里面是丹丘独有的珍宝。”

    她出嫁时他就坐在喜宴上微笑,桂花糕却始终不再是当年的味道。

    他于她只是她的恩师,是她年少时的一场大梦,梦醒了她的桂花就开在了旁人身旁;可她于他却成了一生甘心困于鸟笼的意义。

    不过这些青阳殿下都不会知道了。

    鸟儿散了,桂花却还娉婷盛开在吐绿的枝梢。

    后来临泉回到丹丘,齐嘉在属于她的百鸟卷上绣那首颂歌的时候曾经笑着和他说:“我祖母给我唱过这首颂歌。”

    可是即墨当年并没有教过这一支仪式上才会用的歌谣,就算青阳绣图时记住了歌词又怎么会知道曲调。

    齐嘉想了想,解释道:“祖母似乎说,曾经有一个人,在她落难时于深山中守了她整整一夜,直到以为她睡熟了,就唱起这支歌谣。”

    闻言,临泉蓦然想起青阳殿下对他说的——

    她在山洞里做了个美梦。梦里有人守了她一夜,还唱着好听的歌。

    如果,那根本不是梦呢。

    所以才会是“她再没有见到过我”。

    而不是“我们从齐京一别再未相见”。

    即墨和青阳,到底也算是完成了那个不算盛大、无人观礼,却缔结在他们心间的仪式。

    那支本该颂唱在神灵注视之下,众人欢笑之中,最后却被轻轻哼起于山野薄霭间的歌谣里写道:

    “兹有嘉木兮,临泉生于野。赠与佳人兮,从此居笼中。”

    有一种树名为嘉木,与旷野里的泉水相依相生,折下它的枝条赠与意中人,便是甘心为她成为笼中的鸟儿。

    那年齐嘉刚刚来到丹丘,按例由先前的神官赐名。可即墨听说她的名字是祖母所取后却没有改她的名字,反而沉吟半晌,给下一任的神官赐名临泉。

    “你的名字,本身就已经很好了。”

    那容貌昳丽的神官轻声道。

    齐嘉记得他看向她的目光深长而怀念,好像透过她的影子、隔着岁月在凝望什么人似的。

    他是那么地小心翼翼,就似乎一不留神,这场幻梦就会被惊扰。

    “彼有鸟兮,自游天穹;笼中囚兮,自也愿矣。”

    临泉终于明白了,这首大齐人人皆知的歌谣真正的含义。

    谶鸟的笼,合该名为相思。

    因为唯有相思才成谶。

    ——青阳其实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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