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影虚虚映照在窗棂之上,倒在这恶名昭著的魔界增添了一份意趣,也不知种下此树的主人那时是何等心境。
细碎的晨光一点一点透过窗棂跳进来,将这暗紫色的宫殿都照得透亮了些,躺在软榻之上的青菱还在与困意做斗争,迷迷糊糊间眼睛突然睁开,神情呆滞了刹那,似是想到了什么,慌忙掀开被褥起身。
完了,尊主大人说今日要她去寻他的,虽然并不知晓尊主大人要她做什么。
陌白衣手里拿着书,手臂撑着额头抵着,饶有兴致地看着,手里捏着不知是什么的典籍。
黯青山站在一旁向尊主禀报有关魔族的事务。
这么些日子没回来,魔界大大小小的事务便都堆在了一起,大多数事务都是交给黯青山处理,只有个别难把握的事务才会递送给尊主定夺。
跟从在尊主身侧多年,早已是尊主最得力的下属,处理这些事务自然是轻车熟路。
他生在魔界,却爱穿白衣,与往届的魔尊形象实在是有所不符,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看起来被他养得极好,一张精致秀美的容貌已是上上乘。
他的衣衫样式并不算复杂,只是这纹样倒是别致,袖口处细细的绣线绣得极好,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之手,柔软轻薄的绫纱价值不菲,更可贵的是绫纱有轻柔似水之感,有道是千金难求。
衣衫简单,身上并无过多华贵的灵饰玉器,纵然如此,也不会让人轻视了,若不是周身似带着幽幽的鬼魅之气,旁人只怕是都要以为他是个风流俊美,温润如玉的公子了。
黯青山的视线触及陌白衣,不止为何,隐隐觉得宗主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陌白衣一双丹凤眼眼尾上挑,薄唇勾勒出淡淡的弧度,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如冷泉般的声音开口道:“鬼鬼祟祟躲在后面干什么,还不进来?”
在殿外来回踱步,犹犹豫豫的青菱正思索着是否要踏进内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她自然能认出来,是尊主大人的。
昨日尊主大人才告知她今日要来大殿,却不知为何,她昨日竟那般睡过去了,好在一夜无梦。
不过说到底难免心虚,耷拉着头,不敢和尊主对视。
“尊主。“她温声道。
陌白衣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睡意朦胧,似醒未醒,想来昨日应并未受什么影响。
“过来,研墨。”
“是,尊主。”
青菱拖着身子走到案桌旁,眼睛看着跟前的暗紫色的方块物件,愣了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她呆着,黯青山便看了尊主一眼,退了出去。
一双桃花眼清明,其间并无其他别的心思,眼睛迷蒙。
她身形单薄,身影修长,像杨柳一样微微晃动着,白皙的脸庞上不用什么脂粉装饰便已是极美的。
陌白衣注视着她,悠悠地开口道:“坐下吧。”不知为何,他竟一时开口说了这样的话,许是他一时心软了?应当是的,毕竟他应该还是挺善良的。
青菱并没有拒绝,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她并不是自出生开始便在魔界,自然对这样的身份地位,交往关系并不甚明白。
他拿起暗紫色的墨块,向她解释,她就坐在他另一侧的长座上。
经过魔尊一天的听训,青菱对魔界倒是有了个认知,只是对魔界和魔界的人的了解还需更加深入。
青菱知晓了当今六界,各为所踞,却也有甚少的妖兽四处奔走,流转于六界之内,而上次与魔族交战的便是神界,神界此时的天帝便是上次是那个意图刺杀她的仙人。
而魔界,向来为神界所不容,前几任魔君时,神界不是没想过止戈,也曾派过仙使同魔界商议。
但魔界并不愿意,若是止戈,神界还不知会耍什么阴私手段,那时若是整军备战,反受攻心之乱。
且不说神界的都是些什么人,光对神界的屡次作为,照魔界尊主的来看,也是十分不愿的。
再后来,天帝卸任,换了位声名远播、素有贤名的东辰神君继任帝位。
与魔界的关系更是不如从前,隐约有想要铲除魔界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架势。
魔界,神界只能是处于对立面了。
他也难得耐心,竟还能安心说与她听,看来云游一番,心境想来应该是有所长进的。
“以上我所言之,你可都明白?”
青菱盯着他的面容,思索了片刻,随即点点头,“嗯,都记住了。”看起来倒是比先前乖巧了不少。
青菱并没有欺瞒陌白衣,她确是将他所道之言皆记住了。
陌白衣指尖在她额间轻点,周身灵力涌动凝结,汇聚在掌心,一缕灵力从额间引入她体内。
他眉间皱起,纵是面容上带了疑惑,也依旧掩饰得很好,叫人看不出破绽。
她的灵体……为何如此怪异,体内竟然没有探查到灵根的存在,为何会如此?
就算是修为尽失的堕仙也不该如此。
见他神色有些异常,青菱凑近了些:“尊主,你怎么了?”
他反应过来,才收敛神色,继而又淡淡地开口道:“无事。”
长袖一挥,不知从哪里来的书籍尽然堆在案台面前,显然这些书是给青菱准备的。他都并不曾知晓,他何时也变得如此好脾气了。
“身为我的侍女,自然不能什么也不知晓,所以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青菱侧头看向他,不甚笃定的开口道:“看书。”
“好在还不算太笨。”
陌白衣衣衫飘动,如墨的长发坠在肩后,步履不急不徐,青菱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侧,朝着九幽阁而去。
周遭静谧无声,厚重的殿门上刻着青菱并不知晓的纹样,看起来似乎是一些缠枝纹之类的草木交叠,可细看更像是记录着某些图案。
还未踏进其中,只不过靠近了些,那些悬挂于檐壁、梁下悬着的幻影灯刹那间骤然齐齐亮起,不免得让人有些惊惧,便使青菱不免得向陌白衣更靠近了些。
待要向前走时,陌白衣便被扯住了身形,半片衣袖被她紧攥在手里。
他对上她的视线,她眼神里似带着好奇,可眼里却并无惧意,对视几秒,见她无半点松手的意思便也不管了,随她罢了。
生气吗?他此时并无这样的情绪。青菱虽扯着魔尊的衣角,却还是依旧随在他身侧。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夜风,将幻影灯吹的摇晃了些,阵阵铃音也没有曲调的响起,杂乱无音,并不算是完整的曲调。
不似曲调,却更能乱人心神,丧其神智,夺其性命,让人在幻境中越陷越深,此铃名为摄魂铃。
幻影灯和摄魂铃的交叠奏乐,不免得让这九幽阁染上些许诡异。
他左手起势,灵力萦绕自他指尖,一边念着法决,指尖自眼前划过,引灵阵便被破了,杂乱无序的乐声瞬即停止。
此处既是藏书阁,也是禁地,二人位置便是阵法中心,从二人踏入九幽阁的那刻便已入了阵法,他是知晓的。
这只是第一道法阵,并非多难以破解,对陌白衣这样高修为的人而言,并无多大的效用。
九幽阁内藏着的经书、法决,内功心法,自是不少,历任魔尊也有在此修炼的,宁心静神的,先前那道阵法便是防止外人打扰的,至于其他阵法,早已被陌白衣破除。
两道身影缓缓踏入阁内,深色的典籍在幽暗的书格上也不知静默了多久,直至有了光亮才透出了些许影子。
陌白衣面容平淡,一双丹凤眼里幽深的心绪让人难以窥探,面容上未露出笑意时便深感难以靠近,隐约有拒人千里之外之感,周身气质逼人。
宽大的手掌虚虚地搭在长桌上,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骨节连接之处微微略有凸起,过分白皙的手指指尖略微泛着薄红。
他薄唇微动,面容依旧冷淡,脸上并无半点不耐:“你可知我为何要带你来此?”
立在一侧的青菱偷瞄了他一眼,观察着尊主脸上的变化,今日尊主的心情应当是不错的,既没有把人捏死,也没有生气,想来还是好说话的,她试探着回答道:“青菱不知。”
“过来。”
“我要教习你术法,你可愿意?”
既将她带回来,自然是要管着的,毕竟这可是魔尊第一个徒弟呢。
青菱脑海忽然涌现那日神魔之战的情景,东辰毫不犹豫地刺向她,而她,却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无,难道她便只能如此任人宰割了吗?不!这绝不是她想要的,这些事情她总该弄清楚原由,不然便如同一根刺一样深深扎在心里。
她闻言无声,一双清眸里闪过光亮,再望向他时眼里带了几分坚定:“尊主愿意教我,我自是万般愿意的,只是……”
他接下她未说完的话:“只是什么……修炼废材?还是修炼惰怠?”
“这些都并无什么关系,每个人修炼的道都有所不同,不必与之类比,也并无什么好相较的,只做好自己便罢了。”
她躬身向他行礼:“谨遵尊主教诲!”看起来倒是乖巧。
陌白衣替她寻了个位置在九幽阁内打坐,静心凝神,默念心法口诀,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
青菱看过了典籍,大约知晓这是个什么方法,虽不能确保此法子有什么效用,但却是最适合她的。
微薄的灵力并不足以施展出术法,但她已然领略到了术法的道义,灵力在她周身萦绕。
陌白衣隔着距离坐在远处,手里捏着不知哪来的茶盏,无关紧要似的,只偶而撩起眼睛,抬眼望向那个正在打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