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口温热。
她似乎察觉到一处热源,便朝着那热源更靠近了些。
他的呼吸似乎也像脚步那样乱了,心口处的跳动强烈,似乎是受了刺激。
绵绵的呼吸浅浅,如瀑的长发无声地从肩膀处垂落,小小的身形在高大的身影下衬得更娇小了。
陌白衣抱着青菱穿过廊道,踏进偏殿的大门,将她安置在绵软的床榻上。
他没说话,细细瞧着躺在床上的人,月光透过紫藤花枝缠绕的窗棂洒进来,将她皎白的容颜衬得更白皙了些,细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勾成一抹好看的弧度。
不知待了多久,他才离去,内室里安静无声,仿若从未都有人来过一样。
灯影交叠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敲晕了值守在魔宫的守卫,高个子守卫都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倒在了地下,穹灵寻着机会,潜入宫邸,这儿靠近陌白衣的正殿,她尽量避免使用灵力。
修为太强的人会察觉灵力波动,只要她一出手,陌白衣必然会察觉,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只怕会节外生枝,到时候落入魔尊之手,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帝后交给她的事情,必然是要完成的,天后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被调来杀娀虞,她并不意外,帝后对娀虞的厌恶她不是不知晓。
趁着月色,穹灵绕过守卫,径直来到侧殿门前,此地并无守卫,虽然疑惑,却也是合理,主子居住之地,想要清静些自然也能理解。
这倒是方便了她,抬手一挥,穹灵的身体已不在门外,灵气幻化的身体此刻一点点出现在榻前,她脚步轻缓,掌间突然幻化出一把利刃,反射出一阵白光,抬手欲向榻上的人刺去。
匕首的亮光晃照在穹灵的眼睛上,有力的手臂将欲刺在青菱身上的匕首打掉。
穹灵偏头,那人在透进来的月光下站立,令人望而生寒,一双眼睛渐渐攀上幽深,是魔尊,那刚才出去的——是幻术,坏了,中计了
侧身挡开陌白衣的一掌后,只觉力不从心,可看到床榻上的人她眼中的愤怒愈深。
这张脸,就该死,手心灵力蓄积,周身灵气涌动,尽数化作一道金光,直朝卧在榻上的人而去,毫不留情。
陌白衣抬手一挥,停滞在空中的金光变得凌厉,直奔穹灵而去,速度又快又急。
她的眼里透出惧色,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是对绝对实力者的恐惧,步伐也变得凌乱,金光穿透她的身体,发出凄厉的叫声,伏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禁锢便已经缠绕住她的脖颈,拉扯着她牵离地面。
轮廓清晰的脸上没有表情,却好像刚从深渊里爬上来的鬼魅,孤寒而冷冽,不带有一丝情感。
残杀同族,手刃亲父的魔头又怎么可能会有常人的情感呢,这样的人,天生就该独孤。
她知道眼前之人,是魔界尊主,想来自己的行踪早就被他发现了,是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己,只怕是他早就等着神界的这步棋了。
“陌白衣,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她嘶哑的声音微微喘息道,发出的声音恍若蚊蚁。
陌白衣缓缓走到青菱床榻前,给她掖了掖被角,早在刚才为她拂去墨尘时他便已经给她施了咒,明日破晓她才会醒来,他坐在床榻外侧,极为不屑地抬眸看了低声嘶哑吼叫的女仙一眼,眉眼间透着不耐烦。
言语烦扰,他只觉得聒噪,很是随意的开口:“怎么?你们天界是死的不够多,想送上门来让我动手吗?”
穹灵道:“不过一个魔界而已,迟早不过会被我神界覆灭,多少挣扎,不过——嗯嗯嗯??话还未说完就已被陌白衣施法堵住了口,被他嫌得烦了。
他饶有兴致的猜测:“让我猜猜,你此番便是为她而来的吧。”
他的视线流转到青菱脸庞上。“她原是你们天界的人,我说的可有错?若我猜的不错,你们帝君想必也和她关系匪浅吧。”
“就是不知道你们帝后派你探入魔界,他们知晓吗?”
穹灵的眼睛忽然睁大,颤动了起来,他怎么会知道!万年前帝君与娀虞同行,帝后本就介意,那堕仙死后,帝君也不愿再提起此事。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巴能够开口说话了,不免得惊诧了下,“你……你想知道什么?”她也不是傻子,他现在没有杀了自己,想必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
陌白衣摆弄着桌上的茶盏,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杯盏被拿在手里把玩,“我要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事情。”
穹灵目光紧紧盯着躺在床上的女人,继而又抬头望向坐在圆桌旁的男人,帝后不满娀虞的存在,自然要派她身入魔界,杀了她,她跟随她万年时间,知道这趟入魔界必然凶多吉少,可帝后却也没问过一句。
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都知道该怎么做。
就算她不说,凭他的实力,杀上天界不是没有可能,或者随便抓个仙使一问,还怕没有问不出来的吗?
“我若说了,魔尊可否饶我性命?”偷偷审视着眼前举止文雅的人,身上的禁锢骤然缩紧,她大口喘息,呼吸急促,继而禁锢又忽然松开,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这时候和我谈条件可不是个好选择。”
穹灵知道她此刻已然没有任何机会,就连死亡都是个奢求,便都将她的一切事情都告诉了陌白衣。
“她与天帝万年前就已是好友,天界的神仙都传,两人今后想来也会成为成为仙侣,可娀虞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仍旧在寒境修炼,不曾与天界的神仙来往亲近。”
……
后来天帝在她周身发现魔气,说她勾结魔族,并和天帝动手,最后成了堕仙。
穹灵虚虚地看了长指捏着茶盏的人,并无表情,就连一丝情绪也无,不知是何想法?这样的人,没人能猜到这样的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并没有将知晓的所有事情皆告知魔尊,如今魔尊之所以还留着她,不过是因为她还有点用处,可若是一切皆告知魔尊,只怕此时她早已身死魂消。
万年前,娀虞身死魂消在堕神台,而今又出现在这里,到底太过奇怪,若是眼前之人是娀虞,待她醒来,定然不会放过她。
若是眼前之人不是娀虞,可那张脸又如何解释,天底下竟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么?她心里到底是藏疑的。
穹灵就这样被陌白衣甩到了屋外,随即被黯青山带走关押在无极之境。
此时夜风微凉,吹起来倒是舒爽,屋外紫滕花瓣飘落在梳妆镜台前,月光细细碎碎的洒在地上,将衣衫的引得泛起银光,高大挺立的人影映照在地上,不知何时,那道身影才离开了床榻旁。
黯青山自然不会对神界的人手下留情,穹灵越是挣扎,捆仙索缚在她身上愈紧,看起来狼狈不堪。
四周幽暗无光,穹灵并不知晓这是什么地方,幽幽树影斑驳,不知何处传来的凶禽猛兽之音更显骇人无比,不免让人瑟缩。
饶是魔族人也不会轻易来到此地,毕竟此地倒也并非是什么好地方,个中危险就连魔族人也会惧上三分。
魔尊也从没有让魔族人来到此地,对于背叛魔尊的,魔尊向来都是直接杀了。
哪里还会留什么活口呢?
九重天上,云璃正坐在高位之上,眉目间透着狠绝,情绪尽藏在眼眸之中,周身无不透着华贵的气质,云鬓上簪着的白月松雪钗也绝非一般仙使或神君所能拥有的,九重天上怕是也再寻不出几件这样的了。
宽阔的昭辉殿内侍候帝后的仙侍齐齐地站成两排,立在画屏的两侧,等候着帝后的吩咐,对是帝后的命令,自是无人敢不从,生怕出了错处惹了帝后不快。
谁都看出了帝后今日心情大约是不好的,谁都不愿触了霉头。
殿内被来人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外踏进殿内,东辰不急不徐,云璃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移开目光,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物件,殿内的仙侍自觉地退了出去。
两人虽相对而坐,可心思各异,面容上虽浅露笑意,可两人的心思不是不清楚,对东辰来说,爱,并不值一提,权力,日益精进的术法才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与其说是道侣,不如说是为了利益。
他还是一如既往,熟悉又平淡的开口,好似什么都不能牵动他的心绪,仙袍轻轻一掠过,灵玉制的桌上便现出了几盒白玉霜。
东辰抬手拿起一个雕着仙蓝云纹的盒子,轻轻一推,盒中的丹药便出现在眼前,伸手递到她面前:“上次送你白玉霜想来你应该已经用完了,还有这个,东海妖兽的内丹,想来于你大有裨益。”
云璃面若桃花,眼里含了笑意,唇角也微微扬起:“那便多谢夫君了。”
他正色道:“你我之间,本就不必如此客气,倒显得生分了。”
东辰紧紧注视着她的眼睛。
“夫君说得是。”云璃收敛起笑容,藏在衣袖里的掌心交叠,可如此这般,面容上看起来也是温柔的,“此番交战如何?”身为帝后关心神界的安危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原以为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几万年,她便再无烦扰之事,可现在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像极了那堕仙的女人,而她所谓的夫君却只是因为一张相似的脸便失了神,东辰,你到底还是忘不了她。
“两界交兵必有损伤,为了六界安定,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你也不必太过操心。”
云璃温声道:“我自然是担心的,六界是你想守护的,神族亦是我想守护的。”
两人相谈不久,东辰便离开了昭辉殿,往别处走去。
她知道穹灵多半是回不来了,连一丝音讯都无,就以魔尊这样的脾气,又岂会放过神族的。
“若不是商弦,想必东辰也绝不会将此事告知她,伏清神君是他的人,断不可信,甚至于这昭辉殿里也有他的人,也绝不可不防。
至于娀虞一事,总要细细思量才是,手里握着的仙玉方锦盒都不免得攥紧了几分,眼里是藏不住的狠厉。
原是带有些许生气的昭辉殿又再次归于沉寂,连同这昏暗的夜空一般静谧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