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的男人被她这番话气得声音发抖,冲着听筒怒吼:“还有,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祝凌霄:“被车撞了。”
“被车撞了也要来上学,直接旷课算怎么回事?”
男人唾沫星子横飞:“出车祸前不知道提前请假吗?你对我这个导师还有没有半点尊重?”
祝凌霄:“没有。”
“你……”男人一噎,继而发出冷哼,“要请假也可以,让你爸秦雄和我说。”
祝凌霄:“他死了,你去地下找他吧。”
她语气淡淡,带着一股人机感,直到低头看了一眼通话页面上的名字,嘴角才忍不住抽了抽。
“你爹娘很讨厌你吗?”
祝凌霄费解地瞪大眼睛,无比震惊:“他们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叫【粪坑】?”
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男人仿佛大脑褶皱被轻轻抚平了。
清脆的音节在空气中相撞,哧溜一下穿过耳膜,铮然落地,满室寂静。
……粪坑。
他反应了两秒,发出一声暴喝:“老子叫龚杭!!!”
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嘛。
祝凌霄还想再说道几句,系统缓缓上线,出言劝阻:“算了,算了,他是你本科的导师,惹不起的。”
作为全国TOP1大学,A大实行的是导师制,在大一时便会根据方向确定导师,作为日常学习和论文写作的指导。
原主身在课程论文多如麻的中文系,被分配到的导师龚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水货,一心只想着从学生手上捞好处。
要么送礼,要么挂科。
家境清贫的原主自是不服,某次情急之下和龚杭争辩了几句,从此结下梁子,被穿了好几年的小鞋。
秦雄之所以能几次三番找去学校骚扰原主,全都是龚杭在背后透露消息。
“懂了,不是粪坑是畜生。”
祝凌霄没理会系统的警告,默默在暗杀名单上添上一笔,放出狠话:“龚杭是吧?你给我等着,我出去了第一个收拾你。”
系统:“……”
不要把住院说得跟坐牢一样啊!你是什么法外狂徒吗?
它还没来得及吐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咳。
祝凌霄下意识掐断电话,一转头,却对上了秘书欲言又止的脸。
完了,忘了这里还有个男主的人。
祝凌霄扯出一个虚伪的笑,企图挽回一点形象:“姐姐,我平时不这样的,刚刚是被鬼上身了你信吗……”
秘书姐姐却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拆穿,心里越发怜惜。
多可怜的小姑娘。
父亲去世、交不起学费,看样子在学校还受到了老师的霸凌。
车祸也并非碰瓷,而是真的撞到脑子失忆了,不仅不认识字,连手机都不会用。
这种刻进DNA里的事都能忘,伤得真是很重。
秘书当即打消怀疑,撤回报告,召集了几个脑科专家会诊,还找了辆轮椅,准备把祝凌霄推去做检查。
却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男人双手插兜斜倚在走廊上,原本笔挺的西装在一曲《春天的芭蕾》后变得皱皱巴巴,却仍掩盖不住身上的王霸之气,慵懒随意地瞥来一眼。
“男主来了,男主终于来了!”
系统尖叫一声,看着只剩下两分钟的任务倒计时,狠狠松了口气。
按照攻略守则,如果没有在规定时间里完成任务,宿主会自动受到电击惩罚,虽然电不死人,但绝对不好受。
祝凌霄似懂非懂,抬头看去。
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见到傅斯言这张肿成猪头的脸时她还是没憋住,倒抽一口凉气:“嘶……”
好丑,真的好丑。
丑就算了,还长这么高,大家都能看到。
傅斯言对此毫无察觉。
他顶着个猪头继续耍帅,动作矜贵地挽了挽袖口,漫步而来,在祝凌霄面前定定停住。
他斜睨着祝凌霄,语气凉薄:“你就是秦小姐?很抱歉撞到了你。”
虽然不多,但他居然还有点礼貌。
祝凌霄意外地点点头,决定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见缝插针地问系统:“男主今年多少岁了?”
系统:“二十九。”
那确实比她大了不少,按照两人实际的年龄差,她大概得叫声叔叔。
祝凌霄自以为拿捏了社交礼仪,扬起一个微笑,自信开口:“傅叔叔好,久仰大名。”
傅斯言猛咳一声。
他转过正脸,再也装不下去斯文,蹙眉骂道:“我他妈也就比你大七岁,叫鸡毛叔啊?”
“哦,好吧。”
祝凌霄虽然疑惑,但还是老实改口:“鸡毛叔好,久仰大名。”
“……”
一旁的秘书脸憋成了猪肝色,傅斯言闭眼揉揉眉心,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两个像素,发出一道短暂的“呵”。
向晚宁说,这个女人有问题。
阮啾啾前脚刚出国,一个和她八分相似的女人便出现在他眼前,一切都太过巧合,恐怕是对家派来的卧底。
但从秘书调查得来的资料来看,秦软软只是一个贫穷的大学生,和上流圈子毫无交集,卧底一说根本站不住脚。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出手了。
正主不在身边,找个赝品玩玩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表情一阵变换,由阴转晴,由晴转阴。祝凌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脑子里的进度条干着急。
虽然不知道系统口中的“癫鸡”是什么东西,但硕大的红色倒计时还是看得她心惊肉跳。
【任务倒计时59。】
祝凌霄忍不住对着眼皮子抽筋的傅斯言催促道:“鸡毛叔,赔偿的事……”
【任务倒计时58。】
傅斯言眼神嘲弄,施舍般地甩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三百万,密码是六个零。”
【任务倒计时57。】
祝凌霄正要伸手去够,却被傅斯言一把擒住手腕。
【任务倒计时56。】
“呵,你就这么缺钱?”
他的语气依然凉薄,嘴角一歪,终于扯出来原著中那抹邪魅狂狷的笑容,自顾自说了起来。
“你知道你接受的是谁的卡吗?我可是傅氏总裁傅斯言,身价上千亿,手眼通天富可敌国,整个A市都是我说了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想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
“我身边从不缺女人,无论清纯还是妖娆,保守还是放荡,她们都爱慕我,痴迷我,一辈子所求不过是想让我看她一眼,能得到我的青睐,是她们的荣幸———”
“对了我身高193,平时喜欢打高尔夫和赛车,健身时会练到八块腹肌痛后才罢休,顺带一提一般人的腹肌要练很久才会有八块———”
【任务倒计时3。】
“我求求你了,快闭嘴吧!你说的我也听不懂啊!”
祝凌霄绝望地闭上眼睛,一巴掌扇到他脸上,试图唤醒良知:“鸡毛叔……鸡毛爷!把联系方式给我,咱就两清了,懂吗?”
【任务倒计时2。】
“嘶……”
傅斯言摸着脸上的巴掌印,顶了顶下颚,一手掐上祝凌霄的下巴,眼神危险:“女人,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我的人,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
【任务倒计时1。】
“不是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故意找茬是不是?”
祝凌霄破口大骂,刚想站起来踹他一脚,体内立即有一股微弱的刺痛感袭来,逐渐蔓延全身,电得她浑身一颤。
酥酥麻麻,力道不大。
这感觉———
也太舒服了吧!和针灸一样诶!
祝凌霄停下动作,顿时感觉任督二脉都打通了,想抬头深吸一口气,却发现下巴上那只手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不断摇晃着浑身抽搐的傅斯言,惊疑不定地问:“他咋了,怎么又突然跳起了舞?”
还跳得跟狗做梦蹬地板一样,看起来怪吓人的。
系统一阵沉默。
哦豁。
好像人体……会导电来着?
*
傍晚五点,暮色渐浓,夕阳染红大地。
向晚宁站在医院六楼的走廊上,左顾右盼,见没人后悄悄打开单人病房的门,鬼鬼祟祟钻了进去。
她看着床上那道背对她安然入睡的身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突然一个滑跪闪到了病床前。
偌大的病房回荡着她窝窝囊囊的声音:“姐,我不是故意说你坏话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向晚宁双手合十疯狂磕头,牙齿不慎磕到了肿胀的嘴唇,不禁悲从心中起。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
这是她第二次穿越了。
上上辈子,她死于一场车祸,死后意外投胎到修真界,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丹修。
平凡地过了十六年,却在炼丹时加错药材把自己炸上了天,差点和嫦娥肩并肩。
眼睛一闭一睁,又回了现代,成了一名光荣的恶毒女配,主要作用就是在狗血虐文里充当一颗爱情之路的绊脚石。
从人设上看,原主是那种最符合刻板印象的恶毒角色,出身豪门,家世显赫,从小娇生惯养,性格骄纵蛮横。
虽容貌生得极好,可纯真无邪的皮囊下却藏着一颗扭曲歹毒的心。
作为傅斯言的青梅竹马,她从小就以“妹妹”的身份自居,不仅痴缠他、依赖他,还憎恨所有接近他的女人,十几年如一日地挑拨离间,栽赃陷害,散布谣言。
而她自幼体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本该珍惜生命好好生活,可她却把这病当作最趁手的武器,不断作妖。
每当男女主的感情稍有进展,她便会恰到好处地发病,苍白着脸,捂着胸口,一个电话将傅斯言叫走,徒留秦软软一个人黯然神伤。
可以说,傅斯言的情路如此坎坷,和她脱不了关系。
向晚宁扶着床栏哀哀戚戚:“我和搅屎棍有什么区别!”
系统答得简短:“至少你不臭。”
向晚宁:“……”
谢谢你,好会说话,真的有被安慰到呢。
系统催促她赶紧完成任务,向晚宁不得不从包里掏出来一包药粉,撒进女主的玻璃杯里,用勺子搅拌均匀。
原著中,恶毒女配下的大概是安眠药,企图派人将女主绑走扔去海里喂鱼。
虽然最终没有得逞,但向晚宁还是扣着字眼,将安眠药换成了维生素B。
开玩笑,她可是长在红旗下、生在春风里的五好少年,活了两辈子依然将九年义务教育铭刻在心,从没干过一件坏事。
作为一个连玩GTA都不会闯红灯的人,让她来当恶毒女配属实也是搁肚脐眼里放屁,你怎么想(响)的。
待药粉全都溶解,向晚宁对着睡着的女主角拜了三拜,最后小声解释了一句:“姐,就是,嗯……我不是故意按你伤口的,我当时想给你止血来着,嗯……没想到你也是装的呀,哈哈。”
一顿尴尬发言后,病床上的女主毫无动静。
不会社死就好。
向晚宁松了一口气。
她瞥了一眼系统给的台词,在心里做了十足的准备,清清嗓子凑到女主耳边,突然狠戾一笑:
“你这个贱女人,敢跟我抢言哥哥,看我不打死你!”
她伸出手挠挠女主的手臂,继续狰狞地念着台词:“言哥哥是我的,你们都去死吧,谁都别想跟我抢!来人,把她给我扔出去!”
“哈哈哈,他是我的,是我的!我才是最爱他的人!”
向晚宁闭着眼睛一鼓作气,状若癫狂地念完台词,浑然不觉眼前的女主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一脸惊悚地看着自己。
半晌,感觉到衣服被人拉了拉,沉浸在表演中的向晚宁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懵地低头,和女主深情对视。
床上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黄二白的皮肤,不大不小的眼睛,年龄看起来大概有五十岁,满脸担忧地看着她,一开口就是浓浓的亲切感:
“妮儿,弄啥嘞!”
向晚宁膝盖一软,无助地眨着眼睛。
这是女主吗?这不是女主吧?
那这是谁啊!
她那么大一个女主去哪儿了!
*
祝凌霄此刻正站在天台,面对着残阳呼吸吐纳。
刚才的那道电击仿佛把她浑身经络冲开了一点,虽然仍无法使用术法,但身体却很轻松,大概和刚学会练气是一个水平。
那是她三岁时候的事了。
真怀念啊。
系统完全看不懂这位三岁半天才萌宝的行为,只得陪她一起对着夕阳发呆,问:“你在干什么?”
“引气入体,排浊纳新。”
祝凌霄缓缓收回动作,指尖绕起一道小旋风,不满地撇撇嘴:“然而这就是极限了,你们这里灵气太少,只有怨气。”
怨气还很重,而且和市中心的那些写字楼相比,医院里的怨气居然排不上号。
系统问:“你很想回家吗?”
祝凌霄轻哼:“当然,我要是不想回家,第一天就跳河了,何必配合你那么久。”
她本就不是个爱受人摆布的人,或者说没人能摆布得了她。
除非对方比她强,但比她强的大都飞升去了天上。
她学着傅斯言的语气,邪魅狂狷一笑:“喂,你知道你的宿主是谁吗?”
“是修真界的神童,剑修中的天才,闻名天下的传奇,四岁筑基五岁结丹,十二岁只身入鬼域,十五岁斩杀七魔神,十八岁打遍天下无敌手,十九岁被雷劈中,放弃所有荣誉来做这些该死的攻略任务。”
系统找到华点:“你为什么会被雷劈?”
祝凌霄得瑟的脸骤然一僵,支支吾吾地回答:“咳,电、电鱼……”
系统匪夷所思:“电鱼?”
“哎呀,那天我不是天劫到了嘛,然后劈到一半我就饿了嘛,那里刚好有个池塘嘛……”
祝凌霄的声音逐渐变小,干巴巴道:“池塘里有鱼嘛,我就把雷引进去,没想到手刚碰到水就晕了。”
系统:“……”
系统:“看来物理学还是存在的。”
这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体育生也得要有文化才行。
祝凌霄抓抓头发,替自己辩解:“哎呀,我真的不是没有常识,主要那点天雷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以前这么干从没出过岔子。”
金丹之上的修仙者,每突破一个境界都会渡一次劫,按现代人的说法,天雷于她而言不过就是声音大一点的SPA。
想来想去,祝凌霄只能把问题归咎到水质上,义愤填膺:“肯定是有人阴我,也不知道动了谁的鱼塘。”
系统:“……”
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一轮浑圆落日缓缓西沉,收敛起所有炽热,只剩下纯粹而寂寥的红,将影子拉出细长的形状。
头顶传来巨大嗡鸣,祝凌霄仰头向上看,一架银灰色的钢铁巨鸟低空划过,遮天蔽日,盖过天光。
呼啸而过的瞬间,气浪涌动,透明漩涡将长发搅成一团,在残阳中晃出几道乱糟糟的弧线。
祝凌霄在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拿出那张殡葬公司的宣传单,按照样子随手叠了个纸飞机,无师自通地朝机头哈了口气,往前一掷。
气流卷着纸飞机向前,“哐当”一声撞入了某扇窗户。
正看着窗外发呆的连祁陡然回神,抬眸向对面看去。
医院楼顶,一个女孩正在朝他招手,发丝飞扬,殷红落日坠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