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真希跌跌撞撞迈着错乱的脚步,自己也不知道该朝着哪个方向前行。
手臂疼到麻木,双耳嗡嗡的声音仿佛是要把尖叫的心声也盖过。
不要。不要。不要。
日向真希转动着干涩的眼珠,却是徒劳——自己现在缺乏对方向的判断力,甚至缺乏目的地。
我应该回家去。心里有道声音劝说道。
另一个声音却尖刻地反驳道,你还有脸回到那个慎一先生一手搭建起来的家吗?
真希摇了摇头,纷乱的发丝黏在脸上的血迹上,强烈的存在感时时提醒着她今晚发生的一切。
今晚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不是一场梦呢?真希抬头望着公平的亮着的月亮,想起小时候常常给自己讲故事的日向慎一。
“人死后,会住在月亮上。”男人拥住怀里的小女孩坐在庭院里,认真指着天上的月亮。
“住在那里不会很冷吗?”日向真希听见自己说道。
“怎么会?”日向慎一挑挑眉毛,“那里没有饥饿和寒冷,也没有犯罪和不公,所有人在那里都能得到最好的休息。”
日向真希似懂非懂点点头:“我好想快点到月亮上去。”
“诶呦!”
日向慎一收回给了真希一个爆栗的手,抬腿颠颠怀里的小女孩:“不要遇事只想着逃避,我的女儿可不能当逃兵!人生再怎么艰难也得给我活到底,听见没?”
“知道了......”
“爸爸。”真希看着和多年前亮得没有一丝区别的月亮,喃喃自语。
“我可不会当逃兵!”日向真希昂起头,对着月亮喊道。
声音轻轻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藏不住哽咽。
我一定会坚持活到不得不死那天的。日向真希深吸一口气,握起了拳头。眼前晃动的世界突然稳固下来,脚下仿佛天旋地转的水泥地又恢复了坚硬,眼前模糊一片的景色也再次变得清晰。
日向真希回到家的时候,薄薄的天色已经亮起。约莫已经是凌晨四点,日向真希走得很慢,但是却毫无困意,此刻终于靠近了熟悉的公寓楼,疲惫的后劲像气泡一般冒出来。
不管怎样,先睡个觉再去汇报琴酒还是允许的吧。日向真希这样想着,抬脚迈上楼梯。
这条楼梯有这么长吗?
终于到了家门口,日向真希蹲下来,伸出手在地毯下摸钥匙。
地毯下的地板却十分平整,往日熟悉的金属质感毫无踪影。
就在这时,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真希的额头。
“!”
日向真希还单膝跪在地上,不由僵在了原地。
自己的身前不知何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缓缓蹲下。
等到目光平视的时候,日向真希看清了他的脸。金色的头发藏在黑色的鸭舌帽下,深肤色,娃娃脸,正盯着自己,表情玩味。
男人架着胳膊持枪结结实实抵着真希的额头,微微眯起眼睛,片刻后终于开口:“我叫安室透,从今天起住在这里,请多多指教。”
看来自己还是想错了。日向真希有些遗憾地想。琴酒可能早就知道自己今晚做了什么,面前的这个青年——
“不要误会哦,”金发青年仿佛能猜透日向真希心里的台词,微笑着申明,“我不是琴酒的人,不过我确实是来监视你——当然,也是你今后的搭档。”
青年收起枪,站起身对日向真希伸出手,一脸关切:“先进屋吧,看你脸色不好,是因为一夜没睡了吧?”
日向真希看着那只带着白色手套,刚刚还举着枪对准自己的右手,片刻后还是搭了上去。
这个便宜队友的脑回路,该说不愧是组织成员吗?
与此同时,安室透也在不动声色观察日向真希。
脸色煞白,这是难免,毕竟一夜没睡的人,脸色不会太好。除此之外表情倒是很平静,没有哭过的痕迹。虽然是组织的养大的孩子,但是毕竟是和自己相伴多年的亲人......
“我们就先进屋吧?”没有从少女脸上找到证据,安室透不动声色收回了目光,笑着提议道。
“好,”日向真希苍白地点点头说,“我们就先进屋。”
*
诸星大走进屋门,一眼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宫野志保。
女孩怀里紧紧抓着一个枕头,歪倒在沙发上,茶色微卷的短发糊在脸上,一看就睡得极不安稳。
诸星大想拉上客厅的窗帘,走到阳台上去,却顿在了原地。
“日出了。”沙发上的女孩已经坐起,理了理头发,简短评价着窗外的景色。
“天总会亮的。”
宫野志保打了个哈欠,兴趣缺缺:“谢谢你的帮助,我先走了。”
诸星大点了点头,宫野志保就拎起放在茶几上的包开门走了出去。
等电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开手机敲出一行短信。
“你还好吗?”
信件按时送到了日向真希手机里,然而此时的少女并没有心思查收短信。
安室透进来没多久就说要去给自己配一副钥匙,所以很快就走了。防盗门咔哒一声合上的时候,日向真希再也忍受不住,冲到厕所对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生理性的泪水终于湿润了干涩的眼球,日向真希哭得像个十岁的孩子,不用顾忌抽泣的声音,甚至哭喊出声。
大约十分钟后,日向真希终于平静下来,她站起身漱口刷牙,锁上门后解开衣服和头发站在花洒下。
*
安室透坐在驾驶座,左手边坐着贝尔摩德。
“所以你的新任务就是去监视那个女孩子?”贝尔摩德降下车窗,把手肘架在窗框上转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是‘搭档’啦,”安室透歪头一笑,纠正道,“朗姆说索雷拉还算有天赋,让我保证她今后没异心,为情报组贡献力量。”
“异、心,”贝尔摩德咀嚼着这两个字,“他们神仙打架,偏要殃及16岁刚死了监护人的孩子。”
安室透嗤笑一声,伸手换挡脚踩油门,白色小轿车飞快驶离了这条街道。
“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安室透点评道,“朗姆再想用她,她也有义务在琴酒面前洗清嫌疑——我去和她一起行动,总比琴酒过来好。”
贝尔摩德耸了耸肩:“算了,反正你们大概率也要搭档。”
开回到公寓楼下,安室透却没有急着下车。他升起车窗,伸手打开车门上的暗格——
里面是一沓相片。
安室透打开室内灯,一张一张翻阅着。里面是他进入组织以来,作为公安警察降谷零吩咐下级跟踪日向真希拍下的照片。
部分照片上也有那名牺牲的卧底的身影。
她是以什么目的被一名卧底抚养长大的呢?她是可以团结的战友,还是为了往上爬忍心牺牲亲人的组织成员?
降谷零进入组织前,曾被上级要求接受一件额外的任务。
调查六年前进入组织,代号普罗塞克的卧底日向慎一,排除他变节的嫌疑。
怀疑的依据就是他曾收养了一名组织的小孩,多年来抚养她长大,两人的关系十分密切。
只可惜现在也用不上调查日向慎一了,安室透默默想。
他已经牺牲了,而处决他的正是引起公安担忧的日向真希,他的养女。
安室透把照片放回暗格,取下钥匙打开车门走出去。
所以,你会是怎样的人呢?
客厅内,安室透坐在椅子上,对面的沙发上坐着日向真希。
头顶的灯全部被打开,日向真希觉得亮得有些晃眼。
自己脸上的尘土和血迹已经洗干净了,脏衣服也统统扔进了洗衣机,现在正在卫生间勤勤恳恳地旋转。
差不多是去向琴酒汇报的时候了吧?
日向真希摸摸半干的头发,正要开口,却听见对面的安室透说:“你不用再和琴酒直接接触了。”
“什么意思?”
安室透十指交叠放在膝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说:“琴酒和朗姆的争端,能避开的越远越好。”
日向真希有点明白了:“所以从今天起我就是朗姆老大的人了?”
“不错,”安室透直起身子,微微颔首,“你已经向组织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证实。”
“所以你是朗姆派来的。”
“可以这样说,不过也是我争取来的。”安室透抿起一个温和的笑意,“毕竟我新进组织没多久,如果能有个得力的搭档就好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看上了刚死了搭档的她啊。
日向真希的疑惑全部解开,心也放下去一半。这个男人看着还算可以沟通,而拒绝他的监视和保护对自己没有丝毫益处。
是因为新进组织所以人性尚存吗,日向真希转而又想到,他觉得刚杀了亲人的自己面色不好是因为一夜没睡......
算了。
“好吧,那今后你就是我的搭档了,希望你不要做什么给我带来麻烦的事。”日向真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安室透摘掉手套,伸出右手在日向真希面前,真希伸手握住摇了摇,接着松开手往卧室走去。
“我很困了,如你所见我没睡好。”站在屋门口,日向真希转头说,“中午前不要打扰我,谢谢。”
安室透颔首,于是卧室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安室透在客厅停留了两分钟,用视线搜寻到了足够的信息,接着看向左侧的主卧。
站起身,安室透保持着足够安静的步伐,走向了那间卧室。
日向真希锁上门,靠在门板上屏息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停下来后终于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
屋内摆着一个盒子,是自己飞快洗澡后从慎一先生房间里抢出来的。
里面放着的U盘,有和组织有关的情报,看完后要牢牢记住,然后藏好。这是拿着枪对准慎一先生时,他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