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生真的很呆。
她想。
他很感激她,也想报答,她能看得出来。
上次吃面时,他关心她以后想择的方向,在知道她想学刀后,给了很多建议,在刀上说的尤多。她最后还是说想学刀。
如今又跑来同她说学刀该如何择师。孰不知没人想收三无弟子,无家族,无关系,无天赋。
在说到苏玉果的时候他说,“苏先生也很不错,甚至是最值得搏一搏的,刀法自不必说,又在门内任值,不会漂游不定,且职位比前面几位高上一些,虽说是为修道,但世规如此,职位高些不无不好,且为人亲切……”
待廖生说完,她点了点头,她也是如此想的,也确实一贯按此搏着。
“谢谢,我觉得可行。”
“好,后面还有几位……”
日头从头顶悠悠滑到西,廖生已经喝了十二杯水了。
这会儿已经讲到“确定师傅后,如何搏机会?”,他抿了口水,既便又累又渴,也不毛燥,仪态风雅,语速适当,“四月过后,就是一年一度的拜师大典了,每个仙师最多选5人,大多仙师都会从今年四月份的新生中挑选,要天姿卓越的、家中有权势的、托关系的。但若往届闲寻中有了个出色的,也会收入,其中,王卫仙师收过的闲寻最多。”
“苏先生从前未招过生,今年百武仙会后才新封了仙师一职,有了择生权,但资历浅,估计今年选生时不大可能选到顶尖的,能选到的好苗子大概也不会太多,若不达五人,新仙师又需要充实弟子位,很有可能会从闲寻里挑选。”
“到时候,咱们主要就看准王卫仙师和苏玉果仙师。”
“好。”她给杯子倒满水推回去。抢在廖生说话前,“今日就讲到这里吧,你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如果这次不成,下次还有什么机会?’就留到日后讲吧。”
廖生放下水杯,“好,日后再讲。”他似是有些羞意地笑了,“今日讲的确是太多太久了些,日已西垂,姑娘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嗯……”放下撑下巴的左手,捻了捻衣料,做些假动作,没着急站起来,状似闲聊,“对了,以后直接叫名字就好。”
“就岳黛嫣,这样。”捏衣料捏的更紧了。
有点突兀了吧……
“好,好的,嗯。”
“那,那我先回去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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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刀,目前的这把刀,是攒钱在山下铺子里买的,最开始她都是拿树枝练的,但从重量、形状上来说都差太多了,中间想过各种办法,比如模拟刀的重量,在枝头杆内绑不同重量的石头,后来进化成贴增重符……
买这把刀的时候货比三家,价钱能接受,用起来倒也顺手,注入些灵力,也能增强攻击力。
今日她正练着前些天廖生带来的一本书里的刀法。
川云有一个总藏书阁,二个分藏书阁,十二个小书阁,小书阁借书是最便利的,特别是对闲寻来说。
但小书阁里的书数量少,种类少,找来能用的她都练完了……
但也不敢停歇。
没关系,向上爬的时候总要流汗的。
不过明日公休。萧霜素要来找她了。
一想到这件事,心情就好很多,疲惫感也能暂时退潮。
次日,岳黛嫣早早下山,在一拱桥边等待,桥右侧栽有柳树,对面是于小峰包子铺。
远处一抹檀粉色直冲冲的向她跑过来。
她总是那样活泼,那样可爱,一跳一跳的。
像兔子,像蝴蝶。
不过细看,衣服是有些旧了,待生辰时再买件新的作礼吧。
路上买了一笼包子,又两串糖葫芦,她们边吃边沿着川云河散步。
“总之总之我进步特别大,你快夸我!”
“霜素真是很棒,非常争气!”
“嘿嘿嘿。”
“你呢,阿嫣,最近有什么好事吗?你想学刀的事怎么样了?”
“拜师方面,暂时没什么情况吧。”糖葫芦拿到嘴边,她咬下一颗,酸,又有点涩,但外面的糖壳又脆又甜。
“好事的话,一个是懂的刀法更多了,一个是两个月前,就上次见面时给你演示的那几套刀法,我已经十分熟悉了,一定比上次好很多,你还要看吗?”
“好啊好啊,不过这个待会再说嘛,还有吗还有吗?”
“嗯……”
“哈哈哈,脑袋空空啦~”萧霜素捂嘴笑,很有感染力。
她也跟着笑,“也许还有一个吧。”
“为什么是‘也许’?什么事?”
“可能,算是交了一个新朋友吧。”
“哇,”第一反应是有点吃醋,但,多一个朋友少一份孤单嘛,“真不错。”笑得有些苦了。
但!没关系,我一定是黛嫣最好的朋友。
“但是我不太确定他有没有把我当好朋友。”岳黛嫣舔了下下唇,沾了些碎糖。
“?”
谁这么不识好歹!
“怎么会!我们阿嫣这么好。”
“我们刚认识半个多月,还不太熟啦。”
“不过他是个挺真诚的人,能成为朋友的话,感觉应该会挺好的。”
“喔喔,听起来很不错。”
“这个就顺其自然吧。”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扣子,拉过萧霜素的手,“回去缝上吧。”
“……”
“阿嫣,”萧霜素十在没想到,“空间扣吗?”
“嗯,然后,”
萧霜素本是有些愣住了的安静着,这下又猛地哭出一声,“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好,攒了多久的灵石啊。”
他们学生本就没什么经济来源,阿嫣还早就不要村长寄的钱了,闲寻是外门人,每月上堂课还要交灵石呢。她全靠打杂,帮倒垃圾或者搬、修东西之类的。
“多少钱啊?”
“这个是最便宜的了。”
“多少钱?”
“没多少,总比你每次跟队都背着大包小包的好,要是再丢些仙草啊灵花的,你就来找我哭吧。”
“……才不会,我上次是生着病太累了,才叫它不留神滚不见了。”
“不和你争,我话还没说完,还有点符纸,这个不贵,各种用处的都有些,拿回去你看看就懂了。”
“好了,合上你的小嘴,待会儿我去给你表演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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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晚上,快要分别时,她还是没忍住问道,“白玄师兄最近怎么样?”
“喔,他,就还那样。有时候吃饭,有时候怎么也不愿吃,泪少了点,但还是拒绝治疗。”
一声悠长的叹息散进夜色里,回应她的只有前路吞没而来的黑。
……
“岳黛嫣!”
橘黄色的,小小的,星子一般。
是个手提方灯。
今晚黑的出奇,源是星星掉到地上了么。
“岳黛嫣。”他有些喘气。
看清了人,她问,“怎么了?”
“今日,今日酉时,我去给你送书,见你不在,”
“我今早便下山了。” “谢谢,书我回去看。”
但不该因着几本书这么着急的,“你别急,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他呼吸平复下来,“我,送书后便回住处了。只是到了晚上刚好徐老叫我去山下取东西,下山时便又从你门前过,没见到你,再上山时,天将黑透了,心里还是想着要跟你说一下,最近有魔兽出没的事,沿着川云和青青一脉,前几天已失踪三人,死一人了,结果喊你仍不应,问过他人后,得知你下山了,”
“山下……”
他面无愠色,只是微微皱眉,“而且这么晚了。”语气似也听不出什么,但她觉得,如果两人再熟些,他必是要严肃“指责”的。
“我这,这就正上着山呢。”
“你不要不看重这件事。”
“我不会不重视这件事的。”
廖生张了张嘴,又想起之前岳黛嫣说过遇到魔兽群的事。
见廖生眉松了,眼也柔了。
她也松了口气,不过他是在关心她吧?
朋友就是从关心开始的吧,就像霜素武力太弱,她坚持送她回百草峰后再回来一样,友情肯定是需要关心的。
而且,她憋好久了。
“廖生,你想听听和那次魔兽群有关的人的事吗?”他们往前走的时候,她开口问。
廖生提着灯的手攥了一下,眼神有犹豫。
他大概是想了解当年的事的。又怕冒犯到她。
“是我想说啦,”犹豫了一下,“你关心我我很开心,而且我也刚好心里堵的很。想找人说说。”
细竹编成的方形骨架,方灯的光驱散着前路的黑。
“刚来川云的时候,负责引路的小仙官给我们新来的人测了灵根,有灵根的就留下,又弯弯绕绕带到一大木屋里,似是办公用的地方,坐在最里面,独享一张桌的壮年模样的人,喝斥我们是硬塞进来添乱的。”
“他脸上的肥肉不知道抖到了第几遍,才终于开始分选,将年龄小点的先分好,‘我给你们分到各个峰去,先上着堂课,等以后,是一直当闲寻还是拜师成名,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拜成了师的,可不要忘记过来孝敬我!哼,不过,就你们这些……’等年幼的分走了,又喝斥我和另一个都是十来岁的人,口里念着‘童子功,童子功,这么大了还有脸来。’我们都没敢吭声。”
“我是因为村长他们已经回去了。我只走过一遍路,从岳村到清久的县城,最后到川云,很长的路,我没记住。也不敢转头就走。”
“最后被分去学丹医,走前那人还说‘给你分的可是铁饭碗。好好感激我吧’。”
“带我去百草峰的修士将我放下便御剑走了,百草峰不只有丹医,还有兽,门总共有三个,我爬到山腰看见这三个门的时候已经下午了,门上什么字都没,我分不清哪个属哪个。”
“好不容易问清,确定进对了丹门,又自顾傻站在那儿无人管了。”
“往来人见我面生,都用余光瞥我,又勿勿走去忙自己的事,我很无措。”
“过会儿终于有个人叫我,那人就是白玄师兄,他问了我的情况后说让我等会儿,他说还有一个新来的,他给叫过来再带我们一起熟悉环境。”
“好一会儿没过来,又有一个人走向我,是闵纯师姐,哦对,在那边我也没拜师,负责丹医的柳仙师(无官职)常年在外游山旅川,不怎么回来,拜师机会不说,见面都见不到几次,于是五十年前他定下了‘丹医两门不讲拜不拜师的,进了此门都互称师兄妹。’的规矩。这也是为什么那位管理新生的官说给我分的是铁饭碗,我到了那边,不需要拜师,也算不上闲寻,要上堂课,同时也可以跟着师兄师姐学练丹医病。”
“闵纯师姐斥了我几句,‘新来的就干活,这里不养闲人,知道吗?管你吃,管你喝的,他?他是谁?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让你站着你就傻站着!’还有就是无药可救,磨磨唧唧之类的。”
“那天睌上,我把白玄师兄的名字在地上用树枝来来回回写了不下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