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温如卿站伫立于赵府后巷老槐之下,仰首凝望高耸入云的围墙。夜风拂动枝叶,沙沙声响如细语低诉。

    她眼前浮现着系统提示,字字泛着血红:

    【危险警告:赵德彰,虐妻致死*3,危险系数三星】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缓缓收紧。

    这媒婆当得,比当律师还步步惊心。

    上辈子她专打离婚官司,见过无数恶徒施暴妻女,却未料如赵德彰这般连毙三妻、皆称“病死”者,亦是头回遇上。

    “温娘子倒是守信。”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温如卿闻声身躯一僵,缓缓回头,只见沈砚舟不知何时立于巷口,月华如水,将他清瘦之影洒落于青石板路上。

    他指间正把玩一柄匕首,锋刃于月色下闪着寒光。和那晚抵在她脖子上的,是同一把。

    “沈公子亦来了?巧了。”温如卿干笑一声,不觉摸上颈间那道伤痕。

    律师旧习难改,她忍不住提醒:“若是欲杀赵德彰,我奉劝公子三思。杀人犯法,公子出身刑部世家,自当明晓此理。”

    沈砚舟唇角微扬,轻笑一声,匕首于指尖翻转自如:“温娘子多虑,不过防身之用罢了。”

    温如卿怔然片刻。

    那晚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似是看穿她疑虑,沈砚舟咳嗽数声,清瘦身躯于月下益显羸弱:

    “那日是家姐头七……”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饮多了酒,冒犯之处,改日必当登门赔罪。”

    说着又咳了几声,连肩膀都跟着轻颤。

    温如卿盯着他苍白的脸色,一时分不清真假。此刻弱不禁风之人,与彼夜以匕首抵她颈间之凶厉杀手,判若两人。

    “行了,走罢。”沈砚舟收起匕首,径直朝赵府后门行去,自袖中掏出一把铜钥,“赵府管事昨夜醉酒失足落水,今日无人当值。”

    温如卿心头一跳。醉酒落水?这么巧?

    这铜钥又是哪儿来的?

    但她不再多言,只默然随他踏入赵府。月光将二人影子映照墙上,一前一后,一长一短。

    赵府庭院较之想象,更添几分阴冷。

    假山石缝遍生青苔,色泽暗绿。廊下悬挂的白灯笼在夜风中幽幽晃动。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药香,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腥气,熏得温如卿太阳穴隐隐作痛。

    “小心台阶。”沈砚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几乎隐没于夜风之中。

    温如卿闻言垂首,脚步忽然一绊,下意识扶向身侧石柱,掌心却触到湿腻滑凉之物。借着清冷月光,她隐约瞧见地砖缝隙间渗出暗红血迹,尚未干涸。

    呼吸微窒,她抬眼望向沈砚舟,却见他神色更冷,月色映照下,下颌线条绷紧,指节捏得苍白。

    正厅里突然传来醉醺醺的骂声:“贱人!叫你不听话!活该打死你!”

    随即“哗啦”一声,似有酒壶碎裂。

    温如卿听得此言,前世律师之本能霎时爆发,心中顿生怒火。她疾步上前,猛然推开厅门。

    “吱呀——”

    厅中赵德彰斜倚于黄花梨太师椅上,足边碎落一地青瓷酒壶碎片。见有人闯入,他眯起醉眼,待瞧清来人是温如卿,嘴角便牵出一抹油腻笑意:

    “哟,这不是温娘子?稀客稀客!”

    烛光下,这个男人面容儒雅,约莫四十岁上下,一袭靛蓝直裰更显斯文。但温如卿眼尖,清楚瞥见他袖口沾着未洗净的暗红。

    赵老爷,”温如卿强压恶心,面上堆笑,袖中手指收紧,“听闻尊夫人她……”

    “死了!”赵德彰随意一挥手,满脸不屑,酒气随之飘散,“赔钱货,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死了便死了!”

    温如卿指甲刺得掌心生疼,却仍佯作惋惜之色:“唉,红颜薄命……”

    “别说这些晦气话!”赵德彰突然跃起,跌跌撞撞逼近几步,酒气与药香交织,眼神在她身上扫视,“你今日前来,莫非又要给我介绍新人?可有妙龄大姑娘?银钱不是问题!”

    温如卿余光瞥见沈砚舟站在门外阴影处,眼神晦涩不明。她赶忙后退半步,岔开话题:“赵老爷说笑了,我今日前来,不过是为取回沈夫人遗物。”

    “遗物?”赵德彰嗤笑一声,随手抄起案上的酒壶掷向墙角,“早烧了,留着晦气!”

    碎瓷迸溅之间,温如卿眼角一凝——墙角立着一柄锄头,刃口犹带鲜血。

    她心念一动,欲寻借口靠近,转念一想,这个年代并无DNA检验技术,即便带走凶器,也于事无补。

    一股无力感顿时袭上心头。

    就在这时,她瞥见窗台下扔着一团月白色衣物,隐约露出血色边角。趁赵德彰转身倒酒的工夫,她迅速弯腰,假装整理裙摆,实则一把将那件血衣塞进了袖中。

    “温娘子,”赵德彰忽而阴测测开口,将酒壶重重顿于桌案,“你今日前来,未免蹊跷了些。”

    温如卿背脊发凉,面上强挤出笑意:“赵老爷何出此言?”

    赵德彰未答,摇晃着靠近,满身药香酒气,令人作呕:“不如……你便留下……”油腻手掌猝然攥紧她的手腕。

    “砰!”

    厅门被骤然踹开,沈砚舟立于门口,月色从身后倾泻而入,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黑影。

    “赵老爷,”沈砚舟声音冷冽如冰,“强留民女,未免不妥。”

    赵德彰醉眼朦胧望去,舌头尚未捋直:“你是谁……”

    话未尽,便如烂木一般轰然栽倒于地,震耳鼾声瞬间充斥厅堂。

    温如卿长舒一口气,低头却发现自己双手微颤。沈砚舟疾步上前,攥住她手腕将她往外带:“去书房。”

    两人绕过醉倒的赵德彰,悄然入了旁侧书房。月色清凉,透过雕花窗棂投下淡淡光影,在紫檀木书架上织出繁复蛛网般的图案。

    沈砚舟步履轻缓,似对这书房了然于胸。他行至书架前,手指在暗格边缘轻扣数下,便取出一本泛黄册子。

    温如卿缓步上前,垂眸细看,心头顿时泛起一阵凉意。

    册页之上,朱砂字迹触目惊心:

    “王氏,甲申年三月初七,戌时三刻断气。指甲青紫,舌根断裂,官报急症暴毙。”

    “李氏,乙酉年腊月廿二,子时咽气。脑后骨裂三寸,官报急症暴毙。”

    新近一页,墨痕犹湿:

    “沈氏,丙戌年五月初九,丑时殁。喉间勒痕深半寸,官报心悸猝死。”

    每页末尾,赫然盖着官府朱红大印,并有仵作落款。这分明便是一本杀人账簿!

    温如卿喉头干涩,忍不住轻声道:“沈公子,这些证据,足够让赵德彰伏法了吗?”

    沈砚舟未语,目光却落于书架深处的一方鎏金匣子上。

    “且慢……”他低声道,随即取下匣子,掀开匣盖。

    刹那间,两人皆是身形一僵。

    匣中整齐码放着三缕青丝,每缕皆以素绢缠绕,注有名讳:“王氏”、“李氏”、“沈氏”。最骇人处,发丝之上犹存血迹斑驳,干涸凝结成暗红痂块。

    温如卿顿觉胸口发闷,语声颤抖:“赵德彰竟如此胆大妄为,有此物证,当可定其死罪吧?”

    沈砚舟眸色一沉,冷笑一声,翻至册末,露出其中一张《大梁律》节选,朱笔批注清晰夺目:

    “夫惩妻过,不逾度者不论。”

    “妻伤病亡,夫出银五十两可免罪。”

    旁边赫然还有赵德彰的亲笔小字:

    “择庶女为佳,既体面,又不足惧。”

    温如卿胸口发闷,骤然意识到,这世道本就未曾将妇人性命当作一回事。

    马车在青石路上颠簸,温如卿方才敢松开紧握的双拳。她抬眸望向对面的沈砚舟,月色透过帘缝,为他清冷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银辉。

    她取出那件月白中衣,衣料上血迹早已凝结成黯黑之色,唯有袖口数道撕裂的痕迹仍旧触目惊心。

    “这是……你阿姐的?”

    她将衣物平铺在膝头,职业本能让她下意识检查起细节:领口因挣扎而扭曲变形,下摆沾染着泥污,后腰处则留下数滴烛蜡痕迹。

    沈砚舟接过衣物的手抖得厉害。他食指抚过袖口捆绑的勒痕,喉结滚动时带出沙哑的嗓音:

    “大梁律法,丈夫管教妻子,天经地义。就算打死了,赔些银子便是。我阿姐的仇……”

    “唯有赵德彰血债血偿。”他骤然抬眸,眸底泛起一层赤红,杀意如刀锋般锋锐。

    温如卿如坠冰窟。她突然想起穿越前经办的家暴案,那个被丈夫打断三根肋骨的委托人,在法庭上举着《反家暴法》条文痛哭的模样。

    而在这个封建朝代,此刻膝上的血衣,却连呈堂证供的资格都没有。

    “难道当真不能推动修订律法?”她沉声道,“譬如设立婚姻测评,或完备合离条款?”

    沈砚舟倾身而近,带起一缕夹杂着松木气息:“若是万人请愿,或可一试。”

    “万人……”温如卿瞳孔微微收缩,律师的缜密思维瞬息而动。

    她豁然抬眸,眼底燃起决然的光:“我们或可从根本上改。说媒时立妆奁契书,嫁妆田产一一明列;再借着合八字的名头,双方签定婚约十问。”

    她语速渐急,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比划:“若能再改进仵作验伤之法,凡暴毙女子,身上每一道伤痕都须记录在案,待证据齐全,便从夫家财产划作补偿……”

    皎皎月华倾洒于血衣之上,犹如待书律例的纸笺。温如卿抓住沈砚舟的手腕:“若我真能筹得万人请愿书……”

    “你以为编修《大梁律》是儿戏?”沈砚舟冷然一笑,却未抽回手腕。

    “那你说该如何?”她指尖用力,“若不改,又将有多少女子枉死于‘管教’之名?”

    车外更声悠悠传来,三长两短。沈砚舟忽然反手握住她手腕:“故而要先取赵德彰之命,以其鲜血,叩响登闻鼓。”

    温如卿转眸望向窗外,天际已泛起一丝微白,她忽然莞尔.

    “我所要者,远不止他性命。”晨曦映入眼底,化作锋芒,“我欲让世间女子合离时可携嫁妆,守寡时能继田产,受虐时能诉于官府验伤……”

    她手指轻轻抚平血衣上的褶皱。

    “更要令天下之人皆知,家事,亦为王法可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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