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电视的拍摄,不一定非要按时间线进行,可这部剧的资方不在乎那点钱,特别要求按照时间顺序拍摄。
祁吉馨每往后看一幕剧本,眉头便紧皱一分,实在忍无可忍时,她啪地合上剧本,跟身边的卓姐聊了起来。
“卓姐,这电视播出的话,我会被骂死的吧?到时候公关费更是得烧一大笔钱吧。”
距离上次跟邴捷谈话已经两天了,炫佳卓私下里也没闲着,她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还真给她查出了一些眉目,她正在看手机上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被祁吉馨这么一叫,她相当心虚地按灭手机,如惊弓之鸟般看着她。
祁吉馨满眼疑惑地望着她,看她火速平复好心情,这才回答自己的问题。
“放心,我们已经跟资方签订好了合同,公关费他们承担,后续一切的费用,都归他们。”
炫佳卓不得不承认,邴捷在出手阔绰方面,简直无敌。
为了促成合作,上来便将祁吉馨的片酬提高了十倍,再加上后续的各项费用,可以说,他现在见到祁吉馨的每一秒,都是在成捆成捆的烧钱。
也是活该!炫佳卓觉得这些还不够,早些让这个人渣认清自己的过错,在悔恨和自责中度过余生,才是正事。
祁吉馨还没来得及感叹,副导演便过来请人进片场了,接下来一场戏,就要开拍了。
那是一场戏中戏,是女主和男主的第二次见面。
“咔!男主可以再酝酿一下这里的情绪啊,那种悸动和几乎按捺不住的心情可以再沉下去一些,不要太浮于表面,那样有点假了。”
导演歪着身子从监控器后面露头,给男主讲戏,他一向严苛,这个镜头,已经ng了六遍了,现场的气氛也越发压抑,在外行人看起来,男主已经够好了,可在导演的火眼金睛下,这段戏仍然不过关。
邴捷在搭建的戏棚中歉疚地连连点头弯腰,为了更好地改善演技,他主动提议先休息一下。
周遭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没别的原因,导演平时说一不二的,简直就是片场里的皇帝,她很难赞同别人什么提议,可鬼使神差的,她竟然答应了。
虽然目光依旧充斥着不满,但还是准许他回屋休息半个小时。
邴捷沮丧地穿过拥挤的走廊,打开了自己休息室的门,垂头丧气的,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屋中的异样,等祁吉馨指尖敲了敲桌面,发出两声短促的哒哒声后,他才骤然抬头。
“你……你怎么在这里?”邴捷慌张关门,相当戒备地看着来人。
祁吉馨浅浅笑了一声,自若地仿佛这是她的房间一般,容坐二人的沙发空着另一边,她抬手拍了拍空位,语气平和地说着:“过来坐。”
邴捷站在原地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拒绝的意味相当明显:“这里人多眼杂,祁总还是早些回去吧,万一被好事之人看到说出去,对你和我都不好。”
“所以我来休息室找你,就是不想给你造成麻烦的呀。”她说的坦诚,就连邴捷都倚着门愣了一瞬间。
是啊,若是给人发现,她一个身份矜贵的总裁来找一个小明星,铺天盖地的绯闻会说什么,邴捷再清楚不过。彼时,自己再无翻身之日。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煞白,情绪如被狂风裹挟般无所凭依地浮浮沉沉,最终,理智回笼。
好在她没有那么做。
看他稍稍卸下防备,祁吉馨这才继续说道:“上次散的匆忙,我甚至没来及的要你的联系方式,今天来这里办事,刚好听说你在这里,这不来碰碰运气?”
邴捷原地纠结两秒,便加了她的好友,毕竟,自己不给,她也有一千种方法找到自己。他刚发过去好友申请,祁吉馨的手机便响了。
是助理叫她开会,祁吉馨一边打电话,一边起身离开,走前,顺带帮他关上了房门。
邴捷再度回到片场后,情况不仅没有好转,情绪表现甚至隐隐有越来越差的趋势,再度被导演叫停后,现场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窒息感,谁都知道,导演要发飙了。
被骂也是应该的,邴捷自责地想。
自从刚刚见了她以后,自己的心就一直砰砰狂跳,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也马上离开了,可不知为何,自己总是会想起她。
“我说……”
导演开口便是中气十足,被她突然起身带倒的椅子,也能昭示她现在的心情糟透了,整场人全部钉在原地不敢动,邴捷也低头准备挨骂。
吱呀——
片场的门不知道被谁打开,摄影棚边大灯明亮,片场入口处昏暗无光,让人看不清进门的是谁,但流动的空气灌入整个片场时,还是让所有人的心都稍稍舒缓了那么一丢丢。
“片场的门都锁不好?场务你是不准备干了吗!”
怒火转移,导演先转头骂场务,正准备嚷嚷来人时,那人未卜先知般开口,语气淡然,丝毫没有被导演的气势威慑。
邴捷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他尽量装作自然,殊不知,脊背已然僵硬的不成样子了。
“谁又惹我们李导大动肝火了?真是可恶。”祁吉馨从暗处缓缓走出,她今日的确是来谈生意的,西装笔挺,打扮干练,走起路来都是步步生风,真可谓是盛气凌人、春风得意。
导演无奈叹气,掏钱的祖宗来了,她就算是有天大的火,也得忍下去。
“祁总,你怎么来了?”导演上前应了两步,笑着问她。
祁吉馨站定后,先看了一眼导演,接着扫视了一圈周遭的人。
与她对视时,邴捷心中蒸腾起一股不可言说的惊慌,整个人顷刻慌乱,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祁吉馨的任何一点异动,都有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可在自己错开眼神前,祁吉馨已经望向别人了。
“自然是有事找你。”
导演跟着她去一旁,其余的人则是原地休息,两个人不知道在商讨些什么,祁吉馨神色悠然自得,导演脸上的表情时而紧绷,时而放松。
邴捷有意无意抬眼观察她们,自然免不了被祁吉馨抓包,每次被发现,她另有深意的眼神就会短暂在他身上停留,邴捷慌张移开眼神时,整个人不自在极了。
发誓再不往那边看的邴捷,还是忍不住撇了下她,这次不同,祁吉馨不知为何嘴角微扬,似乎在笑着什么。
鉴于导演背对着他,邴捷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人聊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笑什么呢?真是奇怪。
好奇心驱使他再看最后一眼,结果这一下让他整个人钉在原地,如坠冰窟。
祁吉馨拉着导演胳膊,让她转身回看,邴捷这次被她们两个人抓包,祁吉馨脸上的笑意更甚,导演则是面色复杂。
邴捷咽了下口水,大脑来不及宕机,高速运转着判断眼前的情况,难道是她告诉导演我们的关系了?不对,我们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
就在邴捷如芒在背的时候,祁吉馨拍了拍导演的肩膀,深藏功与名地转身离去。
导演快步走来,火急火燎地跟邴捷交代:“刚刚你看我的眼神就很好,就按照那个演就对了,快快快,趁状态还没消失,各部门快些就位!”
心情如过山车般经历大起大落,邴捷现在是笑不出来,哭不出来,他想,自己那时候可真是坏透了。
玩弄人心,是他无师自通的天赋,再加上纵横商海的诸般谋划,更让他的计策滴水不漏,张弛有度,可谓是从未失手。
斯人已逝,他现在倒是可以大方承认,最初认识祁吉馨时,他的确下意识地用了很多卑劣的手段,让她信赖自己,让她爱上自己。
现在他借由演戏,试图对曾经的祁吉馨感同身受,仅仅两场戏下来,他由衷认为,自己真真是下作极了。
她的每一次情感悸动,都建立在自己处心积虑的布控之下,那时的自己只想不择手段得到她,哪管她的悸动究竟是心动,还是后怕呢?
邴捷想,当初她骂的对,自己是该下地狱的。
下半场的戏简单,顺利结束剧中剧拍摄任务的邴捷,主动邀请祁吉馨见面,说有要事跟她谈。
在邴捷的真正记忆中,这是她和自己的第一场幽会。
正常人都会把另一方拒绝示好,看作一段关系的终结,可邴捷太过自负又太懂如何摆弄人心、扭转乾坤,他硬是把那当成了第一次幽会。
夜幕笼罩住整个城市,两人站在冷风呼啸的天台上,谁都没有先开口。若是不低头往下看,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是天上的点点繁星。
这座大厦太高了,高到寻常街巷的灯火通明打扰不到最高层的静谧,高到让人忘却这是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下意识以为这是苦寒的荒野之原,冷风阵阵,似乎能把人的血都给吹凉。
所谓高处不胜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祁总,我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你没必要在我身上耗费功夫了。”邴捷尽力模仿着那天她的神情,尽量拒绝的婉转,以及不得不维系的体面的疲倦。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试图通过她曾经的行为,窥知她当初的所思所想。
他语气决绝,但眼睫微颤,祁吉馨稍稍眯了下眼睛,用鼻子重重出了一口气,看他为此警铃大作、抬眼盯着自己时,她则是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台词。
“我从不轻言喜欢,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说罢,她志在必得地盯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活生生的人,更像是猛兽锁定猎物后,即将使出致命一击的前奏。
邴捷被这气场震慑在原地,一如当时的她一样。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就连当时的祁吉馨也没听懂,只是觉得他的目光骇人,过后好久,她才问起这话的意思,邴捷只是笑笑却不回答。
她没听出当时话中的威胁,也算是老天爷眷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