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茉原以为陆伯言所说的补习，不过是像爸爸那样为她答疑解惑，没想到的是，这每天一小时的补习课，成为了她接下来两个月的噩梦。

    “魔鬼啊，陆伯言他简直是个魔鬼！”程茉几乎是吊着一口气的状态，无力地跟白晓静抱怨。

    白晓静一边对着手中的小镜子摆弄着额前的刘海，一边漫不经心回应道，“这两个月你做了也有几百套数学卷了吧？比你整整一个初一加初二做的都多。”

    程茉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啊，原以为这每天一小时时间不长，学不了什么东西。谁知道他还布置作业啊？每天三套卷子雷打不动，不做完就威胁我和爸妈告状！”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个混世小魔王也有被制服的一天，真是大快人心！”白晓静大笑的调侃道，自然是吃了程茉一记眼刀。

    白晓静单手挑起程茉的下巴，颇有几分调戏的意味，“好啦大小姐，别气了。无论如何都过去了啊，试都考完了，也不用补习了，坐等成绩，接下来就是美好的寒假，新年......”

    程茉捂脸，无力的打断了白晓静的美好幻想，闷闷道，“正是因为今天出成绩啊，我才焦虑啊。要是考的还是不好，不仅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不说，我这两个月的苦也算是白吃了，这寒假估计也过不好，肯定要被我爸妈送去补习班。”

    白晓静刚想开口安慰程茉，就看见班主任穿着小高跟“哒哒”的迈步站上讲台，便自觉的缄了声。

    “咳咳，同学们，期末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知道吧。你们这次考的嘛，平均分依旧不高啊，看来我得给你们加点寒假作业了.......”班主任话音刚落，下面就响起学生们一片哀怨的叹息。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但有几个同学我倒是要表扬一下，在这次考试中进步很大嘛！下面，我点的同学来前面领自己的卷子。”

    “程茉——”

    程茉心中一惊，第一个点到的就是自己，不知道是福是祸。她能否拥有美好的假期，就看这一遭了。

    她战战兢兢地走到讲台前，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漫长。

    程茉咬咬牙接过老师手中的数学卷子，小心翼翼地望向那鲜红的分数，却是一愣，紧接着听着老师夸赞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程茉，这次考试是进步最大的同学！从前我记得你数学都很少及格的，这次居然考了105分，可喜可贺啊！”

    “但是别骄傲，继续努力学习，老师看好你......”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甚至一不小心尖叫了出来，引得老师扶额侧目，让她赶紧回到座位。

    “我靠，可以啊小茉！你真的做到了！而且还比预期的高好几分呢。这下你不用担心回家怎么交代了，还能给他们一个惊喜。”白晓静一脸欣慰。

    程茉回过头，一脸认真道，“晓静，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后者一番白眼，也不留情，在她脸蛋上掐了一把，笑道，“你老不老套啊，当然不是做梦！话说你哥哥还真是厉害，你爸爸当老师的给你补习都不见成效，他一出手，就把你成绩带到了史上新高呢，你可得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白晓静说完，就又转过去认真的鼓捣起自己的刘海。

    程茉闻言愣了一会，想到了什么，又扯了扯白晓静的胳膊，“那你说，我应该给我哥挑个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她想了想，晓静说得对，自己是应该好好感谢下陆伯言。虽说这两个月也是魔鬼般的训练，但结果终究是好的。

    而他给她补习的时候也确实很一阵见血，把她总结了不少题型和易错点，这次考试才能游刃有余。

    只是，这买什么礼物又让她犯了难。

    爸妈给的零用钱不多，这个星期的更是早就被她挥霍一空了。之前倒是攒下了些写文章的稿费。

    从去年开始，她就陆陆续续向一些青年读物投递一些短篇文章，没想到广受认可，于是也得到了一笔笔稿费。

    虽然不多，但她却很欣喜，毕竟这是靠自己努力挣得第一桶金。

    只是这钱，她是打算攒下来买下那放在橱窗展柜里，她经常偷看的那本漂亮的笔记本的。

    那是县城里唯一一家杂货铺。

    虽然名为杂货铺，但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有小女孩最喜欢的水晶发卡，各种漂亮精致的小裙子，还有那本一直安静放在展柜里的笔记本。

    杂货铺的老板是一位美丽优雅的姐姐，程茉曾好奇地问过她，为什么店里那么多精致的物件，却偏偏把这本笔记本摆在展柜里。

    老板只是笑笑，对她说，“小姑娘，这家店里，只有它是不出售的哦。”

    程茉不解其意，心里却更多了几分对这笔记本的好奇和欲望，只想着是不是老板嫌她年纪小没有钱，只要她有朝一日出价够高，才能“抱得美人归”。

    于是程茉犯了难，到底是拿这钱给陆伯言挑一件礼物呢？还是继续攒下，去为她心爱的笔记本“赎身”。

    一双手在程茉眼前挥了挥，白晓静不满道，“喂，你怎么发起呆了，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听没听到啊？”

    程茉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地看着对方，“抱歉啊晓静，我刚刚走神了。你再说一遍呗。”

    白晓静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叹了口气道，“好好好，谁让我宠你呢。我说，我们不如去问问夏寻哥，他跟你哥哥关系好，他们男生肯定比我们女生更懂彼此啊，他说不定会知道你哥哥喜欢什么。”

    闻言，程茉眼前一亮，抱着白晓静亲了一口，“晓静，还得是你！那我们下课就去找他吧。”顿了顿，又道“只是这件事，我们三都得对我哥保密，要不然就不惊喜了。”

    ......

    下课后，三人在学校食杂店碰了面，只是让程茉失望的是，三人商量了半晌也还是没想到送什么礼物。

    至于原因嘛，当然也不怪夏寻，只是陆伯言这人，实在是没什么喜好。

    他一向对所有事物都是淡淡的，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的态度，无论是学习还是篮球等运动，他都得心应手，只是却也算不上爱好。

    那边夏寻和白晓静倒是各执一词。

    “要我说，就送你哥一个带球星签名的篮球吧，我们男生都喜欢这些。”夏寻爽朗一笑，似乎已经幻想到是自己收到礼物的样子。

    “可算了吧，都说了人家哥不追球星，虽然球打得好，但人家不爱好这个呀。要我说，还是送点卷子吧，毕竟是学霸嘛，看到试题肯定亲切无比。”白晓静抱臂反驳道。

    “怎么能送卷子呢？晓静你是魔鬼吧。谁要是送我卷子当礼物，我可要考虑跟她绝交了。”夏寻不满道。

    “那你又有什么好主意，还说我......”白晓静翻了一个白眼。

    ......

    那边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程茉心里亦是心乱如麻。

    她忽然想到，要不放学去杂货铺看看吧，那里“奇珍异宝”可不少，没准儿能挑到合适的，还可以顺便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宝贝笔记本。

    毕竟，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笔记本以后自己有钱了还可以买到，但陆伯言的礼物刻不容缓。

    就这样，放学后程茉先是以要去白晓静家玩一会的借口，支开了陆伯言，随即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了杂货铺。

    “叮铃——”

    随着清脆的风铃声，程茉推开了杂货铺的大门。

    一段时间没来，店内依旧是精致复古的陈设，老板又上新了很多漂亮的珠宝首饰，而她一眼就注意到柜台的展柜——

    那里空无一物。

    程茉心下一沉，连忙走到老板面前，声音有些颤抖，“老板，那笔记本呢？不是不卖的吗？”

    老板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穿一条裁剪得体的红丝绒裙子，望着女孩急切的模样，勾起红唇笑了， “又是你啊，小姑娘。”

    “这笔记本啊，确实是卖出去了。之前也确实是不出售的。”老板说到这，顿了顿，盯着程茉的双眼，笑道，“但我做生意讲究缘分，不看价钱。这缘分到了，东西也自然不会强留。”

    程茉几欲哭泣，虽然她也做好了永远得不到它的准备，但等它真的被人买走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竟是那么遗憾。

    老板看出了她的失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有缘赶不走，无缘留不住，是你的东西，终究是你的。”

    她被老板深奥的话语说的有些云里雾里，只觉得她比自己更适合写文章。

    老板将一对手链推到了程茉面前，柔声道，“别伤心啦，你看看这个，怎么样？这也是我店里珍藏的哦，没遇到我喜欢的人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程茉垂眸，视线落在那对手链上。

    这两条手链都通体银色，材质低调又能看出做工的精细。一条上面印刻着月亮花纹，一条则是太阳花纹，日月相伴，相得益彰。

    她一眼就被这两条手链吸引了，刚刚的不快和失落甚至都丢在了脑后。

    她一向是个相信直觉的人，而事实是她的直觉也多数时候都很准确，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对手链，也觉得陆伯言会喜欢。

    最后，程茉以一个很低的价格得到了这对手链，老板果然和她所说一样，做生意不看价格，只看缘分。

    省了钱又得到了心仪的物品，虽然永远的失去她的“宝物”，但她还是分外开心，一心想着要赶紧回家把这礼物送给陆伯言。

    今天爸爸加班，而妈妈也正巧要去参加一个同学聚会，于是家里只剩程茉兄妹二人。

    程茉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的放下了书包，拿出试卷，又将精致包装的礼物盒藏在口袋里，准备去找陆伯言。

    只是忽然，视线落在了桌面上的一个物品上，她愣在原地——

    那安然躺在她书桌上的，扎着漂亮的粉色丝带，牛皮封皮还带着茉莉花暗纹的笔记本。

    她愕然拿起，再三确认，这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杂货铺里的笔记本啊。

    程茉感觉自己头脑有些发懵，拿着笔记本的手有些颤抖，她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想，于是立刻来到陆伯言门前，也顾不得敲门，就推门而入。

    “哥，你——”

    少年伏在桌面上，台灯下是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紧闭的双眸，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小阴影。

    程茉噤了声，小心翼翼地挪动到他跟前，望着他的睡颜叹了口气。怎么连睡觉也紧皱着眉头呢？是做噩梦了吗？

    她恍然听见少年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呓语，可却听不真切，于是又靠近了些，轻轻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了他唇边。

    “爸爸，对不起——”

    程茉一愣，心中有些发酸。

    原来，他心里依旧没有放下那段黑暗的过去。可明明错的人不是他，他却还是在道歉。

    这样的噩梦，不知道在多少个夜晚困扰着他，可他却从未表露出分毫。

    程茉心头一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抚上少年的脸庞，却忽然对上了一双迷蒙的双眸。

    “啊，你，你醒了啊哥。”

    “我，我只是，以为你发烧了，想试试你的体温。”程茉涨红了脸，触电般收回手，心中暗想自己这是什么烂借口。

    陆伯言愣了下，随即坐起身，轻笑一下，没有在意她拙劣的借口，“嗯，我没事，就是有些困。”

    程茉见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又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得意地扬起手中的试卷，“看，我拿了105分哦！厉不厉害？这次爸妈肯定无话可说了，说不定还能奖励我呢哈哈哈。”

    陆伯言没有过多惊讶，意料之中般淡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卷子，前后看了看，微微皱眉道，“这里，这个题型我给你讲过很多次的。还有这里，不应该失分的......”

    程茉扶额，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讲述，有些不满道，“哎呀，哥你怎么都不夸我的。光挑我的错处。人家明明进步这么大的。”

    闻言，陆伯言没再说话，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小茉真厉害。”

    她脸颊又开始发烫，忙转移话题道，“算了，这不走心的夸赞我也接受了。对了，哥。我桌面上的笔记本，是你送给我的吗？”

    陆伯言望着少女亮晶晶期待的双眸，不禁有些失神，偏过头，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的耳根一红，“嗯。”

    程茉一时间雀跃无比，情不自禁的搂住了陆伯言的细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啊啊啊，我爱死你了哥！你都不知道我想要这个多久了！今天那个老板说它被买走的时候，我还差点哭了呢。”

    陆伯言被少女的天真和喜悦感染的也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她有多么喜欢这个笔记本。每次路过杂货铺都要拉着他进去逛逛，而她的眼神总是落在展柜那里久久不愿离开。

    几天前，他拿出攒下的所有零用钱，忐忑的走进杂货铺，向老板询问那笔记本的价格。

    他原以为这笔记本会很贵，没想到的是，老板的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许久，却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是要送给和你经常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吗？”

    他惊讶于老板的观察能力，点了点头。谁知老板勾起一个笑，继而问道，“她是你女朋友？”

    他一愣，脸微微有些发红，慌忙摆手解释道，“不，她是我妹妹。她很喜欢这个笔记本，我是想当作考试进步的礼物送给她的。”

    老板娘笑了，“原来是妹妹啊。可是这考试成绩还没出来吧，万一她没进步呢？”

    陆伯言笑了笑，缓缓道，“没关系，只要她付出了努力，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

    闻言，老板娘一边感叹着“真是个好哥哥”，一边将笔记本从展柜拿出包好，递给了他。

    ......

    陆伯言拉回思绪，就看见刚刚上蹿下跳的少女，此刻正一脸害羞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递到他面前。

    “喏。要不怎么说我们是兄妹呢，还真是默契。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啦......”程茉小声道。

    陆伯言接过盒子，打开，入目是一条精致的手链，上面有月亮的暗纹。

    程茉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在他面前晃了晃，自豪道，“看，这对手链可是我一眼就喜欢上的呢。我的是太阳，你的是月亮，其实我也纠结了一下给你哪一条，但我觉得还是月亮的清冷更适合你啦。”

    说完，她直接拿过他手中的手链，环绕他的手腕，为他带上，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肌肤，她感受到自己有些紧张的心跳。

    程茉故作淡定道，“怎么样？我眼光是不是很好？我警告你哦，不喜欢也不许说出来，否则我会生气的！闹脾气，一个煎饼果子也哄不好的那种！”

    陆伯言失笑，缓缓垂眸，视线落在二人的手腕上。

    日月相伴，她确实很适合太阳，那样的温暖耀眼，照亮每一个人。

    而自己，也愿意永远做月亮，掩藏在太阳的光辉下，不远不近的距离，已然足够。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陆伯言望着程茉的眸子，专注道。

    程茉对上他那深邃的眸子，心跳的更快了些，掩饰般别开眼睛，胡乱道，“好了好了，兄妹不言谢啊。你一定要一直带着哦，被我发现你偷偷摘掉，嗯......谁摘谁小狗。”

    说罢，也不等陆伯言回应，就逃也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陆伯言望着安静的空气，缓缓勾起一个笑。

    “嗯，谁摘谁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