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就知道能平安无事度过初中生活果然是我想多了,因为,我遇到了转学以来的第一道天堑,那便是体育课。
我原先是很喜欢体育课的,因为我运动神经很好。虽然文学课也很有意思,但总不能和体育课那样和朋友们组队闲聊说学校里的八卦。
但自从我体型变化后,我就再也没上过体育课,这还是我能直立行走以后上的第一节体育课。
直立行走?
这个词把我描述得像是刚从山洞里走出来的猿人,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一秒。
很不巧的是,我不知道学校到底是怎么分班的,反正这个班的女生不幸是单数,男生也很不幸是单数。这样一来,老师让我们分两两一组,进行热身和联系时,必定会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落单。
若是成年人,就算落单了说不定还能将就一下。但对于青春期的小孩子来说,是绝无可能和异性在体育课上分组练习的,否则那些风言风语第二日就会传遍学校。
还会有讨厌的好事者在班级黑板上写下【xxxx喜欢xxxx】这样无聊的字迹,或者是把两个人的名字用爱心圈连在一起。
佐藤春女士早上上班时会把我顺便带去学校,我几乎是教室里来的最早的一批学生,如果让我看到黑板上有这样的字迹,我绝对会擦掉。因为我最烦这样不坦率的人了,明明是自己想要度过玫瑰色的青春,但是由于自卑与性压抑的心理,只会作践,伤害别人。
我很瞧不上这样的人。
总之,就在我东想西想的时候,大家已经在老师的指令下分好了组,初中生真的很吵,在一起时总是打闹,七嘴八舌地说些闲话,直到被老师大声训斥,才安静了些。
而我也毫不意外地发现落单了的女生是我,男生是那个名字叫沢田纲吉的孩子。
体育课分组被剩下,只能和老师对练,这在青春期绝对是天塌了的事情,少不得背后要偷偷哭上一场。
在此之前我从未体验过这种事情,哪怕有所预期,心中也不禁有些郁闷。但话又说回来,我是病号,本就可以和老师说一声,然后溜到医务室里躺着。
可当我看见那个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时候。
我又有些犹豫。
怎么说呢,我其实有点烂好心吧,我完全不了解他,万一他是那种表面很纯良,但实际很坏蛋的人呢?
再说了,就算我去主动邀请他,对他来说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吧,说不定第二天我的名字就和他的名字被圈进爱心里画在黑板上了。我倒是无所谓,但对这孩子说,估计是又一件天塌了的事情吧。
毕竟我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女生,现在还胖得厉害,和我关系上,只会让他受到更多嘲笑。
想到这里,我不禁走到体育老师面前,想要请假溜走。却听见他对矮个的男孩说,“沢田啊,为什么老是没有朋友呢?这样下去也不是这个事啊,你要开朗一点积极一点才行啊,不能每次都被剩下吧,不然进入了社会该怎么办呢?社会是很残酷的。”
沢田纲吉怯弱地跟着道,“是,是……”
喂,这种话谁不会说?大人们总是爱拿进入社会不行的话恐吓我们,但是交不到朋友难道一定是错误吗?况且,许多大人所谓的朋友也只是酒肉朋友吧,根本无真心可言。
我在东京都的朋友玉子,她是个非常内向的好孩子,小学时她也没有朋友,那是因为她和我们学校的大部分学生不在一个小区居住,没有一起回家的人,放学也没法和大家玩。
再加上因为性格慢热,开学时还没来得及认识什么人,班级里的圈子就已经划分完成了,大家都有了配对的好朋友,或者二人组,三人,四人团体,自然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可那能说明她不可爱,不积极吗?
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所以,这个老师怎么能说这孩子不想要交朋友呢?每个被孤立的孩子都非常渴望朋友的,对这一点感悟,我现在非常能体会到。
体育老师短短一段话的就成功引起了我的怒火,让我的肚子里瞬间生成了一堆想要反驳他的话。但到头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要请假的说辞咽到了肚子里,看向那个大眼睛的男孩子,“沢田同学,是沢田同学,对吧?”
棕发的男孩子诧异地转头,点了点,他不明白我要做什么。
“可以和我一组练习吗?”我问,“因为女生是单数,所以我没有找到可以一起练习的队友。”
“啊,我吗?可以是可以,但是……”
“可以对吗?好的,请和我一起练习吧。”
我直接做了决定,然后和体育老师示意了下,抱着排球走了出去,找了片稍微开阔一点的场地,不出意料,这孩子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果然和我走了。
这节课学的是排球,做的是排球对练。大家都两两一组,互相颠球给对方。因此,一时间球场上空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球,地面上也是滚落了的球。
我因为体型的原因,倒是很惹人注目,没有那个球碰到了我。倒是沢田同学,走在我后面的时候,突然小声惊呼了一声。
我转头,发现他用手捂着脑袋,眼圈泛红,而脚下正弹着一个排球。而不远处,那个娃娃鱼正乐不可支地和冲天头模仿着沢田同学被砸时的样子,“废柴纲,他根本不行啦。”
我什么也没问,沢田同学已经和我摆摆手,小声解释道,“没事。”
我走到他面前,他有些瑟缩地后退了一步,睁着大眼睛,仰头看我。他眼睛太大了,简直像小湖泊一样,我都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了。我现在很反感一切能反光的东西,所以错开了眼神,只看了看他额头上一大块泛红的地方。
“会肿起来的。”
“啊?没事没事的……”
许是察觉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娃娃鱼和冲天头洋洋得意地走了过来,扔球的娃娃鱼双手合十,夸张道,“对不起,我真没看见,谁让废柴纲你恰好走到我的球路之上了呢?”
而冲天头从娃娃鱼的身后露出半个身子,挑起眉,不怀好意地说,“话说废柴纲,你怎么和肥,佐藤同学一起走了呢?你们之间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沢田同学已经急得快哭了一样地摆手说不是,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眼睛里的会是厌恶,却没想到我读出来的会是愧疚与歉意,“是佐藤同学看我一个人邀请我一起练习的,你们不要误会。”
娃娃鱼和冲天头还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这里的动静好像把周围的同学们都吸引过来了。
啊,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我弯腰捡起落在沢田同学脚下的排球,捏了捏,这是硬排,气冲得也很足,砸人也很痛。
我在车祸之中左半边身子损伤的最严重,左腿和左臂都粉碎性骨折了,右腿要好些,只掉了一大块肉,而右胳膊则更好些,只淤血了些。
总之,我要说的是,我的右胳膊完全没问题,无论是写字,吃饭,洗漱,做家务,锻炼,运动还是其他什么的。
于是,我用右手拿起这个排球,后退了几步,两脚撤开。
娃娃鱼还在自得地说些什么,冲天头却注意到了,他睁大眼睛,“喂喂,你不是吧?”
我拿着球对着娃娃鱼的脑门狠狠一砸,只听“砰”地一声响动,球击在他脑门上,又弹飞了出去,连带着他都被带着后退了几步,直到被冲天头扶住才勉强站稳。
大家已经呆住了。
我甩了甩右手,说,“对不起,可谁让你刚好在我球路之上呢?”
周围的同学都捂住了嘴,小声惊呼着议论什么,我实在懒得管,准备离开。直到走了几步,才想起了沢田同学,留他在这里,估计也不太好。
想到这里,我说,“沢田同学,请跟上来。”
我以为他会被吓住,但谁知他却格外听话地跟了上来,这让我有些烦躁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
我带他走到了饮水处,用被冷水沾湿的手帕捂住了他的额头,他愣住了,然后拼命一个劲地说“谢谢”来向我展示他的语速有多快。
我都想叹气了,“你自己捂着。”
对方才如梦初醒一般,接过了我手中手帕,捂在自己的额头上,他耳根红了,我看得很清楚,不由感叹青春期的男生实在太没用了些。
不过我俩也不太熟,实在没什么话讲,就干站着五分钟。
我说,“手帕估计热了,重新湿水冷一下吧。”
沢田同学说,“没没关系,其实只是一点点小伤,不用管也没事。手帕,手帕我会洗干净明天还给你的!”
我看了他一眼,还是掀开他额头上的手帕看了看伤口,因为我比他高了一大头,所以这个动作对我来说十分轻易,而且老实说,我俩这体型差也实在没什么暧昧的气氛。
他额头上的红散去了一些,但还是得敷一会儿,被球砸还是挺痛的。
佐藤春女士曾经和我说过:不好好对待自己的人,一定是没有被人好好对待过,这孩子想必也是一样吧。
总之,在我的强制要求下,他只好又重新沾了冷水,敷了额头,直到额头上的红色褪去得差不多了,我才罢休。
而经过我这段时间的思考,我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次出头惹下了不少麻烦。
那个娃娃鱼,冲天头应该不会为难我,毕竟我一开始就很激烈的反抗了,但是很可能他们会把这股怒气算到沢田同学的头上,毕竟他本来就是他们的霸凌对象。
书里说过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我不能做到一半,就放着不管了。
这个发现让我有点小小的烦躁,hero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但责任心还是让我开口了,“沢田同学,以后要不要一起回家?”
回应我的,是男孩子一下子瞪大的双眼,“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