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最近只有一件喜事，稍稍驱散笼罩在年老的皇后心中的阴霾。

    那就是皇孙刘进 (也就是刘据的长子)刚刚生下了一个儿子。想到这里，卫子夫笑了。她做太奶奶了！这在平常人家是多么大的喜事。

    为了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卫皇后从卧榻上下来。趿上鞋子。她坐在一个长条几案前，拿起还没有绣完的红肚兜。这是她想送给小曾孙的礼物。红色肚兜上正中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只威武的麒麟，麒麟是祥瑞的猛兽，是长辈对孙辈最诚挚的祝福。

    宫女赶忙在皇后旁边点燃烛火。

    “这个孩子的母亲你们谁见过啊？长得什么样啊？”

    刘进和府上一个舞女相爱了。生下了这个儿子。卫子夫不在乎舞女身份卑微，因为她也是舞女出身。只是她还没见过这个孙媳妇。

    “我见过，是个绝顶的美人，不但人美还非常聪慧善良。”

    “等过几天，我向皇上请旨，把她封为孺人，为皇家诞下曾孙，也是一件大功劳！”

    卫皇后穿针引线。

    “小家伙长得好看吗？”

    “好看，人们都说像太子小时候一样。”回话的小宫女非常机灵，说起话来爽朗明快。

    “你们都是哄我开心，那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只要健健康康就好！”

    卫子夫眯着眼睛，把线头穿到针孔里，几次尝试都失败了。她叹了口气，“人老了，老眼昏花啊！

    宫女接过针线穿好了。“皇后才不老呢！”

    天空的黑云压过来，天空又暗沉了一些，整个椒房殿黑黢黢的。几个宫女赶紧掌灯。

    卫皇后看看窗外，“看来今天又是一场狂风暴雨啊！”

    “倚华，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三更了，皇后，倚华不在殿中值守。”回话的是一个小宫女。

    大殿里安静了一会儿。皇后继续绣那只金色的麒麟。

    女御长倚华匆匆而来，手上拿着太子的符节。

    “皇后，出事了，出事了——”倚华由于激动和紧张，说话竟然有些结巴。

    “不要着急，倚华，你慢慢说。”卫子夫已经站起来。

    “太子，太子——”她结结巴巴，想要说的话似梗在了喉咙中，她的眼里泛着泪光。

    “不要急，慢慢说！”卫子夫已经感觉得是发生了大事，她站起来，强忍镇定安慰倚华。

    “太子府——出事了！太子杀了江充！”

    听闻此言，皇后卫子夫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宫女赶紧把她扶住。

    倚华继续道：“江充扬言在太子的宫中发现了诅咒当今皇帝的木头人，上面还写着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太子没有办法自证清白，本来太子想去甘泉宫解释，可是，江充紧抓太子不放手，太子无计可施，一急之下杀了江充！”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杀了皇帝的使臣，那是谋逆。

    “太子怀疑自己可能有扶苏之困，已经没有办法了，这是他派的无且带来的太子符节，请求皇后调兵！”

    “扶苏？”卫子夫眉头一皱。她何尝不知道扶苏的故事！当年秦始皇死的时候，本意让扶苏继承皇位。可是等秦始皇死后，赵高矫诏，逼扶苏自杀，擅自拥立胡亥。秦朝二世而亡。可是，皇帝真的出事了么？这只是一个猜测。可是不管怎样，杀了皇帝的使臣意味着局面已经无法控制。

    “调兵？”她徘徊在椒房大殿，脸色苍白难看，“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么？”

    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最终还是没有撑住。既然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生死一瞬，越是担惊受怕，越是备受欺凌。

    卫子夫把心一横，吩咐道：“让无且拿着我的符节，打开武库，长乐宫的兵马随他调动。要记住名号是——清君侧！”

    说着，她把刚刚绣着麒麟的红肚兜塞到倚华手里，“带上这个给孩子，麒麟一定会带来祥瑞！”

    卫太子刘据是汉武帝刘彻和卫子夫唯一的儿子。刘据七岁时被立为太子，那是卫氏家族最风光的时候。三十年转瞬即逝，三十年改变了很多。老皇帝垂垂老矣，卫太子正值盛年，年富力强。皇权更迭之际，皇帝与太子的天然矛盾，不期而至。如今愈演愈烈，终于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