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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以痛为名的第一场春雨

    十月,华西秋雨降临于黎锦。

    绵绵雨水轻柔抚过大地,卷起土地的暑气,雨水行至之物都裹上一层凉气,黎锦的每条街都栽种着青葱的黄葛树,约定好一般地在不知哪一个万物沉寂的夜晚卸了满头的郁绿的叶子,繁杂的青被萧条赶下树梢,整座城都黯淡下来。

    秋色渐浓。

    黎锦区坐落在C市东北部,四川盆地的边缘。这里没有成都平原的辽阔,也没有C市主城区的狭促,只是错落有致地起伏着生长起圆润的青山,长江穿过黎锦的中心部位,而黎锦的居住区、商业区均建于山坡上,坡度夸张的大石梯便成了黎锦的特色。

    姜遇此时正行进在一个近一百九十阶的石梯上。石梯泛着陈旧的灰黑色,缝隙中偶尔还生长着苔痕与纤弱的三叶草。

    她撑着黄色折叠伞,喘着气,步子已有些发软,小腹处还时不时传来剧烈的绞痛,她捂着肚子停下来,抬眼数着还有多少阶。

    这里是黎锦区南部的寺水街,黎锦的第一人口聚集中心,寺水街自海拔低处向高处横向开发。寺水新修建的小区大多都在临江的区域,靠近黎锦一中的一片属于低山区的顶部,不如临江一带平坦,小区也大多建成于黎锦初开发时期,老旧又狭小,却因为黎锦一中校址选在了山顶部,附近的老房子也跟着沾了光,不愁没有学生家长抢着高价租赁。

    姜青岩的房子便在这里的一个名为“学安小区”里。小区该有的配套设施,它一个也没有,以至于姜遇需要冒着雨,爬上这大石梯,才能找到最近的诊所。

    “唐云泉中西医结合诊所”。

    姜遇很少生病,这也是第一次在寺水生病,连诊所都是在手机地图上找到的。

    她掀开透明门帘,药房里萦绕着中医药混杂的味道,并不刺鼻,进门处的木质沙发上挤着两三个正在吊水的老人,门房还算宽敞,用一张白布帘子隔出里间,可以瞧见里间摆的两张病床的床脚。

    一裹着白大褂中年男人正坐在堂前刷着短视频,见来人后才关掉手机问道:“拿药吗?”

    姜遇简要地讲了症状,许是耗尽了体力,此时她已快疼得站不住了,面色发白,虚汗直出,疼痛之上又伴随着恶心反胃,她便动也不敢动,撑着玻璃柜台,弯着身子不停地发抖。

    “哎?怎么了孩子?哎哎哎!”

    姜遇才知道,在巨大的生理性痛苦前,人的意志力几乎荡然无存。她从小便很少生病,最严重也不过是感冒发烧,吊水后睡一觉便能好。她本以为这次也不例外,蜷缩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缓解,反倒是愈演愈烈。

    “唐哥,网页帮你改好了,我先走了。”从白布帘的方向传出一道男声,似是有人走出了里间。姜遇在混乱的思绪中辨别这接收到的字词,同时像是身体承受值已到达了极限,她的双脚再也站不住,整个人恍然间瘫软在玻璃柜台前。

    她快死了。

    姜遇有些破罐破摔地想着,晕倒吧,晕倒了就不痛了。但她并没有失去意识,因而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人从腋下揽住了她的肩膀,她被架住了,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肩头,一股清爽的淡香荡漾在周遭的空气里,正如那怀抱一般的令人安心。

    耳旁有老人们的惊呼,有唐医生的呼唤。

    待她睁开眼时,那人已将她抱至病床上。

    二人轻声言语几句,她并不能听得真切,只听见唐医生唤那男生“小裴”。余光中,“小裴”着一件白色带帽卫衣,身形清薄而匀称。

    姜遇蓄着泪水,眼前水雾一片,模糊不清,又加上没戴眼镜,还未及她看清,男生已掀开白布帘离去。

    她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再也忍不住堆叠在心房的委屈和害怕,呜咽着任由泪水打湿眼睫。

    唐医生说姜遇是得了胃炎,给她做了艾灸,她在艾灸房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唐医生已备好了胃药。

    “这些药性都温和,疼得很的时候就加片这个药,什么时候吃我都写在盒子上了,一定要饭后吃,你是不是吃饭很不规律呀?”唐医生絮絮地交代着。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乌黑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胸前,一双黝黑的眸子此时黯淡而平静,像一潭了无生机的死水,吞吐着冷意。

    他不禁有些担心,高中生的年纪,怎么生病都没人管呢?

    姜遇并未作答,嘴唇还泛着白,沉默着接过药袋,便回了家。她吃过药便沉沉地睡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药物作用,她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晌午。小腹处已不再绞痛,只剩下肌肉过度紧张的酸痛。

    只见窗外的天空像是终于被洗净了灰尘,蓝澄澄地挂着几朵形态怪异的云。

    屋外传来门锁扭动的声音,姜遇随手在睡衣外套了件外套,便打开了房门。客厅里,姜青舒喘着粗气,将提着的大袋小袋尽数扔到了沙发上。

    她抚着胸口顺气,才看见姜遇站在房间门口,“你刚起床呀?”

    姜遇点头,姜青舒又问她吃饭没有。于是姜青舒进了厨房,不多时端出一碗鸡蛋面。

    “你这几天都自己点了外卖吃吧?”姜青舒将袋子里的零食都放进玄关的柜子里,又取出几袋饺子、鲜牛奶、好几种水果,整整齐齐地码进了冰箱。

    姜遇闷声“嗯”道,那些隐晦的、阴暗的情绪似乎在受到暖意的刺激后喷涌而出,又要将她吞噬。她明明努力适应着一个人的生活,她努力将自己驯化得不需要关心和照顾,可是为什么总是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地扛起所有的困难时,他们便猝不及防又毫无预兆地回到她的世界里,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他们没有忘记她,他们还爱着她,然后又关上这个孤独的小空间的大门,上了锁,只能由他们来打开。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而她只能眼巴巴地等待他们的下次光临,每一次都是新的戒断。

    福利院的婴儿从几个月大时便不需要大人的怀抱便能不哭不闹,从此便更不准哄、更不准抱,因为不能让他们感受到怀抱的温暖和依恋,否则便很难再管束了。

    人总是这样,孑然一身时反倒无所不能,如果能确定不被爱,怎么不算幸运呢。反之,在被爱与不被爱中徘徊时,便会变得畏缩又迷茫,于是拼尽全力,只为了证明被爱。

    她是他们豢养的宠物吗?完满又幸福时便可以捧在手心里,但是主人们的感情一旦破裂后,她便成了一个分割不开的共同财产,甚至是双方均不愿意接手的累赘。

    姜遇没了胃口。

    “姑姑,是我爸爸让您来的吗?”

    姜青舒停下麻利的动作,有些惊讶地从冰箱门边侧头看她,“当然啦,你爸爸挂念着你呢。”

    “那,他什么时候来看我?”姜遇轻咬唇瓣,问道。

    “小丫头,姑姑来看你不好吗,非要爸爸来呀?”姜青舒关上冰箱门,坐到她的对面,双手叠放在餐桌上,认真问道,见姜遇不语,她又伸手握住那只削薄而白皙的手,“小遇,你爸爸最近很忙,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你要体谅你爸爸呀。”

    姜青舒又安抚了几句,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便离开了。姜遇倒掉了没吃完的面,洗了碗后又回到了房间。房子里只剩她一人。

    这房子是奶奶留给姜青岩的,结婚后姜青岩重新精装了一番后便一直出租给到寺水来陪读的家庭。直到他和于曼离婚后,他们住的北城的房子归了于曼,于曼把房子挂给房地产公司后,便带着姜嫣搬去了C市主城区,姜青岩则带着姜遇来到寺水,住进了这套房子里。

    两姐妹只在长假里才有机会见面,有时是姜嫣回寺水,有时是姜遇去主城。

    姜遇那是刚上初二,二中离寺水太远,姜青岩给她办了住宿。不久后,姜青岩突然带她见了个人,让她叫这个人“孟阿姨”,姜青岩搬进了南滨江路的婚房,每周末会去接她放学,在家陪她住一个周末。她的弟弟出生在去年的十二月份,自那以后,姜青岩便很少回寺水了,更别提接送她,只是定期给她发生活费,周末时偶尔来看她,姜青舒倒是每月都会来一两次,给她做顿饭,买点日常用品和吃食等。

    再后来,姜遇周末便不回家了,一直住在宿舍里。

    她对寺水并不熟悉,这里的家似乎也不像家。

    中考后,有C市主城区的学校找到她,可她还是选了一中。因为姜青岩同她说,在一中念书,有爸爸和姑姑能照顾她。而且一中与她签了约,免除了她高中所有的费用。

    说起来,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姜亦忻的一岁生日了。

    姜遇不愿再去细想了。取出胃炎发作前做了不到一半的数学试卷,正欲戴上耳机听音乐,姜遇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耳机了,昨天出门穿的外套里也没有。

    她站在书桌前,仔细回忆。如果是掉在路上,自己不应该没听见。会不会是落在艾灸的床上了?又或者是病床上?她穿上外套,戴了个口罩,踏了双凉拖便出了门。

    傍晚的夕阳歪歪斜斜地挂在低处,热烈地散发着火红的漫光。天空粉紫相融,缱绻又温柔。姜遇踩着脚下并不平整的石梯,却莫名其妙地愉悦起来。

    姜遇的可爱程度是由心情愉悦度决定的,周子又很早就对她这样评价道。她心情一好,话也密了,表情也生动了,步子轻快得活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此时的她便十分可爱,连带着对石头缝里的四叶草也和颜悦色、慈眉善目起来。

    散步是合法的梦游,她想。

    周遭的房屋里传来各家各户的电视声、笑声、骂声,饭菜味都混杂在空气中,尤其突出的是玉米羹的味道,黎锦的夏天离不开玉米糊,午时煮好的玉米糊放置傍晚,凉凉的很清爽。

    裴叙推开玻璃门时,唐云泉正酌着梅子酒,玻璃柜台上摆着一盘花生米和一盘切片猪心,药房里开着空调,消毒水味更显浓烈,混着猪心的卤味,是有些古怪的味道。

    “又来了?”

    裴叙抿唇不语,直接越过玻璃柜台,将满满当当的书包放在了唐云泉身旁的凳子上。唐云泉咂咂嘴,自觉地从抽屉里翻出耳机戴上。

    “哎对了,昨天你有没有掉耳机,处置室门口捡了个蓝牙耳机。”

    裴叙说没有。

    “那就是那个女娃的了,昨个就你俩进过里间。”唐云泉又将蓝牙耳机放进了抽屉里,“可怜喔,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那个女娃病成那样,一个人来看病的,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你记得撒,你昨天在的嘛。”

    裴叙懒散地撑着脸,右手不停地在草稿纸上龙飞凤舞地演算着,随口答了句“记得”。

    玻璃门再度被推开,有人走到了玻璃柜台前。

    裴叙头都没抬,直到那人问道:“您好,我昨天来这儿看过病,请问有捡到一个蓝牙耳机吗?白色的。”他望向来人,女生穿着黄色外套,外套裹在清瘦的身体外略显宽大,她和昨天一样披着长发,今日的头发显然齐整不少,柔顺地贴在肩头,几缕发丝依恋般地探入歪斜的睡衣领子中,额上碎发用粉白色的兔子发卡别在一侧,她的皮肤看起来比那头上的兔子还要白,脖颈处的筋骨的线条在温薄的皮肤下柔和而清晰。

    “你来取啦,我就说是你掉的撒。”唐云泉放下碗筷,“等下,我进去给你拿。”

    姜遇弯唇乖巧一笑,随着唐云泉的起身,她的视线向左侧移动,于是便正正地对上了正好抬眸的男生的眼睛。

    少年眉眼清俊,一双眼睛最为出彩,眼尾微挑,眼睫纤长,鼻梁挺而直,上面架着一副深灰色的细框眼镜,带着疏淡又斯文的气质。

    只看了她一眼,他便又低下头,专心而冷淡。

    姜遇微怔,在诊所里写作业,难道是医生的儿子吗?可二人长得可谓是大相径庭,说是父子实在有些牵强。

    姜遇垂眸,瞥了眼他手下压着的发黄的试卷,尽管是倒着的“黎锦一中高一数学试题”的大标题,她也很快辨认出来了。

    她又朝姓名那栏看去,却遗憾地发现此人并没有先写姓名的好习惯。

    男生的试卷上有题目勾画的痕迹,但从第三题开始便空了答案。一,他认真读了题目还是不会写;二,他读了题目觉得过于简单,有了思路却懒得算出答案。

    姜遇有些做贼心虚,这样的窥探在她看来既不公平也不礼貌,此时也只能在心里给自己找合理的出发点。她可是学霸,中考成绩也是在全区前五十的,学霸对数学题感兴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好在他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只是快速地勾画着题目的信息,偶尔在草稿纸上写几笔,握着黑色水笔的手骨节凸显,写字力度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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