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轻语撇了她一眼,把手里的光屏递了过去:“自己看。”
楚金凑过去一看,光屏上是刚才测试的结果。能量和精神力都只有微小的波动,勉强跳出基线。
她的心情像被狠狠摁进冰水里,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嘴里喃喃:“这怎么可能?你们确定……这结果没弄错吗?”
“你是说我们的设备不行?”赵轻语挑眉,“两次结果都一样。”
楚金下意识地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她的眼底,藏着疑惑和一丝倔强。
她不是瞎子。她明明看到过那些金色的光丝在眼前一闪而过,像是某种能量在涌动;还有那块藏在衣服里金属碎片——她相信碎片冒烟是自己搞出来的。
她笃定自己不该是这个结果,一定是别的什么地方出错了。
她紧紧攥着拳头,“不行,我要留下来。”
赵轻语本来已经低头在敲桌面,听见这话,手顿了顿,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忽然放缓:“你……是真的想留在这儿?”
“想!”楚金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神坚定得不容置疑。
赵轻语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心里泛起一点酸涩。
J-18区她没亲身去过,但她听说过:那是底层中的底层,秩序崩坏、资源极度匮乏,活下来已经是奢侈。
而像楚金这样识能突然暴走过一次,一旦被送回去……怕是很快就因为营养不良而猝死。别说成年了,半年都多半活不到。
“她活不了多久了。”这句话之前她在心里重复过无数次。
现在看着楚金站在她面前,一副“我要留下,我可以更好”的模样,她忽然不想下逐客令了。
赵轻语叹了口气,低声道:“行吧,你继续住在三号观察室。明天早上七点,去扶光军校报到。”
楚金愣了一下,反应还没跟上。
赵轻语拉开抽屉,翻出一个灰蓝色的小盒子递给她:“这是我之前淘汰下来的光屏,旧了点,但能用。里面有我的号码,有事联系。”
楚金双手接过,像捧着块宝。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前脚还说要把她送回J-18,后脚就给她发装备,安排军校,外加一张私人联系方式?!
她本来还想演一演“我好惨,好可怜,孤苦无依”的戏码来博点同情,结果剧情直接反转成“天降资源”?
这啥情况?
她拿着手里的光屏一动不动,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赵轻语敲了敲桌面,“傻了?可以回去了,早点休息,明天别迟到。”
“金忽然抬头,一脸认真地问:“你……真想当我妈?”
赵轻语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被气笑了:“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怎么净惦记这些乱七八糟的!半天憋不出个好屁,赶紧滚蛋!”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夹了点别扭的关心:“好好珍惜你——”
楚金立刻追问:“我什么?”
赵轻语翻了个白眼,咬字清晰地补完:“好好珍惜你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楚金总觉得刚刚她要说的不是这个,但也没纠结,还是眉开眼笑地跑了出去,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仿佛刚刚的失落情绪从未存在过。
办公室里重新归于安静。
而赵轻语盯着她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嘟囔一句:“你最好……别让我后悔。”
………
夜色沉沉,研究所顶层灯光通明,但安静得针落可闻。
赵轻语静静地站在门口,刷了权限,门打开时她抬起头,换上一副得体而冷静的表情,走了进去。
“父亲。”她站定,语气里没有一丝女儿对父亲的亲昵,反倒像是在执行某项任务。
办公桌前的男人依旧低头翻阅光屏文件,身上的白大褂一丝不苟,灰白的鬓角不怒自威。他就是那位下午出现在医疗舱中的为首研究员——赵方首。
他没有抬头,只冷冷地问:“你留她做什么?”
赵轻语毫不迟疑:“J-18,那是吃人的地方。她已经命不久矣,剩下的时间……我想让她像正常小孩一样活着。”
“早死晚死,不都是死?”赵方首的语气冷漠,仿佛生死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赵轻语嗤笑了一声,掐着自己手心,逼迫自己忍住所有想回嘴的话,“总归养她也不用花什么时间精力的。”
赵方首终于抬起头,眼神锋利,“养她?你有这么好心?”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直接剖开了赵轻语早已结痂的情绪。她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好不好心,您不用管。”她咬牙,字字像钉子。
赵方首沉默了几秒,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回去吧。”
赵轻语没有再说一句话,只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她脚步飞快,像是要摆脱某种看不见的束缚。
就在她走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她父亲严肃的话语,“你别忘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步伐一瞬不乱,却在转角之后倏然顿住了片刻——她在极力克制自己不去回头。
赵轻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摁下门锁的瞬间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视线落到桌上那块静静躺着的光屏,眼神渐渐冰冷下来。
光屏上是那个金属碎片“临终”前发出的一个信号——“定位更新。”
而下面附带的坐标正是指向了三号观察室。
那个金属碎片——那个被楚金“随手”捡到的破铜烂铁,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金属垃圾,而是上个月赵轻语测试的新拟态体身上的构件之一。因为设计的识能参数不合理,测试失败,拟态体当场爆裂。
事故后大部分部件都被回收销毁,但依然有零碎的一小部分遗落在场地的各个缝隙里。
发完坐标后,这个信号就像是被强行切断了,没有后续,也无法回应。
赵轻语在楚金第二次做测试时,将三号观察室的监控录像一帧帧调出来反复看了几十遍。画面里,楚金仿佛是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什么东西,翻看几眼又放回去,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面无表情,没有异样。她甚至没有眨几次眼。
那太自然了,自然得不像是“控制”了什么。
她之所以没有问楚金这个事,只是觉得问了也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她甚至怀疑,楚金压根不知道那玩意是什么。
她不相信楚金是在藏拙,她说想留下来时眼神里的坚定是骗不了人的。况且,只听说过识能可以隐藏,精神力是没办法藏的。
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一是觉得麻烦,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二是——她的自负在作祟。
在她看来,J-18出来的孩子,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大用”。可如果楚金真的能带来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意外,那也是她赵轻语先发现的。她的赌注。
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冰水,突然轻笑一声。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楚——银。”她故意咬重了“银”字,却在心里,悄悄记住了另一个名字:
楚金。
……
此时的楚金正美滋滋地躺在三号观察室的床上,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把玩着新得的光屏。
这个光屏可以四折叠,叠起来只有一个手的大小,展开后面积差不多有一个平板那么大。楚金摸着就爱不释手,一边折来折去,一边感慨:
“有钱真好……”
她点开通讯录,里面只有两个联系人。一个是“赵轻语”,另一个叫“研究所紧急”。楚金挑了挑眉——这名字起得倒是挺实在,大概是赵轻语怕她万一遇上紧急情况找不到人,特地留了个保底热线。还挺细心的嘛。
她手指划了划,点开光屏内置的浏览器,想上网查点信息,顺便刷刷新闻,结果页面刚跳出来就弹出一行灰色提示:“无访问权限。”
楚金:“……”
她再试了一遍,依旧如此。
“什么意思?不让我上网?”
不信邪地,她又点进设置,想看看能不能修改权限,结果发现整个设置界面只能调整音量和文字大小。
她不死心地翻来覆去地操作,最后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现实:
这玩意……除了能打电话,就只能玩玩折叠了。
她盯着光屏叹了口气,像是被打击得生无可恋,“四折叠,怎么折,都没用……”
光屏被随手扔到一边,楚金闭上眼,开始回顾起今天这一连串离谱的事件。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飞快重放,她迅速建立起一张属于自己的“情报地图”,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在心里小声吐槽:
【日记】——“没有信号”、“基地”、“不记得我”,到底是在说什么?母亲也失忆了?
【识蚀怪】——“外面全是识蚀怪”,可今天也就看见一只吧?但我也不像是会乱写的人。
【背包】——那个有防御模块的包,谁给的?但是儿童版?怎么又大方,又小气。
【拟态体】——太像真人了,难道是对付“识蚀怪”的秘密武器?搞成这样干嘛,真是把钱花在刀把上了!
【赵轻语】——嗯……圣母。
【J-17】——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她的脑子像开了锅的小型引擎,一堆信息在里面乱撞,理不清,也停不下。但即使这样,她的嘴角还是慢慢扬起了一点笑意,像在黑暗中偷偷冒出来的光。
“明天……应该会很有趣吧。”
她咕哝一声,翻了个身,把脑袋整个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几缕毛躁又有些发黄的头发,像干枯的杂草一样贴在枕头上。
监控前,研究员盯着屏幕上那个窝进被子、睡得安稳的小孩,眉头紧皱,神情复杂。
他实在不明白赵轻语究竟在想什么——那个女人一向理智冷硬,动手比动心快,却突然转了性,破格留下这小孩不说,还安排她进了军校。
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们没发现的异常?还是……一时心软?可赵轻语什么时候有过“恻隐之心”?
他盯着屏幕,仿佛想从楚金蜷缩的身影里看出个答案来。但那孩子睡得踏实,呼吸均匀,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
越看越让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