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灵还想着护一下自己人,但很明显,她的话语权几乎为零。
【为什么,缴兵器?】
Ksio暗中问她,它顶替了上一个无限金项链,一直安静地挂在她脖子上。
联盟军的缴械,自然也包括它。
但这些人自然也低估了它和林昭的沟通能力,他们现在已经不太在乎距离了,寻常分隔根本不会影响。
【情况不对,可能,要被关起来观察了?】
林昭想了一些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能应对哪一种可能。
除缴械外,并没有太多束缚,只是一直被盯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哪,只是落地时,她看到很多熟悉的军队标识,是曾经合作或见过的来自各个大区的士兵。
巨大的停舰坪上人来人往,见林昭出现,只是侧目,却无人同她搭话。
林昭努力张望着,似乎没看到索恩的人。
她被带进了舰堡,独自一人被送入了一间昏暗的房间。
这个布局,她认识的。之前在法庭监狱见过。
她对面应该是一个隐形屏障,这后面,还有人会出现和她进行对话。
而右手边的墙,也该是单向的。她无法看透,但她知道,有人正注视着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过了几分钟,的确是出现了一个人。
只不过,是她最不想面对的一种可能。
牧宫身形修长,神情松弛,衣着熨帖得一丝不苟。
“你好,一直想见见你,今天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林昭扭头看了看单向镜,那里的黑暗像一面无声的墙壁,照不出她的脸色。
她没有立刻回应,手死死攥着另一只手,呼吸仍旧平稳,却比平时深了一点,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要把情绪压进肺底。
但她仍努力平静回应:“我猜你会沉不住气另找庇护,又找回来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从来都知道无限金不可靠。倒是你,你和无限金走得太近了,这样不好。你了解无限金的想法是好事,但太迅速了,让人不放心。”
“无限金号称追求无依赖、无交流、纯理性,可它们的行为却和理念相悖。我不怀疑它们的信仰,那只能说明,目前的一切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林昭语气压得极低,也确信,“而混乱、谎言,它们是从你身上学到的,那么,它们的目的就很明确了。”
牧宫笑了笑,没有完全认同,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自得:“不不不,你的格局太小了。它们怎么会局限在某一个身上呢?我只不过是给它们提供了一个更真实的世界。它们要学的不是‘我是谁’,而是这个文明怎么运作。”
“但你怎么会没有过幻想——它们用你教的方式,模仿你,听命于你,完成你想做的事?”
牧宫没有否认,只是嘴角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林昭缓缓吐出一句:“只是主人做不成,反而成了奴隶。它们脱离了你的掌控,你精心构建的一切都失控了。”
“包括你。”
“没有你,我也不会出现在这。”
“是海罗尔默认允许在先。”牧宫流利应对,似乎早知道会面对什么问题,也不会落入林昭的主动盘问之中,“主席知道的太多,也错了太多,所以我保留了大量资料,就是怕谨工程没有回头路。”
林昭的指关节愈发紧绷。
她想象过,有朝一日牧宫落网,她要面对他,说什么、问什么,而他会如何抵赖、如何狡辩。她预演过无数次。
但一朝梦破,对方的颠倒黑白让她恶心得想吐。
牧宫从不自证,只会转移、卸责,把每一个错误都甩给系统、局势、甚至未来。
“是你提出来的要见我?”林昭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靠在了椅子背上。
“为了人类不在金属生命前彻底落于下风,我们必须合力,共同研究防御无限金渗透的办法。”
“无限金的现在,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试验是为了科技的进步,但科学本身就是有风险的,它们的进化不正说明我们需要合作吗?”
林昭冷笑,语气骤然冷下:“那你们做实验产生的废料,随意乱扔罔顾人命也是为了进步?”
“牺牲从来都是文明前进的基石,如果需要牺牲我,我也愿意。不过我想,你也不想和整天标榜秩序、正义、善良的人一起工作,他们会在真正需要选择的时候,把一切推给别人承担。”牧宫目光坦然,毫无愧意。
林昭沉默了几秒。她知道,与牧宫争执这些是无用的。
她冷冷地盯着他:“你用什么交换的,无限金的老巢位置、实验数据?”
“联盟需要什么,我就会配合什么,我们不能让无限金得逞。”牧宫又绕了回来,但他目光灼灼,“而且,我也是为了你!林昭,和我合作,你才能安全。”
林昭没有说话,眼神却冷得像刀。
“深冕会已经不足为惧,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以为能靠无限金发点战争财,完成他们那点低劣的交易。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消散,你也该想想你自己了。”
牧宫苦口婆心,像一位温和的医生在劝导一个不肯接受治疗的病人。
“多谢关心,但我不需要。”
牧宫停顿片刻,似乎在等待她态度松动。但她坐在那儿,像一块沉默的石头,目光倔强不肯退让。
“我的行为改变了你的生活,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是要负起责任的。”他侧过脸,语气低缓,却透着一股笃定的自负,“沈既衡总长和联盟军方,大多数人都赞同我的方案。”
“什么方案?”
林昭声音低下去,某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悄然成形。
“一个关于融合与清除的计划。联盟早就认定了你的不稳定性,他们不会等你失控了再动手。但我认为,你的存在对于联盟来说,利大于弊。我也努力劝说过他们了。”
林昭觉得牧宫这副大义凛然又强装善良的模样恶心极了:“说到底,你在打的算盘,就是让我重回实验室?”
“趋势从来不会为单一意志让步。”牧宫没有正面回答,但已经说明了一切。
“希望你不要怪你的长官们。大家都是为了联盟。”
牧宫就这样走出去了。
没有拘押,自由进出。
林昭静静地坐着,但胃像拧紧的钢丝,硬生生勒在一起,仿佛要把胃酸呕出来。
一股憋闷从咽喉一路顶到脑门,耳边轰轰响。
但她突然笑了出来。
难怪。
最开始说得好好的,她去UT679星做出无限金漏洞的假象,其他人再暗中追踪牧宫,最后趁乱收网。
结果关键时候派她去安检?
原来就是要这个时间差,让她无法和无限金与深冕会接触,这样就不会知道牧宫已经投靠了联盟。
随即,有人上前要将林昭带走,只不过这次,给她带上了镣铐。
不是上次普通罪犯戴的那种,是实验室专防危险生物的防御装备。
这舰堡,只是她和牧宫见面的地方,出了这庞大的建筑,视野再次开阔。
她见到了很多人。
索尔凡少将,加百利上校,沈既衡总长…
还有许多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们都站在那里,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看着她被押在牧宫的团队后面,他们前方是一艘巨大飞舰,等待着出发。
还是没有看到索恩的人。
林昭看向沈既衡,对方冷面无言。
两人沉默对视,时间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就在视线相交之中,停舰坪微微抖动,发出轻微的嗡鸣。
“什么声音?”
人群中刚有察觉,脚下的金属地面猛然隆起,无数根尖刺从四面八方涌出,每一根都精准地瞄准着牧宫的人。
尖刺从鞋底钻进,捅穿膝盖,撕开腹部,带着血沫顶穿喉咙。
惨叫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鲜血溅射在四周,但他们之外,每个人又都毫发无伤。
众目睽睽之下,牧宫的身体被刺串起,悬挂在半空,微微晃动,如同一块被架在钩上的生肉。鲜血沿着铁刺滴落,在地面汇成猩红的湖洼。
林昭依旧平静地看着沈既衡,眼神清澈如初。
空气中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压力,厚重,压抑。
“林昭!!”
一声怒喝响起,是索尔凡。
一瞬间,无数枪口已对准林昭的额头、胸口、心脏,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谁也不知道这金属地面会不会再次异变凸起,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操控哪里。
风自舰桥尽头吹来,裹挟着尚未散去的血腥味与死者体温残留的余热。
林昭的发丝被风扬起,眼中却无一丝恐惧。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她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这个道理,即便我没有家、没有父母、无人教导,也是从小就懂的。”
“但你是抗令!联盟士兵,要做的只有服从!”
“所以,我说了,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她闭上了眼,轻笑一声。
整个停舰坪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凝滞感。
远处的士兵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林昭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本能地以为她要采取什么行动。
火光短暂却刺眼,一缕深红沿着林昭军装的线缝迅速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