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墙一处有微微鼓起的地方，表面看是岁月累积的墙皮裂痕，但裂缝边缘有细小的金属粉痕。
不是那种经长时间腐蚀的自然脱落，细腻的粉末混在灰尘中都不会特别显眼。
“骨灰？”旁边人问。
“不会。”林昭立即否认，“遭感染的人火化后虽然能完全化为灰烬，但不会产出这种材质的骨灰。”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捻起一点粉末，感到一种冷硬的质感。
“纯金属…但不是被熔化，是被分解。”
她抬头看了眼沈既明。
“那个金属骨？”沈既明立刻接住了她的思路。
“…可烧它干嘛？不是成功了吗？”林昭还没想明白，思绪一时陷入混乱，说出口的话自己都觉得不对，便赶紧硬生生岔开话题，指了指这墙角位置，“这下面还有没有东西？”
又有人连忙来拆地板。
但林昭想事情的时候就容易急躁，说着就要用血直接渗透快速了解一下这鬼地方。
还是沈既明拦住了她。
“一天到晚手上都是小口子，你也不嫌难受。”沈既明干脆握住她的手腕，往身后一背，语气不疾不徐，“动脑子太多容易早衰，歇会吧。”
“那沈既衡…”
“他肯定英年早逝，都不用猜。”
林昭啧啧两声，这两兄弟嘴上从不留情。
他们向下二次发掘得并不深，反而是拆得面积多了，在隔壁发现了额外的地下空间。
“我看这研究所材料挺好的，都搬走吧。”林昭边往下走边说。
“…你忘了刚刚说的，这是联盟违禁材料了？”
“…哦。但是它真的挺好用的。为什么不让用啊？”
“就因为，会现在这种情况出现。”
“…”
走到最深处，林昭还是不死心：“可是敌人用我们不用，那不是亏了？”
——所以私下自己改装，别这么大声当着那么多人说。
沈既明用精神力悄悄勾连，颇为无语地看着她。
林昭假装若无其事，但唇角忍不住动了动。
她开始认真观察起四周。
这地下不太适合人进入，空气沉闷压抑，所以他们都换上了防护服。
这里的布局和上面也有些相似，但多出了一道厚重的隔离门。
门上贴着早已褪色的警示标识，连文字都模糊不清，只剩下一道醒目的深红斜杠。
隔离间内部昏暗无比，墙壁上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凹痕，像是被什么巨力冲击过。
地面散落着破碎生锈的金属支架、断裂的约束链，还有几块带着烧焦痕迹的残片。
残片区域地面有斜度，其实更像个大型漏斗，往下看，下面的黑砂中还有隐约轮廓的肢体残骸。
林昭站在门口，用手大致比划了一下：“这边是开放式熔炉，这边是垃圾回收。但是还有漏掉的未处理废料。”
她虽然没问，但自从被引路来到这里，心里一直有个念头。
扔到她家乡的污染废料，会不会就产自这里？
但这事，不抓到核心人员是问不出来的，现在手里那几个试验品其实用处不大。
仔细搜寻一圈，林昭就申请先回去了，这里可连接的金属并不多。
不过回到老城区前，她擅自切了一块原质金属随身带走了。
Ksio对此表示强烈反对，但最终被林昭说服了——
你就不想赢过它，成为最会和人产生意识互动的金属吗？
Ksio自打来了这，就被原质金属处处压一头，总是落后一步。
作为一个高自尊金属，它是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就算有压迫感，也要硬着头皮上！
林昭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一个人待着，反复和原质金属进行接触，直到对方和她无话可讲，强硬地自我封闭起来。
她也精力不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是埃莉诺坐在她身旁，一脚踩在床榻的边上，另一条腿耷拉下去，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真会找地儿啊，还以为你失踪或者死过去了。”她弯下身，死鱼眼似的看着林昭，“幸亏你睡觉时候还有呼吸。”
“…没有呼吸不就真死了…”
林昭捋了捋睡扁了的头发，坐起身来眨眨眼，逐渐灵魂归位。
“跟您汇报一下情况。”埃莉诺盯着大门口，像发呆一样，但说起话来又很有条理，“你抓的那几个血液异常的人，只有一个稍微厉害些，就是被取了骨头的那个，其他人更像是金属读取他们的意识从而进行攻击，而不是人控制金属。唯一的那个，现在也没什么用。”
“…老师…”林昭不是听不出来她的阴阳怪气，便低声哀求。
但埃莉诺演起来就没完了，继续毕恭毕敬：“外面的情况也和您同步一下，谨工程的人和他们的进一步研究，我有意向甩开。”
“那…还有谁？从深冕会俘虏的人吗？”
“你也认识的。罗南。”
林昭突然站了起来。
意识到反应过度，她又低头坐下。
埃莉诺顿了顿，让她整理好心情，继续道：“是他主动接触我，他一直在研究变异血液，最新进度其实并不比联盟内部掌握的慢。”
她无法直接和林昭说，罗南的观测数据积累得甚至更多。
她只能从主观角度发表意见，一个劲地夸人：“他能做实验，能上现场，并不比谨工程的人差。”
“…如果他愿意，就去做吧。”
林昭闷闷开口。
她都如此，哪来脸再去劝人谨慎些？
“老师之前说的，深冕会储藏无限金的地方，没有危险？无限金不会主动攻击人？”
“测试出来的结果是原始无限金，属于意识混沌的那一波。”
“是他们研究原材料的地儿呗…”林昭在心中苦笑，之前曾有个阶段觉得，解决销毁无限金也不是遥遥无期的事，但确认了深冕会仍在研究血液与金属意识的线索，她又陷入到最初那种被推着走的茫然之中。
“也不都是坏消息。”埃莉诺先从折叠器中掏出一根糖递给她，又紧接着拎出一个手环。
“这是什么？”
林昭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你不是遇到了一个线圈嘛，这应该就是它的升级版。”
“…！”林昭一下子就变得小心翼翼，不敢翻面，“您就把这种东西贴身放着？！”
“怎么一惊一乍的，关了的。”埃莉诺完全没在怕的。
“这里面的金属成分很杂，有可能会自行行动！”
“检测过，没什么问题，甚至没有未知金属。”
这就…有些奇怪了。
林昭摸了摸上面简约的线条，又问：“这是哪来的”
埃莉诺沉默一瞬，干笑了一瞬：“索恩里出叛徒了，从他那翻出来的。”
“谁啊？什么时候？没出什么事吧？”
她摆摆手，装着不在乎的样子：“没事，你不认识，是一直出盟外前线的小分队的人。他在执行对峙深冕会任务的时候，突然转向自己人。”
回忆起那刻，她实在忍不住，暗骂了一句：“气得我精神力一下就突破了！”
说到这个，林昭突然想起来韩长风说的事：“您的精神力可以实体化了？”
“早就可以了，只不过为师比较低调。那次实在是…气狠了。”
“然后…？”
“然后他死于精神力压迫，大脑爆亡。”埃莉诺语气依旧平静，毫无惋惜心痛。
林昭唔了一声，心底多少有些震惊，甚至还悄悄代入了一下对方角色，一定死得很痛苦。
“这个手环，可以先放在我这吗？”她犹豫片刻后问。
“当然，你拿着，更有用些。但是你得小心，有些东西对我们无效，你可能会更敏感。”
“Ksio说没事，在可控范围内。”林昭把它收了起来，又突然想起来个事，“这东西…罗南哥也看过吗？”
“对啊，你回去之后，还是要和他见面的，怕也没用。”埃莉诺是有点幸灾乐祸的，因为无论关系远近都是平等的无知，好在当事人还心存一点愧疚。
林昭嗦着糖，沉默了一会：“老师，我还能回去吗？我过去所有的痕迹都被消除了，而且还有人觉得我的威胁大，即便被能量束击中都死不了，更吓人了。”
“不用管他们。”埃莉诺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一群人面对面纠结来纠结去，不还是要出去做实事？他们要是有本事就把高权抓住，做不到就少在内部搞事。”
“…您背了不少处分了吧？”
林昭还在索恩的时候，埃莉诺就经常一个人在会议室里远程挨骂，这两年，看韩上校的意思，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数落两句又不掉肉。”埃莉诺把胳膊架在林昭肩头，声音低了些，“跟我说实话，沈既衡，有没有给你留那种没什么人性的秘密任务？”
“…既然是秘密任务您还问？”
“不重要，这小子运筹帷幄久了就容易忘了人是人，我们还是得自己照顾自己，你说是吧？”
埃莉诺的话放在联盟军里属实是有点大逆不道了。
但林昭听到这话，还是挺开心的。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说什么，却听到室外有急促脚步声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