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愣愣地看着前一秒还义正言辞后一秒就在桌面里挣扎的尼特罗，久久反应不过来，人就冻在了原地。
“不是想要能力吗？这样够吗？”
林昭从墙外迈出一步，迎着罗南的目光，硬着头皮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林昭的脸，时常出现在他们的资料中，所以他们并不陌生。
“你不是…死了吗？”有人忍不住问出口。
“谁想死谁就去，反正我不死。”林昭站到罗南身旁，手在身后有些紧张地互握，“我不知道你们这群人聚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不过我杀过不少像你们一样的人，至于原因，真正的力量从来不问为什么。”
她看向尼特罗，把这句话再回敬给他。
埃莉诺轻轻吹了声口哨，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几个人。
她很满意曾经畏畏缩缩的学生学会了不讲理。
对付有些人，本来就不用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苦口婆心喂给对方。
林昭和罗南视线交汇，她简单示意，就帅气地离开了，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没人敢去碰尼特罗，因为她根本没打算把他放出来。
在没人的地方，林昭才松了口气。
“下次再装得像点，走台阶都差点绊一跤。”埃莉诺懒洋洋跟在后面，揶揄道。
“…这不是想让那几个老实一点别私自乱来嘛，就像谨工程一样。”
话音还没落，罗南已经追了上来，他满面阴沉，林昭立刻立正。
她喉咙突兀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可对方的神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死死咬着牙，下颌线绷得很紧，可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跟着就有滚烫的泪珠砸在衣服上。
“哇啊——”
他猛地抱住林昭，眼泪像开了闸一般，哭声一声比一声沉，一声比一声急。
“…罗南哥…”
林昭不知所措地回抱着，酸涩的情绪被推到嗓子眼，可不能两个人不管不顾一句话不说只是干哭，她就硬生生忍了下去。
等罗南哭累了，林昭才有机会把来龙去脉跟他讲一讲。
“这个沈既衡…”罗南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
有一种好事坏事大包大揽的矛盾感。
“罗南哥。”林昭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再帮我一个忙吧。”
“你说！”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应该是找到血液变异的技术源头了，是比无限金更智能的无机生物体。所以，你能不能去研究恢复一种已经失传的古文明技术，这种技术可以切断它的意识。”
林昭已经不觉得让罗南远离漩涡是好事了。
就是要让他深度参与，见证结束。
她说得认真而郑重，罗南也承诺，一定会做好。
她把那块原质金属交给了罗南，不用多嘱咐，罗南知道该如何做。
震惊和狂喜之余，罗南也感慨，他向来不喜欢林昭以这种方式成长，但她现在的模样，又比过去好太多。
他边在心里痛恨自己感激苦难的阴暗念头，边满含热泪地看着林昭。
“…罗南哥，别哭了。老板总不能红着眼睛开会吧？”林昭无语失笑，不断给他递纸。
罗南吸了口气，把鼻音压下去，却突然咬牙道：“我觉得还是都怪沈既明！就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在我跟前大放厥词说要怎么怎么保证你的安全，结果给我保护得人都失踪了两年！”
骂起沈既明，他也不哭了，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浑身都是干劲。
“他也不知道啊…而且，我觉得还是不要指望别人的保护。”林昭不知道该怎么把他的想法掰过来，大概，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
“你说得对！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罗南精神振奋地发表了很久的意见，还是埃莉诺有正事找林昭，他才罢休。
“你多理解理解他，他平时就这样，要么特别丧，要么就特别亢奋。”埃莉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都会好的。”林昭面带倦意，可眼神中歉意更深，“老师找我什么事？”
“其实，也还好，就是想解救解救你。要说事情，没那么急。”
“不是要去无限金仓库吗？”
埃莉诺眨了眨眼，手部动作突然丰富了起来：“我这两年，攒了个局，就是把联盟内最厉害的机甲师们聚在了一起，研究精神力和无限金之间的控制关系，从勾连传感器入手，沈既明也常参与进来。”
林昭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突然变了话题，但也耐心听着：“这是好事，如果只有沈既明一个，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广泛战争而言，都风险太大。”
“是这个道理的，所以我拉人入伙，有咱们西尧的舒览老师，以及…阿斯塔军校的尤汉川老师。”
“啊，舒览老师，她是很厉害啊。”林昭点了点头附和。
“然后，他们还带了各自的学生来。”
“承宇吗！”林昭兴奋起来。
“…对。”埃莉诺表情有些不自然，“尤汉川老师带的学生是，余青崖。”
余青崖…
好久没听过的名字了。
怪不得老师今天说话吞吞吐吐的。
“老师放心，他不主动找事，我也不会翻旧账。现在还是研究精神力比较重要。”
埃莉诺双手重重地拍在她的肩上，很是抱歉。
当初是一心任贤，没想到还会有今天的局面出现。
“所以我们可以去了吧？”
“小队已就位，就差你去领你的装备了。”
黑色的穿梭舰正静静待命，他们的目标是一颗悬浮在EH-20恒星边缘的异色行星。
穿梭舰掠过星球高空时，紫色的天幕几乎将舰身吞没，极光在云层深处涌动。
随着高度下降，行星地表的轮廓逐渐清晰——
下面是蜂窝状的城市群，建筑并非竖立在地面，而是嵌入山脊内部，每一个区块都由半透明的膜包裹，既能抵御辐射，又能捕捉极光能量供给城市。
“这是什么？”林昭看着舰外远处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生物，觉得有些异样。
“空磷鲸，虽然没有翅膀，但能凭借行星磁场悬空。”福灵观察着她的神情，问道，“是不是它的声音让你不舒服了？”
“还好…”林昭下意识否认，但又反应过来，有什么可否认的，便说了真实感受，“是有点，可能是频率问题。”
“那我让他们下降得再快点。”
说罢，福灵就去驾驶舱了。
当时没拦住人，眼睁睁看着林昭被带走，福灵愧疚到现在，尽管林昭在这一路上反复说了不干她的事。
飞舰逐渐下降，地面的小人逐渐放大，她注意到一个蹦蹦跳跳不断招手的人。
她也挥了挥手，示意对方。
一下飞舰，她就被一股肉身冲击迎面撞了个满怀。
“果然果然，怎么能无声无息就死了呢…”承宇声音有些发颤，但也控制住了。
“可不是悄无声息，一堆人看着呢。”
“…！”
承宇听到了晦气的东西，嫌弃地撤回一个拥抱。
“沈既明这小子真是…有什么好事还自己咪着。”
几乎所有人都会骂一句沈既明，林昭听多了也就不帮他说话了。
“来啦。”
后面的舒览老师也一脸慈祥地看着她。
这表情可不多见。
“老师听说了一些你的事，现在玩命做研究呢。”承宇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林昭也大大方方走到舒览跟前打了招呼。
舒览看她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只是眼底却藏着一丝惋惜：“我那么看好的苗子现在被当作单兵用，既不问本人意愿又不惜才，联盟的制度真是出了大问题。”
“…老师您说话别那么大声！还有别人在呢。”
林昭顺着承宇心虚的视线看过去，是余青崖，以及他前面的那位，应该就是尤汉川老师了。
她微微颔首，礼貌地打了招呼，其余什么也没多说。
当务之急，她需要亲自确认一下无限金的状态，再让Ksio和Nex看看能不能问出多余信息。
每个蜂巢建筑群下都储藏着大量无限金，但结构完全不影响上层使用。
深冕会的人在这里生活工作了很久，才建出这样一个大型人类聚居地。
她没放过任何一个仓库，进行了全面检查，整座城走下来就用了大半天时间。
这里白日极短，天色已经斜下去，蜂巢内的亮度便自动调高，在地面的人丝毫不受影响。
清点完，林昭还要去看近几年所有的数据，要尽快跟上其他人的进度。
她低着头走在长廊里，指尖在终端屏上快速滑动，眼睛一刻没离开数据，嘴里叼着营养液，什么都没耽误。
余光里忽然掠过一抹阴影，她抬头，是余青崖。
林昭仰头一饮而尽，顺手把瓶子扔进垃圾桶，自然而然绕过了他。
“…我…”
余青崖的声音带着些迟疑，从背后传来。
但林昭打断他的开端：“要是抱歉之类的话，就算了。”
“…可是——”
“对不起只对说的人有用，对听的人没什么意义，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去好好工作。”
她说完，便重新迈步离开。
只是走过拐角，她独自站在阴影中，指尖微微蜷起。
终端又弹出一条数据更新提示，她顺手点开，表情又恢复成冷静专注的样子。